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这儿那个王爷啊,”雌鸟小声道,“身上有股怪味,闻到都要怕的,你就想一想这么久了除了我你还看见什么其他鸟兽了吗?”
“阿绥身上才没有怪味,”尽管有点怕,冬早还是鼓起勇气帮萧绥辩驳,“阿绥身上很香的,而且这里之前还有一只大黑猫,差点儿把我抓住吃了呢。”
雌鸟歪头,凑到冬早身上仔细嗅了嗅,补刀道,“是了,怪不得你现在身上也臭臭的,小傻蛋反而觉得香。”
她说完将自己的面颊蹭到冬早的面颊上,道,“后面我要走一段时间了,去南方,再回来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了,如果还在,给我蹭顿饭吃吧?”
“啊?”气氛骤然转到离别,冬早经不住有些恍然,“你去南边做什么啊。”
“过冬啊,傻蛋,”雌鸟已经展翅起来,“此时过去已经太晚了,希望别在路上冻死饿死就成吧。”
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她已经飞的只剩下一个背影,冬早头一回觉得自己交了一个同类的朋友,此时回过神来后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子舍不得来,展翅要追上去好好告别,谁料才到门口,突然就被一只横过来的手准确的抓在了手心里。
“要去哪儿?”
冬早晕乎乎的抬头,看见面色冷淡的萧绥,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我去追她,她要走了。”冬早小声道。
一说话他就后悔了,怎么又是人话?明明刚才和雌鸟说话的时候都是很好的鸟语啊。
冬早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却见萧绥像是没听见一样的,而后慢慢的才若有意味的盯着冬早道,“追她……?”
他原本是想回来看看冬早的,谁知道还没进门就看见那只雌鸟又来了,白天对他没以往亲近的冬早彼时和雌鸟头对头说话,后面干脆连面颊都蹭到一处去了。现在鸟飞走了他还要追?
管他是不是自己幻听,萧绥几乎想打冬早一顿屁股。
入夜。
冬早有些惴惴不安。
不仅仅是因为雌鸟临走前和他说京城要抓妖怪的事情,更因为他现在似乎有些不可控制自己说话的人声或者鸟声。
而且阿绥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冬早睡不着,站在被面上担忧的看着萧绥的睡颜,想起他睡前和自己说话来着。
“我知道你听得懂,你若想和那雌鸟凑一对,趁早断了这念头。”
阿绥怎么会觉得自己想要和雌鸟凑一对呢?冬早不太明白,但他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白天没有勇气说的事情此时踌躇半晌开口,趁着夜色,已经入睡的萧绥显得很温和平静,让冬早的胆子也大了不少,他轻轻的,声音小的差点融入平静的夜色,“我不想和雌鸟凑一对,我要和你凑一对的……”
冬早说完这句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大概是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冬早的睡意终于涌了上来。
他从萧绥的背面上滚到萧绥的颈间,非常满足的和他窝在一起睡了过去。
萧绥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的呼吸依旧绵长平稳,他的手臂跟着动了动,指尖附上来放到自己的脖颈边,很轻很轻的揉了揉冬早的脑袋。
第十七章
幻听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但萧绥并不太忧虑,他越盯着冬早观察,就越觉得这小细作有古怪。从前的幻听隐隐约约,十次里面能听见一次都算多的,现在但凡冬早在他面前一开口,原本一个细细小小的嗝都带了人气。
加之每次吐露人声以后冬早的心虚模样,更加显得欲盖弥彰,让萧绥起了试探的目的。
因此,当太后那边以关怀之名,让那在宫里驱妖作法的道士来静王府瞧瞧时,即便知道她是别有用心,萧绥却连推辞都没推辞。
来得正好,他想。
晨光恰暖,微微从窗户里斜照进屋。冬早被外头渐渐响起来的人声吵醒,睁开眼睛正想和平时一样起身飞出去吃东西,眼睛里面却忽然映入萧绥的脸,萧绥闭着眼睛,竟然还睡着。
往常这个时候萧绥早就已经出门了,冬早是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他睡觉的模样的。这会儿先愣了一愣,睡的还有些发懵的脑袋让他胆儿都跟着壮了,而后冬早心底里就迸上一股子喜滋滋的味道。他小心的踩着萧绥的胸口,假意试探,“阿绥……?”
萧绥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呼吸依旧平稳起伏。
冬早胆子一下就更大了,“嘿嘿,”他先忍不住为这一大早就碰见的好事低笑了两声,然后大摇大摆的往前再走两步,毫不羞涩的探头过去亲了亲萧绥的下巴。
只可惜阿绥的嘴巴有毒。冬早十分惋惜的盯着萧绥抿着的浅色嘴唇,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下嘴,仅在萧绥的颈窝里头蹭了蹭。
而后,一只大手伸上来忽然将冬早给从被面上摘了下去。
萧绥摩挲着冬早的头顶,目光落在这前一刻还色迷迷,此时却装的十分无辜的小细作身上。冬早用黑溜溜的眼珠子回望萧绥,歪了歪脑袋,像是在问:你看我做什么。
萧绥只能略带着些无奈的用指尖轻轻点了下冬早的眉心。
吃过早饭,冬早屁颠屁颠的跟着萧绥进书房,进去以后便一屁股窝到软枕上头,原本是想要眯着眼睛睡一会儿回笼觉的,没想到萧绥开口同他说起话来。
“宫里出了闹妖怪的事情,”萧绥翻过一页书,目光全落在书页上,语气闲适,“如今全京城都弄得沸沸扬扬,太后关心,让法师过来王府里施法抓妖,也不知会不会有收获。”
冬早浑身一颤,震惊的看着萧绥。
萧绥似乎不察,继续往下道,“要我说呢,王府里不可能出什么妖怪,拢共就没几个人不是,可他们又说,这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能成精,所以看看还是必要的。”
竟然要来王府?冬早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黑漆漆的眼珠子水润润的,看上去可怜兮兮。
前面讲的还好,可当下萧绥见他这副模样,也就不忍心再吓冬早。即便他心里对冬早口能言的事情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只消一个验证罢了。
而经由萧绥这么一说,冬早心里说不出多惴惴的,可再怕也没用,不多久那道士还是来了。
同来的人不少,萧绥起身出门去看,冬早怕一个人呆着不知就给谁捉住拿去换钱,连忙扑腾着往萧绥肩膀上去,而后站稳了便不肯下来了。一双细细的小爪子紧紧的勾住萧绥身上华贵的衣料,这白白胖胖的小东西站在静王身上,让人想不看见都不行。
众人都知静王独来独往性情冷淡,谁曾想他还能让一只鸟儿站在自己身上。一人一鸟瞧着模样亲密,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自然都能看出冬早的身份不一般。
谁都忍不住想多看冬早两眼涨涨见识,可又都紧紧低着头不敢抬。一套俗礼过去,众人总算往开始往里走。萧绥背对着所有人走在最前面,冬早站在他的肩头忍不住回头看。
冬早其实早年是见过道士的。
二十年前来着,山上来了一个中年道士,一眼认出阿湖是只狐狸精,故而起了斩妖的杀念,可惜道行不深无法制服阿湖,只得悻悻而归,许诺说等法力高深了再战。阿湖心里有愿望要通过修炼历劫成仙,不能破杀戒,又怕道士再来找他麻烦,故而才下了山。
冬早由此不太喜欢道士,也谨记着要躲他们远一些。谁曾想现在道士还会找上门来的。
他偷偷瞧了后面锦衣华服的道士一眼,心里犯嘀咕,怎么穿成这样,不像他以为的道士。
但愿这也是个法力一点儿也不深厚的花花道士。
进了内院,众人就渐渐分散开。萧绥没打算再看,带着冬早回了书房,院子外头的道士让小道童一起一间房一间房的找,冬早站在窗棱上支起耳朵听外头说话的人声,准备有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就钻回萧绥的怀里去躲着不出来。
胖婢女和瘦婢女对鬼怪之事很感兴趣,跟在面善的道士身后追问,“大师,妖怪是什么样的呢?”
“这妖怪啊,第一要义就是能口吐人言了,但凡是这样的妖怪,必定有一定的道行,第二要义呢,就是能化作人形了,此类妖怪通常会幻术,若不早早除去,留着越发后患无穷……”
道士隐约的声音传进冬早耳朵里,听的他忧心忡忡。
“怕了?”萧绥忽然出声,将毫无防备的冬早吓得差点儿从窗棱上掉下去。
他回头一看,萧绥正站在自己身后,若有兴味的瞧着他。
“你这小妖怪,”萧绥一手拿捏住冬早,另一手的指尖搔了搔冬早的面颊,“你若现在同我开口,我便帮你隐瞒过去,再出门将道士请走。”
阿,阿绥也知道了。
冬早吓得打嗝,一气儿在萧绥手里颤了好几下,又觉得自己是实在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只好可怜兮兮泪汪汪的开口道,“我,我说话,你别让道士捉走我……”
他开口吐露出字字清晰,声音清脆朗润,即便萧绥原本就有预料,此时却也忍不住狠狠一怔。
小细作竟然真的是会说人话的。
“我真的不是妖怪,”冬早急的快哭了,“阿绥你不要让他们抓走我,我一件坏事都没有做过的。”
“骗我不算坏事吗?”萧绥挑眉问。
“我,我,”冬早憋住了,半晌支支吾吾的道,“我,我赔给你。”
“赔给我什么?”萧绥接着问,眼睛里已经有了明显的笑意。
冬早一鼓作气,闭起眼睛大声豁出去了,“把我赔给你啊!”
院子里胖婢女脚步一顿,狐疑的转头四下张望,刚才谁在说话?
第十八章
冬早觉得自己实在太有心计了。
他将自己赔给萧绥,变向的就是要求萧绥陪伴,往深了说,若是萧绥应了,得益的反而是冬早自己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掀开眼皮,想要探查萧绥的反应,却给萧绥一根戳过来的手指点住了额心。
从这小细作出现以后一直隐隐约约缠绕在萧绥身边的古怪感觉,终于在这一刻迎刃解开。即便一只鸟能够开口说话恐怕就已经是这天底下萧绥见过的最古怪的事情,可放到冬早身上,他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把你自己赔给我?”萧绥笑,“你倒是有些心眼。”
果然……
冬早面色一垮,唯恐萧绥觉得他惯耍小聪明,急忙想要往回搂,却听萧绥道,“你本来就已经是我的鸟了,这个不算数。”
阿绥说我已经是他的鸟了。冬早仿佛给一滴蜜糖滴在头上,整个人都沁着甜蜜蜜的滋味。
可是冬早又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那……”他很踌躇的语塞,怕自己说的不对,外面的道士就要将他一剑挑了去了。
“不妨这样,”萧绥有意为冬早解围,“这件事情先记着,便算作你欠我的一个愿望,我若是开口,你必须答应,不过也只此一件,可好?”
冬早连连点头应下,“好的好的。”
于是后面再问就是其他详细的事情了。
冬早一本正经的站在书桌的笔架上,尽量和萧绥处于平视的状态,萧绥问什么他答什么。
“你可有名字?”
“有的,有的。”冬早点头,“我叫冬早,冬天的冬,早上的早,名字是阿湖给我起的,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年冬天来的很早。”
“阿湖?”从冬早的嘴巴里出现了一个新名字,让萧绥有些意外,好奇的问, “阿湖是谁?”
“是我的朋友。”冬早见萧绥态度还是很温和,并不像是惧怕自己妖怪一类,因此壮着胆子从笔架上飞下来,不过关于阿湖,他知道不能说的太多,“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了。”
“阿湖对我很好很好的。”冬早慢吞吞软乎乎的补充。
他对自己唯一的一个朋友,态度亲昵爱护的不得了。
从前面到这一刻之前,萧绥都还以为自己是冬早最亲近的人,谁知道他提起口中的这个“阿湖”时,语气更加软绵绵的,听起来可人疼。
两者对比来的落差,让萧绥有些不舒服。不过他猜想,这个叫做阿湖的可能是冬早的第一个饲主,才会让他这样记挂和爱护了。
对此萧绥挑不出什么错处,只能暂且将拈酸感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