第30章
皮肉翻卷,脓水四溢,画皮未满半面妆!可是她还在咧嘴发笑,笑得他浑身发抖,呼吸急促,然后桀桀怪笑道,“薛望夜,你毁了我的脸,我恨你!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啊!”薛望夜大叫一声,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他颤抖着摸了摸背后凹凸不平的伤疤,懊恼地扶住额头喃喃,“弯弯,弯弯……”
呢喃间,有人举着烛火推门而入,“难得祖母来看看你,竟然做噩梦了?”
薛望夜浑浑噩噩,脑中全是梦中弯弯咬牙切齿的“我恨你”,于是无力地抬眼道,“祖母,我,可能要失去她了……”
老太君顺手将门关上,又放好烛火,叹道,“怎么,又在为弯弯的脸伤自责?”
“自责又有何用?我不自责,我只需要负责到底就可以。但是,宋御他……”
老太君冷笑,“怎么,原来你是要向宋家那小子妥协?”
“不,当然不会妥协!”薛望夜蓦然抬头,眉间尽是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老太君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恨铁不成钢道,“可是你个大头鬼!有话你就去说!藏着掖着算什么英雄好汉!嗯?!你到底是不是本太君的亲孙子,有没有点男子气概!起来,给我站起来!”
薛望夜倒是不怕疼,但见祖母气得呼呼大喘气,连忙起身凑过去给她打,一边挨打还要一边扶住她以防跌倒,“祖母,您别动气!”
“我能不气么?!这么点破事儿你就愁愁愁!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婆婆妈妈磨磨蹭蹭把我这孙媳妇儿给搞丢了,我就……”老太君双眼一瞪,恨恨踹了他一脚,怒道,“我就打断你的第三条腿!”
薛望夜吓得双腿一夹,几乎是抱头鼠窜逃了出来,暗道:苍天啊,这到底是不是我亲祖母?确定他薛望夜不是路边捡的吗?!
尚未腹诽完,背后一声巨响,老太君拉开门就是一顿狮子吼,“还愣着作甚?快去把事情给人家说清楚,然后跪地求饶,道歉求原谅!得不到原谅就不准回来听到没有!”
……
牵着马出将军府的时候,薛望夜抬头看了眼天上星子,暗道天都没亮,会不会太早了?他心里七上八下,手心都有点出汗:他可以将任何事情告诉弯弯,但唯独这件事情不敢。万一弯弯不但不原谅,反而恨上了呢?
然而祖母说得也对,与其让宋御那个小人去告密,不如主动说!唉,死就死了,什么五天期限?我第一天就自己去负荆请罪!
下定决心后,薛望夜翻身上马,提缰就往准备往皇宫去。而正在此时,远处的阴影下,突然有人叫他,“少将军!”
薛望夜循声去看,皱眉道,“石余?”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等,才翻身下马。拉着人隐到暗处,薛望夜沉声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本将军有急事要入宫,有什么事等我处理好了回来再说!”
“不能等了。”石余死死抓住薛望夜的手不放,语带恳求道,“少将军,能不能即刻派人去一趟平阳侯府,我一个人没办法救人。”
“你不是说要毁了平阳侯府么,怎么又要救人?”薛望夜满头雾水,低声道,“不是说好了的,平阳侯府的事我已经在安排,你擅自跑到将军府来作甚?”
话音未落,石余突然跪倒在地,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道,“少将军,石余有一事相求!”
薛望夜被他搞得发懵,便道,“石余,说好了我帮你毁了平阳侯府,你就告诉我真相,怎么,难道你想反悔?!”
“不,石余绝不反悔!”石余猛然抬头,惊得薛望夜愣了下。这才发现,他双目通红,满脸胡渣,情绪甚是激动。他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少将军,不瞒您说,我在平阳侯府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原本已经死去的人!只要您帮我救出她,石余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之前还死活不肯开口,百般设计之下才愿意与他合作。只几天的功夫,石余的态度忽然转变,这让薛望夜百思不得其解。他摸不清对方的心思,问道,“什么意思?你看到了谁?”
那个曾经于千军万马取人首级的大将石余,那个描眉画目,戏唱人生的石余,那个与薛望夜做交易的石余,竟在刹那间哭了出来。他泪如泉涌,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却又笑又哭地说道,“我看到她了,她没死,她被关在平阳侯府的一处地下暗室!少将军,现在只有您能帮我救她?”
“谁,你看到谁,要救谁?”薛望夜心中疑惑,难道是那个被马风云抢走的女人?可是,石余不是说他喜欢的女人已经被马风云迫害至死了么?
石余俊美的脸上尽是柔情,哽咽道,“她叫月娘,是我的青梅竹马。”
薛望夜难掩震惊,失声道,“什么,你说月娘?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
好巧?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石余哭声一顿,比薛望夜还要震惊,“少将军也认得月娘?”
“我当然认得,她可是本将军亲手从坟里挖出来的……”薛望夜前后一想,有个大胆的猜测,于是将月娘的种种一一说来。
石余听后神思恍惚,半晌才回过神。他脸上神色一变再变,最后一片惨白,伏在地上狠狠磕头,痛声道,“若是再来一次,石余绝对不会背叛镇北军,绝对不会背叛将军府!石余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石余呜呜痛哭,后悔不迭,直到将额头磕得皮开肉绽也不肯停下。薛望夜虽然一直恨他,见此却也不由得将他强行扶起来,含泪道,“虽是悔之晚矣,但你现在还有赎罪的机会。石余,镇北军三十万亡灵等着你将真相告知天下!”
石余一僵,打起精神单膝跪倒在地,“谢少将军!”
此地毕竟是将军府门外,薛望夜不敢多谈。事关重要,他只能将入宫见弯弯一事暂且放下,一面命许力纠集暗卫,一面通知雷鸣那些守在平阳侯府的人随时待命。两人不敢耽搁,打马朝平阳侯府奔去……
路上,石余解释了与月娘之间的关系。
原来,石余出身梨园,与月娘从小一起长大,师出同一位师父。他从小暗恋这位小师妹,可是来不及表明心意,就被贵人看重,安排进入了镇北军。混在镇北军中多年,他从未忘记过月娘。于是,好不容易脱离镇北军从金国逃回,他便四处寻找月娘的踪迹。找遍了千山万水,他终于在京中找到了思念多年的女人。可惜的是,当时的月娘已经不顾一切爱上了马风云。石余几次暗中作梗,她却越陷越深不肯离开。尽管不被贵人重用,甚至有被放弃的危险,石余还是不肯离开京城。他不甘心也不放心,只能藏身于戏班,指望偶尔能去偷偷看一眼心中所爱。然而猝不及防的是,月娘死了!稍一查探,他发现月娘并非自杀,而是被马风云谋害!正巧那位贵人命他去杀马风云,那真是个天大的好机会!石余当场就决定,一定要让马风云不得好死……
薛望夜觉得,一切都是天意:马风云与五公主,马风云与月娘,甚至月娘与石余。石余并不知晓月娘被自己所救,他甚至不知道,就在他杀害马风云的时候,月娘被平阳侯府的人转移到了府中……
薛望夜不急着对七年前的事情盘根问底,因为他发现石余只是对方的一颗棋子,他知道的东西很有限。略一思忖,他想到了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让石余做自己的内应。石余甘愿潜伏,发誓替他打探更多消息,绝无二心。
不过,尽管石余知之甚少,他还是说了一个对薛望夜十分重要的信息:七年前的事情,皇帝也被蒙在鼓里。
薛望夜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即使德妃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还是有所怀疑。可是,再次从石余口中得到印证,他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弯弯,你等我,等我去给你负荆请罪……
平阳侯府坐落在皇城的西南角,乃是先帝御赐建造的宅府。谁也没想到,几十年一过,御赐的平阳侯府不复从前,人才凋零,门可罗雀。薛望夜二人到达侯府的时候,暗卫早已等候在侧。雷鸣甚至亲自出宫,领了一支二十人的队伍前来候命。
薛望夜面色肃然,有条不紊地安排部署,他将一部分留在府外接应,一部分散落在府中暗处放哨接应,而最后一部分跟着自己前去救人。雷鸣单独行动,前去调遣府中内应制造骚乱。
一声令下,众人各自行动。
平阳侯府突然走水,府中尖叫四起,乱作一团。薛望夜身形如电,在石余的带路下,领着十数人顺利冲进了小竹林中的地下暗室。
随行的都是顶尖高手,个个身手不凡,下手利索。守在门口的那些护卫甚至都没吭一声,就去被扭了脖子去见阎王。薛望夜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些小喽啰随手下处置,他脚下不停,带着石余闪身就闯进了暗室之中。
二人屏气凝神,尚未来得及观察情况,便听到内室隐隐传来粗重的喘息和皮肉撞击的啪啪声。
“小妖精,真是又嫩又紧啊……”
“嗯……嗯……啊!太快了,慢点慢点啊,月娘受不住了……”
第42章 四十二 拦住
猝不及防, 如遭雷击!
薛望夜一把拦住目眦欲裂的石余,低声道,“别动,不对劲!”
呻、吟阵阵, 不绝于耳,里面那个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石余哪里忍得住, 低喝道, “我要去救她!”
二人都是习武之人, 耳目聪慧, 将内室里的丝丝喘、息都听得一清二楚。薛望夜只恨自己耳力太好,尴尬地扣住石余道,“救什么救?你聋了不成,没听出来月娘是自愿的吗?!”
石余如坠冰窟, 听着那翻搅、抽擦的泥泞水声和娇软柔弱的喘、息,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同为男人,薛望夜理解他的煎熬,轻声劝道,“冷静一点, 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石余毫无回应, 如灵魂出窍一般地被薛望夜拽着慢慢前行。待到二人终于靠在内室的门口,里面的淫、言浪语愈加清晰。石余呼吸凝滞,眼眶泛红,薛望夜于心不忍, 挡住他的视线推开了一条缝隙。
里面热火朝天,两人根本没有发现动静,连门外站了两个人也毫无所觉。薛望夜只瞥了一眼,就吓得赶忙回头。仓促间,只看到白花花的一堆,好似月娘被平阳侯马成死死压在身、下。
“小妖精,受不住还咬得那么紧!”
月娘笑得娇媚入骨,“月娘也是没办法,谁叫侯爷你就喜欢这样的呢?”
“小妖精……”平阳侯马成连喘带骂,动作却毫不留情,“怪不得我那蠢儿子死活离不开你!”
石余要疯了,正准备拔剑,却听里面陡然传出一声惊呼!薛望夜下意识回头,只见月娘一个翻身将马成压在了身、下,一边如水蛇般扭动,一边问他,“侯爷真是小气,人家都是您的禁、脔了,还藏着掖着,连钥匙都不让人家摸一下!”
“小妖精,能保你一命就不错了,那个箱子不准去动,若是动了,本侯爷也救不了你!”
门外二人闻言不由得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震惊和沉痛:月娘,竟然用这种方式去查……
惊愕之间,内室情况陡然传出马成的怒喝,“臭、婊、子,你找死、!”
薛望夜回眸一看,惊得心中一跳。只见月娘不知何时拔下了发中金钗,正使劲力气往身、下的马成喉头扎去!可惜的是,马成到底是个男人!即使在紧要关头,他还是及时扣住了月娘下压的双手,正竭力往外推!
再也顾不得其他,薛望夜拔剑撞开了房门!只是,他快,石余比他更快!只觉得眼前一花,长剑并着一声女人的尖叫径直刺、进了马成的脖子!
“你……”平阳侯马成只挣扎着吐出了一个字,就气绝身亡。他身、体的一部分还留在别人的身、体里,脖子里却多了一样并不属于自己的凶、器。至死,他都不知道冲、进来杀他的男人究竟是谁。
而石余一把扯下面上黑布,转眼去看月娘。
月娘被突然冲、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人发现了,待看清来人后不禁瞪大了眼睛。她任由石余将自己抱离尸体放在床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石余也不说话,只迅速脱下衣服,抖着双手细细将她包裹住。
薛望夜余光瞥到月娘终于穿上了衣服,这才扯下面巾回过头。月娘看到他,浑然一惊。她看看身边的男人,又看看薛望夜,道,“你,你们……”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再说。”薛望夜摆摆手,正想带他们离开,却被月娘止住。她不看石余,只对薛望夜道,“恩公,月娘知道那些往来信件藏在哪里。”
她挣脱石余,蹒跚着扑到床上,从马成血流如涌的脖子上扯下一根红绳。红绳染了鲜血,其上串着一把钥匙。月娘也不跟二人解释,拿着钥匙颤颤巍巍地走到一堵墙的死角。薛望夜见石余满眼痛色,忍不住道,“月娘,你的腿……”
“恩公无需担心,虽然一条腿被打瘸不能跑,但还能走。”她满不在乎地屈指在墙上东敲敲西敲敲,然后找准一处用力往里一按。
“咔擦“机括声响起,墙面忽然显出一个窟窿。
月娘伸手将里面的一个木盒子抱出,递给薛望夜,道,“月娘知道这些对恩公非常重要,快拿好!”说完,又将钥匙塞到他手上,“钥匙一定不能弄丢,听姓马的那个老贼说,这盒子有机关,如果强行打开,里面的东西就全部自动毁去。”
薛望夜抱着手中这些东西,只觉得如有千斤之重。他胸口如有火烧,看着月娘不忍道,“月娘,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其实不必……”
“月娘的命是恩公所给,做这些又有什么。更何况,我恨不能将姓马之人挫骨扬灰!”
石余听到此处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堂堂七尺男儿哭得满脸是泪,无声地抓住月娘的手不肯放开。薛望夜不忍再看,眼中酸涩,差点也要流下泪来,道,“月娘,你只是一个女人,要懂得保护自己。”
“月娘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月娘眸中似有水色,却昂首站直了身体,笑道,“一个足够厉害的女人,全身上下都是致命的武器。”
轻轻一句话,振聋发聩,让身为男儿的薛望夜羞愧不已。直至逃出平阳侯府,他还觉得胸中激荡,心情难以平复。
分别之际,月娘终于昏了过去,石余抱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再次发了毒誓。薛望夜不愿多说,特意嘱咐手下妥善安排住所,让石余带着月娘前去疗伤休息。雷鸣撤回了剩余暗卫,留下内应收尾,然后护着薛望夜一起离开。
天光大亮,平阳侯府的大火也终于被赶来的众人熄灭。而让人惊讶的是,平阳侯马成竟莫名死于自家宅院的暗室里。据说,马成被人一刀毙命,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却诡异地浑身赤、裸,满身绮旎。刑部收到报案后迅速赶去,一面勘查现场,一面将平阳侯府给封了起来。
薛望夜并不担心此事暴露,为了以防万一,此次动用的全是暗卫中的死士。况且兵贵神速,雷鸣亲自统领暗卫,去得快,回得更快,没有给任何势力反应的时间。两人原本信心满满,可当他们看完从马成那儿偷来的信件后,禁不住脸色剧变,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幕后一手策划,将三十万镇北军彻底推入死境的那个人,竟然是他……
永光十七年的一天清晨,一身黑衣的薛望夜求见皇帝,两人于乾凌宫闭门不出,促膝长谈整整一天一夜。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又为何谈了这么久,但令人惊掉下巴的是,皇帝第二天一早就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冗长繁复,但大意只有一个,竟是昭告天下,七公主将于十日后与薛望夜成婚!
四野震惊,谁也没有忘记穆云山时皇帝不满薛望夜的脸孔,为何短短时间之内……
众人不懂,宋御更不懂。他原本气定神闲,稳坐家中等着听薛望夜悔婚的消息,谁知道等来的却是立刻成亲!几乎是在得到消息的下一瞬,他不顾阻挠和宫中礼仪,飞身冲进了德淑宫。
七公主大怒,拒不相见,却架不住宋御的胡搅蛮缠横、冲、直、撞。于是,二人遣了心腹守在门口,面对面坐了下来……
薛望夜整宿未眠,离开乾凌宫后就直奔德淑宫找弯弯。不料,才到德淑宫的门口,便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宋御。
宋御春风满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得意。擦肩而过之时,他嗤笑一声,“薛将军,本相从来说一不二,既然你连纵、火这事都敢做,想必也不怕七殿下知道的。”
话落,他莞尔一笑,出门而去。薛望夜心中一沉,暗道:竟是晚了一步么?
想到此处,他抬脚就往里面跑,只是没跑几步就被几个小太监拦住,“唉唉唉薛将军,公主有令……”他话未说完,就被一掌推开。
薛望夜低吼一声,拳风一扫就冲开他们往里撞,“滚开!”
“哎哟我……快喊御林军,快!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个个凶神恶煞往德淑宫跑啊!”小太监大呼小叫,然而平时反应神速的御林军好似聋了一般,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过来。
饶是如此,薛望夜还是被德淑宫内的宫人拦了好几波。他们不拦还好,越拦薛望夜越是死命往里冲。他心急如焚,呼吸急促,恨不能立刻飞到弯弯的面前解释清楚。可是好不容易跑到弯弯暂住的寝宫前,他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