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八章 南洋大暴动（五）
胡佛揣着支票满意的走了，看在30万美元的面子上他需要立刻回华盛顿向柯立芝总统汇报此事。望着他的背影，严玉秋从鼻腔里哼了声：“贪财之辈！”
顾维钧驻美多年很清楚美国官员的德性，笑道：“他已经不错了。比起哈定总统在办公室赌钱打牌，公开索取贿赂，最起码拿了钱还能办点事。”
“总统在办公室赌钱打牌？”连走进来的苗洛都惊讶的叫出来：“这是真的？”
贝祖贻出任国投负责人后也经常来往美国，听说过哈定总统的轶事，笑道：“我给顾大使作证，这回他可没开玩笑。”
堂堂总统在办公室赌钱打牌，怎么听都像传奇小说。杨秋只知道目前这段时期美国工商增速迅猛，柯立芝的无为而治促成了被誉为“咆哮十年”的黄金发展期，但同时国内犯罪和贪污腐败行为也非常盛行，可总统赌博打牌却还真第一次听说。
聊了会轶事后，贝祖贻还在担心杨秋刚才那番话：“副总统，刚才那番话是不是过了？胡佛是出了名的政治投机客，他肯定会立刻向美国总统汇报。”
杨秋笑笑，让严玉秋泡杯咖啡，不以为然道：“知道又怎样？英美不是傻子，南洋华人圈的事情他们比我们还清楚，之所以让我们华人做大控制商品销售，其实就是把我们圈起来当羊养，他们负责剪羊毛。我要自治权，他们会不明白什么意思？”
“改自由贸易区，却又要管理权和自卫权，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嘛。”苗洛秀眉拧起，不解插嘴道：“改个名字美国就能支持我们？”
杨秋从严玉秋手中接过咖啡，指指包让她拿出一份资料放在桌上：“这是文景和徐秀钧他们统计出来数据，你们可以看看。支不支持我说了不算，柯立芝总统其实也说了不算，要看这上面的人是愿意投资打水漂，还是继续发财。”
顾维钧拿起文件先看了起来，片刻后眉梢露出一丝喜色。这上面是中美过去十年的贸易数据，数据显示过去十年美国在华投资已经增加5倍，达到30亿美元。其中增速最快就是白银危机后这五年，几乎翻了一倍还多。重点投资集中在海港，制造业和资源矿产，最大项目是杭州湾改造、玉门和北海两个合营百万吨石化项目、还有葫芦岛船厂项目，仅这四项总投资就高达2.1亿美元。
除直接投资外，得益于国内两个五年计划后已经彻底刹不住车的经济增速！
截止去年第二个五年计划结束时，全国工农总值已经增加到1360亿民元，相当于680亿美元！能有这么大增幅，其实做出贡献最大的还是农业和土地！随着移民深入，东北和西北初步稳定，拖拉机等机械农具大量运用，全国耕地面积已经从1911年的13亿亩左右，增加到目前的17亿亩，增幅近30%，在推广番薯、土豆、美国杂交大豆等高产作物后，粮食（含番薯土豆等高产粗粮杂粮）产量从1911年的1.4亿吨增加到现在的2亿吨，其它经济作物增长33%，全部农业占总值的75%，并初步解决4.5亿人口吃饭问题！
虽然工商（含服务业、手工业等）比例只占到经济总值的25%，其中制造业更是只有15%，结构上看依然是传统的小农经济国家，但比例却在显著提高。第二个五年计划中全国共完成国营和私有各项投资50亿民元（约合25亿美元），五年内制造业增长62%。
因为经济持续增长，国家终于有钱进行大规模基础建设投资，过去五年这个投资总额已经达到110亿民元，是前十年的总和还多！
正因为这串火热数据的刺激，在刚刚公布的第三个五年计划中，仅政府各类投资项目就高达169个，其中包括赤塔钢铁厂、广西铝厂、贝尔加铝厂等47个工业项目，省级超高压电网等72个基础建设项目，还有伊犁河、松花江、黑龙江、安加拉河、富春江、珠江、鸭绿江、嘉陵江甚至扬子江和黄河在内的十几个超大型水利发电项目都被提出，并首次明确5年后总值要超英国，制造业规模要超过法国。
什么是美好？什么是疯狂？这串数字就是！
杨秋当年强硬打压一切国内反对势力促成国家基本稳定的效果终于出来，当所有势力被打压后，他又坚定执行从1911年起的工业投资计划。欧战逆转国运，程城法案、社保法案、专利法案、货币改革法案等等数十种涉及社会化改革法案推出后，加上收复国土的壮举，他的个人威望已经达到顶点，比现在的斯大林都厉害！
威望就是镇石，就像竖立在旅顺口的永镇山河碑！镇住国内，重用工商人才，逐步促成国人适应新经济模式，经过十几年培养得到实惠的国民终于觉悟，开始挽起袖子大干特干。更重要的是！煎熬了15年让国家背上巨额财政赤字的义务教育终于迎来收获期，从今年起每年都有百万初高中毕业生，数万大学生投身建设国家的热潮中。这是个飞洒梦想的年代，年轻人畅想着一个个宏伟目标，民间甚至开始充斥“中华崛起，超越美国”的口号，一辆辆拖拉机和卡车，一根根铁轨和电线杆、一艘艘万吨轮和战舰、一座座拦江大坝、一条条省际公路。
如蛮牛般已经无法遏制的经济数据下，是对机器设备和原材料的疯狂需求。仅上海政府提出的城市改造计划就需要每年投入100万吨钢材和其它原材料。在这种背景下中美贸易量暴增也就不稀奇。
根据统计，仅上海港去年的关税总额就高达1亿民元，中美去年总贸易额已经高达6亿美元之巨！华尔街为满足“太平洋对岸的需求”，钢铁产量比平行世界同时期多出700万吨，石油高出5500万桶，汽车年产多了10万辆，平均年出口各类船舶47艘在通货紧缩已经格外明显的情况下，为抓住中国市场让“大客户”买得起美国货，两国还与去年达成在由中国政府在华尔街发行5亿美元国家建设公债募集资金的巨额协议。
欧洲“混乱十年”，美国“咆哮十年”对上中国“黄金十年”，老欧洲国家的混乱和太平洋两个新兴经济体互补后的旺盛形成鲜明对比！数以千计的美国企业主疯狂扩大制造规模，为提供“弹药”，金融寡头们疯狂的进行各类拆借，无限制放大信贷比例，金融市场火爆的让人难以想象！
旺盛，旺盛，还是旺盛！
一边是需求旺盛，一边是制造旺盛，但当贝祖贻看完这串旺盛的吓人的数字后，却霎时脸色铁青额头汗珠直流。
“怎么了？”顾维钧觉得很奇怪，旺盛是好事啊，说明国内建设超乎寻常，中美互补强劲有力，美国资本家此时肯定不愿看到爆发战争，改掉影响太大的“自治权”外衣后站在中国这边的概率已经很高。
大家都奇怪他的表现，只有杨秋暗暗点头，很高兴自己身边终于有了位不错的经济问题专家。
贝祖贻没法不紧张。现在全世界一半的金银被美国锁住，而民国货币改革法案中的白银条款又导致欧战后持续不断贬值的白银涌入国内，被兑换然后发行成数亿民元！加上富有的南洋华人大肆购买国内保值金银债券，又有大约10亿美元黄金和15亿美元白银被中国压了箱底！
这就是说，除非彻底改变金本位制度，否则整个欧洲和世界真正可流通的货币只有30亿美元黄金和20亿美元白银。而仅仅中美每年就需要数亿美元货币来供应贸易量，欧洲再萧条也需要至少20亿美元，加上两国国内本身对货币的需求和其它国家的贸易需求货币供应缺口之大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世界经济的水已经溢出货币需求的水缸数倍，更严重的是这只水缸历经欧战破坏早已裂痕斑斑。面对不断增加的水，寡头们为或许最大利润，无视裂缝继续填高水缸。现在只要有一道裂缝爆开，水缸内的水就会彻底放空最终导致通货紧缩！
“副总统。”贝祖贻看到了，急匆匆起身准备说话，但却被杨秋打断：“我知道！你能预测什么时候发生吗？”
贝祖贻摇摇头：“或许明天，或许几年。”
杨秋凝重起来，放下咖啡杯想了很久才抬起头：“国投公司赚了多少？”
法郎危机中，国投公司首次出手大赚两亿美元，撇除给犹太人的转账手续费全部转移到美国，旺盛的美国制造业促进了股市和大宗期货市场火爆，两年来本金已经翻倍，达到4亿美元之巨！这笔巨款的安全至关重要，所以杨秋得到数字后立刻做出决定：“收购一家旅游公司，最好要有犹太人背景，注资5000万美元待用。剩余的再给你两年时间，然后想办法全部撤出美国。”
贝祖贻心中一凛，收购旅游公司还注资巨额美元，肯定是为购买关岛做准备，而当两年后国投公司的巨款撤离美国时，恐怕就是危机爆发的时刻。
无论是在座的顾维钧还是苗洛，或者是严玉秋都被两人哑谜般的对话搞糊涂了。目光全部集中到杨秋身上，可他却没有任何解释，挥手道：“现在是我们和美国的黄金时期，要利用起来！你们都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清单上的全部采购，100万美元不行就200万，200万不行就300万！尤其是涉及高端的设备无论多大代价也要买到。”
苗洛忍不住了，哪有这样乱花钱的，被国内知道还不知要指责成什么样子呢，连忙提醒他：“辰华，是不是要和国内商量一下？”
“不用了，现在不买等南洋乱起来很多东西就买不到了。英国不是傻瓜，一旦美国插手南洋支持我们迫使妥协的话，他们也会反向要求美国遏制我们，或许几个月后就会出台限制出口的法案，对我们的高端制造业进行封锁。美国经济过热趋势明显，柯立芝总统肯定也会适时答应以便控制制造业过分膨胀，同时又能遏制我们的崛起，巩固美国的优势。”
低沉话语将大家带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格局中，历经两个五年计划后欧美肯定不愿意继续让中国继续发财，尤其是他们最看重的高端精密制造业。
见到大家脸色凝重起来，杨秋却微微一笑：“别紧张。就算真有法案也最多维持三年，三年后世界就不一样了！”
大家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只有贝祖贻隐隐明白。当萧条来临，拥有巨额现金流的中国就会成为香饽饽。随后几天内代表团全体出动，一时间整个五大湖和东海岸都是代表团的身影，从美国钢铁公司的1.2万吨自由锻水压机到梅林财团的8000吨铝制模压机，再到大功率液压水泵，还有濒临倒闭的道奇卡车公司的足足两条生产线等等，即使这些设备国内已经开始研究立项，有一些甚至可以自产，依然被源源不断送上货船运回国。
杨秋抵达华盛顿后，少言寡语著称的柯立芝总统一改本色，用风趣谈话和盛大欢迎晚宴款待中国代表团。在谈到西婆罗洲危机时，胡佛的提前汇报取得了良好效果，在杨秋明确表示不会发展西婆罗洲以外的自由经济贸易区，并答应美国可以享受自由贸易区内中方同等待遇后，柯立芝总统在随后的记者招待会上首度明确表示“美国承认南洋华人人权状况恶劣，种族矛盾冲突严重，并敦促荷兰政府与各方坐下来谈判尽快改善。”
尽管用词保守，也没有直接支持，但这份声明还是激起了英荷两国的强烈抗议，泰晤士报甚至不无嘲讽的贴出了一个新标题《新势力的结盟》，文章中对中美天量贸易额眼红嫉妒，并认为老欧洲已经到了生死时刻。
啪！
唐宁街10号内，大腹便便叼着雪茄的丘吉尔怒气冲冲撞开大门，将手中的报纸仍在鲍德温首相的办工作上。
“温斯顿？你这是怎么了？”
当过海军大臣，又是布尔战争和欧战中镀过金的“国家英雄”（自封），保守党支柱，家世雄厚再度出任财政大臣的温斯顿丘吉尔阁下怒不可遏，对鲍德温在远东问题上的温吞水作法导致中美靠近实在忍无可忍，指着报纸让整个首相府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斯坦利，看到今天的报纸了吗？还在等什么！应该下令利文斯顿开炮，将那些该死的中国军舰打沉！鼓动反对派推翻杨秋，将那里变成殖民地！看在上帝的份上，英格兰绝不能失去荷兰，如果屈服，他们会被该死的法国佬和德国拉拢走！”
咆哮的话语声吸引了无数工作人员透过大门观看，温斯顿丘吉尔阁下光光的脑门在此刻异常的耀眼。
鲍德温首相实在是拿这个家伙没办法，论资历他不比自己差多少，在党内又有巨大的人脉和声望。只能压下性子说道：“温斯顿，你疯了吗？向中国开战，你知道这会多麻烦吗？美国、法国、德国甚至苏联人现在都希望我们和中国爆发战争！身为财政大臣，你应该更清楚现在我们负担不起一场远征。”
丘吉尔有恃无恐继续发飙：“首相，你应该明白！荷兰是大英帝国决不能放弃的盟友，如果让华人自治，那会鼓舞殖民地上的所有猴子站起来给我们找麻烦，GC主义也会借机向印度和波斯湾蔓延！这是决不能原谅的，要么今天我们作出决定，要么我们就注定死亡！”
鲍德温何尝不知道这是个麻烦，向中国宣战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拿出华盛顿发来的外交电报：“温斯顿，中国人已经改口，他们放弃自治权，准备向荷兰政府建议将西婆罗洲改为中荷自由经济贸易区。”
“自由！让那些中国人自由和自治权有什么两样？这是文字游戏，是阴谋！”丘吉尔一眼看穿，望着神色不定的鲍德温，激动地跳了起来：“斯坦利，你不会准备答应吧？”
“不会！大英帝国无法接受这个要求，但我们的盟友却正在考虑，他们不希望出现战争。”
“该死该死该死！”丘吉尔听说荷兰政府正在考虑美国建议，接纳自由经济贸易区时气得连连跺脚。鲍德温首相也非常尴尬，说到底西婆罗洲危机就是荷兰和中国的事情，英国只负责保证荷兰的安全，保证英国在南中国海控制权，如果双方不愿意打，英国就不可能去打第一枪。
“我已经打电话给布里奇曼，无论如何都必须保证帝国和盟友的利益不受侵害，但我不会下令去进行一场需要赌上整个帝国的战争！”鲍德温首相走到窗口，拿起烟斗深吸一口：“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延，因为中国人同样不希望事态扩大，他们没有足够的海上能力去打败利文斯顿，我们可以让时间消磨危机的影响力，直到大家都忘记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