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怎么能让人家只喝汤呢？我明早去猎两头傻狍子回来。”女娲高高兴兴应了一声，水蛇腰一扭一扭，弯成一个便便状，从身下抽|出两块蛇皮毯来盖在身上当被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山洞顶上的唐侨埋在帝君颈窝里哼哧哼哧笑，帝君被她蹭得痒痒，扳着她脑袋按到自己胸膛上。
夜深人静，山洞里母女俩蛇耳语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唐侨趴在帝君怀里神游天外，好一会儿才说：“女娲跟我想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唐侨认真数着：“除了人首蛇神这点没错，别的都不一样。她是大地之母啊，抟土造人，炼五彩石补天，按神话所写，女娲应该是一个特别温柔善良博爱的神。也有说法说女娲补天之后便一睡不醒，是活生生累死的，这样看好像还有点圣母。”
“而鸿蒙塔里的这个女娲呢，她先前给我们带路时说了慌，一言不合就要拿咱们去榨油，还把几千年来的坏人都杀了——我不是说这样不对，坏人自然该死。只是不符合神话中女娲的形象呀，按神话里面那个舍己为人宽容博爱的女娲，有人来杀她，她应该是这样的。”
唐侨清清嗓子，一脸严肃地耍宝：“施主我跟你港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家主子他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人面兽心呐！这样的人哪值得你这等英雄为他卖命？英雄你瞧瞧这块世外桃源多好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难道你真的忍心叫这片乐土染上鲜血？真的忍心让我们孤儿寡母命丧你手？如果你真的杀了我们，愧疚与自责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你的心。我作为大地之母不能眼睁睁看你做错事走错路，也不忍心让你此后一生都陷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中，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快快放下屠刀与我一起成仙吧。”
帝君唇角微牵，听唐侨语气恢复正常，又说：“而现在这个女娲呢，二话不说就拿蛇尾当鞭子使了，打死了人、榨干了油、还抛了尸——啊，兴许生吞了尸……她神话中完美的形象一下子就崩了啊！”
帝君了悟，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古籍向来会将身有功绩的天神美化成至善至美的模样，可女娲的血统中一半为蛇，自然避不开蛇工于心计与睚眦必报的本性。”
唐侨眨眨眼：“难道神话里真假参半？”
“《三皇本纪》中有写，在共工撞塌了不周山之后，天空因没有支撑而塌陷，恶兽四处作乱，致使苍生受难。女娲炼出五色石补好了天，可不周山本是撑着天的通天柱，如今不周山被撞榻了，天如何撑得起来？此时女娲寻到了一只神鳖，砍下它的四足撑着天，又杀尽四处作乱的猛兽，后又杀死黑龙平复洪水，人类始得以安居。”
“光是这一战中，她所杀恶兽便不下千百。”
“再有，史说迷惑商纣王的妲己也是女娲遣下的，只因纣王对她的神像不敬，遂干预王朝兴衰。若非是她，商朝气数不止于此。”
唐侨目瞪口呆，这说法她以前听过，却只当野史来听的，此时有了帝君证实便深信不疑，不由唏嘘道：“真是不能得罪女人啊。”
帝君笑笑：“世间无人能做到彻底的无私，清官为誉，圣人为名，师者爱的是桃李满天下，路见不平者为不违心。便说娲皇造人，功德无量，可最初的本心也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孤独寂寞罢了。”
“能守得灵台清明，能辨明大是大非，能修身悟道兼济天下，这便足以称得上圣人了。”
唐侨点头：“所以以前看那些神话总觉得太不真实，如今看见了真人，有优点有缺点，反而觉得鲜活。”
想想只剩一缕残魂的虬夫人，唐侨又叹：“唉，天底下的负心汉真多，把好好一条蛇折腾成这样。”
帝君轻轻恩了一声表示认可，又抬起她的脸正色道：“我不会负心。”先前怕吵着哪吒，两人一直是低声絮语，此时帝君的声音也低低的，仿佛一根羽毛在唐侨心尖撩拨。
他说话向来是语气淡淡的，即便此时说的是如此严肃、近乎承诺一般的话，面上也不是电视剧中那种太过浮夸而显得做作的深情，眼中笑意微展，映着唐侨的倒影，好像面前的姑娘就被他藏在眸底，藏在他眸底清凌凌的光里。
“我知道你不会。”唐侨笑成了一朵花，又正正容色说：“现在我也能上天界了，你要是敢负心，我就找天帝和王母做主去。”有点威胁的语气，只是她翘起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没有半点威慑力。
帝君丝毫没把这轻描淡写的威胁当回事，只垂眸笑着看她。他一向话少，若没有唐侨找个话题引着他说话，便会时不时地开启了话废模式。唐侨望着星空走了会儿神，又戳戳他：“你知道有什么能养内丹的功法吗？”
“知道。”
虬夫人自幼没了父母，没有长辈在身边，也就没学过什么上等的修炼功法。她能一直逃到如今，一是靠蟒蛇一族天生战力强悍，二是靠逃亡一路上的机缘造化，还有的就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只是该如何养出内丹、补足魂灵，虬夫人却是一窍不通了。
“正好你把那养内丹的功法教给虬夫人，然后女娲好好修炼好好造人，打通关我们就能去下一层了。”唐侨转个身缩进他怀里，也不在意两人这样挤着会不会热出一身汗，反正帝君具有自动变温功能，总能调到合适的温度。
临睡之前唐侨手还在他精瘦的腰上摸了两把，心满意足地与周公会面去了。
*
次日晨光刚亮，女娲就扛着两头傻狍子回来了，这俩不走运的傻狍子今早正在河边看日出顺便**，看见女娲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挥挥蹄打了个招呼。却被女娲一尾巴甩懵，一肩一个扛回来了，跟扛着俩大麻袋似的。
俩狍子悠悠转醒，瞧见面前煮沸的大锅时仍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那一窝鸟蛋下了锅，总算智商在线了，四蹄乱蹬想要逃跑。
唐侨爱吃肉，却也爱脑补：女娲手撕狍子定会弄得满洞血，她不认为自己能在杀人现场一样的场景中安之若素地吃早饭，只好出声把俩狍子放走了，从自己的储物袋掏出了方便面早餐肉曲奇饼老酸奶芝麻糊若干。
待众妖吃饱，这就说起了正事，虬夫人问了问那滋养内丹的法子。
帝君正襟危坐，他平时都表情疏淡，偶尔表情严肃的时候，唐侨就知道帝君要开始忽悠人了。只听他说：“滋养内丹需要大量灵力，通常得要天灵地宝续着命。只这天灵地宝难寻，我观夫人命魂不稳，怕是等不到那时候。”
虬夫人苦笑，似乎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能靠这么一缕残魂陪着女儿二千多年已经十分圆满，再不敢奢求其他。女娲却是惶恐：“大仙你说该怎么办？”
帝君高深莫测答：“这世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唯有一种，便是神力。只这神力也分两种，一是像我这样自行修炼的，却也会有灵力用尽的时候。”
“另外一种便是信仰神，这类神的神力源于凡人的信奉，每个人的信仰虽无形，却会化作丝丝缕缕的信仰力，千万凡人汇聚在一起，成为神明的力量之源。功德越是厚重，凡人越是深信，其神力也就越大。”
虬夫人从蓬莱界而来，蓬莱界中的皇族都是这样靠信仰而生的神，御下万民无一不信仰皇族。她自然是明白的，却摇摇头：“此法不行的。除了囡囡，整个世界再没有人，又能从哪里得来信仰？”
唐侨听明白了，揉了揉腮帮子憋住笑，适时接过话头与帝君一起忽悠：“没有人，那就造人呀！”
第77章 造人
想要破开第二关的关键就在女娲身上，以盘古开天地为例, 想要通这第二关必然也得等到女娲造出人来。今早帝君按树上年轮算了算时间, 估摸着此时离女娲造人还有三五百年呢。
这鸿蒙塔中的时间流速虽比外界要快, 却也要等很久。真要等三五百年等女娲造出人来通了关, 兴许唐侨就作古了。
又因为在鸿蒙塔中见到的盘古女娲等古神都不是他们的真身, 只是他们遗落的魂核，也就是他们留下的一段记忆。这就意味着与女娲的任何接触都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历史，只会改变鸿蒙塔的时间进度, 于是帝君就想出了诱着女娲造人的法子。
能快点造人, 便能加快结界中的时间流速, 进而早点通关。
听了这“造人说”, 虬夫人老脸一红, 视线在帝君身上顿了顿，心说这位是有主的, 又扫过饕餮、小蛟龙还有盘古牌化石，最后落在了哪吒身上。
虬夫人目光复杂地估测了下哪吒的身高, 再瞅瞅加上尾巴足够三米高的女儿, 为难道：“若说造人，这小英雄不太合适吧……”
【哈哈哈哈最萌身高差~】
【当然不合适！！大胆蛇妖竟敢肖想我哪吒藕霸！！！】
【好奇半人半蛇和莲花莲藕会生出啥来？？】
【23333应该是生下一大朵莲花, 莲蓬的每个小孔里都包着一颗蛇蛋吧。将来能变人能变蛇能变莲花能变藕哈哈哈哈哈~~】
三千岁高龄的老哪吒打小修身养性, 自然是听不懂这话的。唐侨瞅瞅他一脸茫然的小表情笑得像个制杖, 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摆摆手：“不是那样造人，是捏人啊，捏泥人。”
“泥人？泥人没有生气, 又怎么能像凡人一样有信仰？”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帝君掏出一张宣纸来，三两下叠成一只纸鹤，又以墨汁点上小眼睛，跟女娲说：“你吹口气。”
女娲一脸迷惑，听话得盘成便便状又深深弯下腰，朝着纸鹤吹了口气。到底是上等位面的种族，连嘴里吐口气都灵力浓郁，仙气刚沾上那纸鹤，纸鹤就活了，呼扇着翅膀绕着女娲飞了一圈，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好像是在表达感谢，随后便向着洞外的广袤世界飞去了。
“原来真的可以啊！”女娲一脸惊喜，灵机一动举一反三：“是不是照着我的模样捏泥人出来，再吹口仙气就成了？”
帝君微笑点头：“正是如此。”
于是女娲跑到河边开始和泥巴，这么大一条蛇站在大太阳底下，漫天乱飞找她的众仙哪能瞧不见？一传十十传百，众仙都陆续找了来。听说女娲要开始造人了，纷纷表示愿意出一份力。
方才还腾云驾雾的仙人此时都站在女娲身后仰着头注视，纷纷恭敬着喊“娲皇功德无量”。
女娲不由胸怀激荡，站在河边就要对着自己的倒影捏。唐侨赶紧拦下：“不能捏蛇啊，我们这个位面的人大多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的，这样更符合我们位面的审美。”
“那好吧。”女娲欣然应允，又先后看中了巨灵神、玉兔和昴日鸡，唐侨眼角直抽，折服于女娲的奇葩审美，却也只能一遍遍说不行。
“这不都是一个头两只手两条腿的吗？”女娲不解。
唐侨无奈：“巨灵神五米高，玉兔耳朵长，昴日鸡嘴巴太尖啊。”
“其他的人都没特色啊。”女娲又在人群中瞅了一圈，只得妥协道：“唉，你说捏谁我捏谁吧。”
大地之母要挑模特了，好多仙人都跃跃欲试，不管美得丑得都一窝蜂拥上来，一番混乱之后排好队当女娲的模特。
“娘娘，请把我鼻子捏挺一点，眼睛捏大一点！”排在队头的是个穿着道袍的年轻道人，小眼睛塌鼻子，一张脸平淡无奇。
这是女娲的第一个模特，自然十分上心，稀了加把土，稠了添点水，就这样一把水一把土一把泥的在年轻道人的指导下捏出了世界上第一个泥人。
这泥人与年轻道人等高，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女娲也照着捏了出来，还十分细致地捏出了衣裳褶子，费了不少土。捏出来的泥人眼睛大了鼻子挺了，唐侨对着真人看了看，果然比真人好看多了，可见微整形的神奇魔力。
小道士喜滋滋地抱过自己的小泥人，翻来倒去看了半晌，诧异问：“怎么不动啊？”
女娲眨眨眼，鼓起腮帮子出了口气，小泥人果然活了，原先身上黑了吧唧的颜色也变成了淡青色的道袍，只是皮肤仍是泥土的颜色。小道士捧着自己的复制品像捧着一尊大佛，欢喜得找不着北了：“怪道人说喜得贵子呢，果然这有了儿子感觉立马不一样了！谢谢娘娘，回头我天天给您烧香啊！”
那泥人也睁着大眼睛笑眯眯说：“谢谢娘娘，回头我天天给您烧香啊！”他话音刚落，眉心处忽然腾起了一缕金色的雾气，这缕金雾飘飘悠悠晃了一圈，被女娲吸进了身体里。
女娲只觉心口一阵暖意，不由惊喜：“这就是信仰力？”顿时更有劲了，急着把下一个模特抓过来照着他捏。
【这捏的是黑人吧哈哈哈哈！】
【求捏黄种人啊！】
唐侨和帝君忙着和黄泥，两人都有点洁癖，只是在这抟土造人的大事上也顾不得许多了。
在弹幕的提醒下唐侨扭头瞧了一眼，大概是女娲多少年来都只拿树叶蔽体，十分执着于捏泥人的衣服，有些本末倒置了。而这捏好的泥人身体会和衣服长在一起，这辈子也不能换一件衣服。
唐侨朝着众仙排队的方向一声吆喝：“排在后面的不能穿松垮垮的衣裳啊，要换成紧身的。”只有紧身的衣服最能贴合身材，捏出来的才能与赤身果体最像。
好在如今仙界思想解放了，即便是仙子们听到了此话也没有怨声载道，大部分换了衣裳，有些保守的默默退出了队伍。
排在后面的是个小仙童，脑袋瓜还挺好使的，穿着一个小t恤小短裤，肉嘟嘟的胳膊腿都露在外边。小脸红扑扑的，连比带划地跟女娲说：“捏个比我矮一点的弟弟，一定要比我矮，但也别矮太多唷！”
女娲照着他的样子捏了个等身高的，咔一手刀把脚削没了，正好符合“矮一点”的要求。小仙童傻了眼，瞧见女娲娘娘要吹气了，赶紧抱过自己的弟弟捏了一双小脚出来，再请女娲吹气，两只小仙童抱在一起其乐融融。
因为这只新捏出来的小娃娃是赤果果的，身上长着什么便一目了然。
【只有我觉得这男娃哪里不对吗_(:3」∠)_】
【哈哈哈哈哈哈少一条腿啊……】
【噗，人生性|福活生生被女娲捏没了！】
【可女娲又没有见过果体，怎么知道第三条腿什么样？】
【是啊，不能指望一条单身几千年的蛇有性别意识啊！】
已经得了仙气变成|人形的不能返工，众仙看着蹦蹦跳跳跑远的小娃娃，仿佛看到了他灰暗的惨淡的将来，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
一连捏了三个，女娲得心应手了，捏得越来越快，也不在执着于细节——眼睛小了？自己改去！想要肱二头肌？自己捏去！想要一头茂密的头发？你自己拿泥捏头发丝去吧好走不送！
又因泥土太软，等半湿半干的时候吹气最好，所以女娲此时只顾着捏，捏出来的泥人都齐排排躺在地上晒太阳，不管男女，各个都只有两条腿……
众仙人都已了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扭扭捏捏不肯上前。老司机·唐侨心地善良，只好肩负起查漏补缺的重任，看到个子高且长得丑的泥人就给他往身下塞一坨泥巴，剩下的容貌好看的都留下做姑娘。
一群仙人围着凑热闹，各个眼神揶揄，无声胜有声。唐侨脸皮修炼得不到家，两颊烫得能摊煎饼了。
帝君站在她身后眸光凉凉地扫了一圈，容色淡淡，训责众仙：“人伦睦，则天道顺，有何可笑？”
能这么无聊的都是些小仙，位高权重的文昌帝君出了声，他们自然不敢反驳，忙说不敢，只得悻悻走远了些。唐侨总算松口气，却见帝君蹲下|身坐在她旁边，温声说：“我来吧。你去把那些嘴眼歪斜的弄得好看一些。”
女娲是典型的三分钟热度，有恒心没耐心，她为了攒神力救娘，一口气捏了几十个泥人不带歇的；可她没耐心啊，只管泥人有鼻子有眼就行了。
一百来号仙人闲得无聊，纷纷客串手艺匠人，也开始捏泥人了，一排排泥人整整齐齐摆在地上，整条河从上游到下游都满满当当的，几乎没有下脚的地。直播间的一群观众看得无比揪心。
【求捏瘦子啊啊啊！胖子还得减肥多辛苦啊！！】
【赤身果体的怎么办？发起个旧衣服募捐啊，让众仙都贡献几件衣服出来啊！】
【那个泥人晒太久了，脑门裂缝了！！】
女娲乐得清闲，只管鼓着腮帮子呼——呼——吹气，吹累了就扭着腰游上前对众仙捏出来的泥人挑挑拣拣：“这个不行，丑得跟你似的，变成活人会被人笑话的！”
“这个泥人上边白下边黑，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