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萧贵妃看着墨紫幽在月光下与苏雪君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心中一震,脚下忍不住退了一步,流泪摇头道,“不要逼我。”
很多事她真的不想知道,她一点都不想陷入这般两难境地。若她当真劝了皇上便等同于背叛宁国公府。若她不劝——
“娘娘你还不明白么?”墨紫幽轻轻摇头,“我不是在逼你,而是在帮你。你欠了苏皇后和成王的就必须要还,区别只在于如何还而已。皇上与苏家之间的第一道裂痕便是因你而起,你难道不该去填补么?”
萧贵妃踉跄又退一步,她伸手扶着身旁的汉白玉扶栏低头颤抖不语。许多年前的那一天,楚玄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那座残破的小院,走进了那间华丽的厅堂。她自那天起,正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生活,从一介不受重视活得悲惨辛苦的庶女成为了老宁国公夫人全心培养的高贵千金。这一切,全因楚玄牵着她的手走进了那间厅堂,全因苏皇后含笑接纳了她。所以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只要看见金凤,她总是会想起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她抬起头,去看梅园中那如同被孤立一般静立不语的楚玄。墨紫幽说的没错,她的确欠了苏皇后与楚玄的。
梅园之中,皇上手中紧紧捏着那张泛黄的老旧信纸,沉默地逼视着楚玄。而楚玄却是不作一字辩解,也只是沉默地回视着他。九年前的旧疤想不到竟是在今夜被这般公然扯开,也只到这时皇上才发觉,那多年前的旧伤从来不曾痊愈过。他看着楚玄,把手中那张信纸交到韩忠手上,“将成王关入监牢!好好检查一下这封信的真伪!”
“是。”韩忠向着两旁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上前就欲押住楚玄双臂避免他逃脱,楚玄却是淡淡挥手,“不必,我自己跟你们走。”
那些侍卫看了韩忠一眼,韩忠见皇上并不阻止,便冲他们点了点头。于是那两名侍卫向着楚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一左一右夹着楚玄向梅园门口行去。
突然,人群之中,东乡侯惊呼了一声,“玉儿!你怎么了!”
众人看去,却见是薛玉忽然晕在了东乡侯的怀里,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楚玄而伤心忧急。东乡侯正手忙脚乱地请众人间的御医帮薛玉诊脉,谁知一旁的王瑶突然也整个人向前一栽,竟是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皇上看了晕倒的薛玉和王瑶一眼,皱眉道。
“这——”御医署的太医上前赔笑道,“许是两位小姐没注意保暖,受了寒——”
皇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他抬眼看见楚玄的背影在梅园门口一转不见,只觉得今晚连接出事,当真是晦气。顿时就重重叹了一口气,沉面拂袖离去,独留下梅园之中手忙脚乱的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了。。。。睡觉。。。。。。
第184章
仙池园宴会因梅园里那场变故而提前散去,墨紫幽回到联珠阁时, 到处找不到她的飞萤和侍剑已回来了。一见到她, 飞萤就急急迎上来, 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上, “小姐, 你去哪了?家里送了信来, 说是云飞少爷受寒病了,让小姐提前回去。”
墨紫幽接过信打开来仔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一旁的飞萤眼珠子转了转, 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听说皇上给你和成王赐婚了?”
“小姐,听说成王殿下被关进别宫地牢了?”侍剑却是有几分担心地问。
墨紫幽把信收进袖中,抬眼淡淡看着侍剑并不说话。侍剑被她看得心中升起了不安,试探问,“小姐?”
“侍剑,你走吧。”墨紫幽道。
“小姐——”侍剑霎时脸色苍白地跪了下去, “奴婢是为了你好。姬渊他,他如何配得上你!”
墨紫幽垂眸看着侍剑,能在她与飞萤都未察觉的情况下换掉了她木匣子里那盏琉璃宫灯,除了侍剑再无他人。“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小姐,我——”侍剑的脸色更白。
“你我本就是半路主仆,你有自己的心思, 我并不怪你,也很乐意成全。”墨紫幽抬手制止她欲脱口之言,淡淡道,“你既是这般喜欢成王,那就到他身边去吧。成王天潢贵胄,跟着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侍剑不比飞莹她们单纯,她经历的太多,想的也太多,自也不可能像飞萤一般永远忠诚于她。只是她虽理解她,并不代表她会谅解,背叛过她的人,她自是不会留在身边。
墨紫幽转身欲进屋中,飞萤狠狠瞪了侍剑一眼跟在她身后。侍剑却是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小姐!”
墨紫幽回头,就见侍剑郑重地在地上向着她一连磕了十个响头,才起身道,“小姐大恩,侍剑没齿不忘!”
墨紫幽始终神色淡淡,不言不语。侍剑咬了咬牙转身向院门口走去,临出联珠阁前,她回头看了墨紫幽一眼,就见墨紫幽依旧站在屋门外静静看她,她眼眶微微潮湿,终是含泪回转头,步入茫茫夜色之中。
忽然,有低回的琴声自寒夜中起,被夜风从合璧馆方向送来。那琴声之中的孤寂与不甘依如往昔,只是今夜这曲调里却多了许多的伤感。
墨紫幽转头看了合璧馆在夜色中的屋脊一眼,突然转身向着雀桥方向行去。飞萤一看便知她要去找姬渊,极有眼色地没跟上去。墨紫幽冷着脸一路走过雀桥,走到了合璧馆。合璧馆的主厅之中空空荡荡,只有姬渊一人盘膝独坐,正垂首抚琴。
《笼雀》曲声悠悠荡荡,千回百转,纠缠在这寒夜冷风之中。
墨紫幽沉着脸凝视姬渊许久,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白披风,那披风领子上的雪色风毛被夜风吹拂在他脸上,越发衬得他肤色玉曜。
“我以为,有些事纵然我们彼此从未明说,但心中都是明白的。”她缓缓向他走去,“我以为,你我从不说破只是因还不是时候,难道,一直都是我会错意?”
“我只是不想替你做选择。”姬渊没有抬头,依旧低首抚琴,可他指下之音却是难以察觉地乱了一分。
“我不是杜依依。”墨紫幽淡淡道,她从不稀罕那些荣华富贵,也不屑于为权势而折腰。
“我知道,我从未将你与她相比。我两世皆为优伶,一向狂妄恣睢,任性肆意,虽身为下贱却向来自命不凡,颇为自傲,从不自惭形秽。直到我遇见了你——”姬渊抬眼看她,“你该知道,我是不能脱出贱籍的。”
墨紫幽静静看他,看着他那双极美的凤眼,自初遇时起,他那双凤眼里总是盛满了撩人的笑意,那笑中透着一种目空一切的傲气,可今夜她却是第一次在这双凤眼中看见了不自信。他平日里喜笑怒骂无一不是面具,也只有面对她时才会暴露出自己真情。
“我曾以为,我此生都不会动这心思。可我偏生遇见了你——”
姬渊想脱出贱籍极为简单,只是不想而已。有朝一日他若想了,落在他人眼中也许便代表着他还生出了其它诸多欲望。优伶之身是他给自己划下的界限,这界限能让许多人心安,譬如皇上,譬如楚玄。一旦跨过这界限,也许便会种种纷争伴随而来。
“我才知道,原来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时会心生自卑,总怕自己不够好,总想给你最好的。可我给不了。”
墨紫幽若嫁给了他,便也会身入贱籍,哪怕日后脱籍,子孙三代也不能入仕。所以他不能替她做选择,不敢替她做选择。
墨紫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姬渊一怔,在她身后问,“你去哪里?”
“去做选择。”她的声音在沉沉夜色中传来。
***
玉山别宫里也仿着皇宫司正司建了一处牢房,因玉山上温泉极多,湿气极重,故而这牢房里也极为潮湿。
墨紫幽进了牢房时,就看见楚玄正泰然自若地靠在牢房潮湿的墙壁上,静静出着神。牢房的光线低暗,将他的侧脸勾勒出刀削斧刻的轮廓。墨紫幽恍然惊觉楚玄与三年前十里长亭初见是相比,变了许多。似是自北疆归来时,他便已改变,他的眼神更坚定,也更深沉,他的笑容更从容,也更难测。当初她轻易便可看穿他的心思,可是忽然之间竟是看不透了。
这是一种成长,好与不好,无法论断。
楚玄缓缓转头与她对视,笑问道,“你是来质问我的?”
“不,我是来向王爷你辞行的。”墨紫幽淡淡道,“我收到家中书信,云飞病了,明日我便会回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