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陈老三诧异地看向他:“你不知道吗?你被选上明年去美帝做交换生的名单了。”
傅偃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谁说的?老师吗?我没说要这个名额。”
老三“啊”了一声,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那你办签证干嘛?”
“这是寒假出国用的。”
傅偃丢下这句话,就飞快地走掉了。他想起昨天林遇说的话,一双眉皱得更紧了。之前那两通电话里冰冷的关机提示音,此刻不断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傅偃有些暴躁地停下来,摸出手机准备再打给林遇。
对方却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先播了过来。傅偃紧绷的表情顿时缓了缓,接起了电话。本想斥责对方为什么长时间不开机,却在听到电话里的杂音背景下,对方异常虚弱的声音时,整个心脏都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傅偃捏着手机:“你在哪里?!”
“傅偃。”
听林遇哑着声音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剩下的时间里却一直在大口喘气。傅偃冷着脸掉头就往校外走。手机那头信号并不好,林遇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知道……缠着你……动机不纯……现在好了……安心……出国了……”
傅偃一边走一边急急解释:“林遇你听我说,我没有要出国。”
林遇听着电话里傅偃明显不稳的声音,都觉得有点心疼起来。耳朵里越来越清晰的凛冽风声和急促的喘息声,让林遇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走路,而是在跑。林遇想安慰对方两句,都做不到。
傅偃从未像现在这样耐心过,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手机那头的人:“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出什么事了?受伤了?有没有叫救护车?周围——”
“傅偃。”电话里那头的林遇打断他的话,傅偃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就听见对方道:“对不起……没告诉你……去南明山……车子翻下去了……傅偃……再见……”
最后一个音节发出来的时候,电话突然挂断了。耳边是一连串冰冷的“嘟嘟”声,傅偃瞳孔微缩,手里提着的袋子陡然砸在了地上。他闭了闭眼睛,拉开了面前的车门。
车里的沈助理有些惊讶地回头:“少爷,您已经——”
话到一半时却停下了。车子后座上的人此时紧紧地抿着唇,脸色微微发白,额头上全是汗。沈助理有点担心地问:“少爷,您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开车,去南明山。”傅偃垂着眼命令。
沈助理愣了愣,傅偃抬起头吼道:“开车!”
沈助理立马发动了车。注意到后座上的人情绪极其糟糕,一直在不停地催促,沈助理也不敢耽搁,一路提速。傅偃一直在打林遇的电话,却再也没有通过。
到南明山脚下时,沈助理打开车里的广播,广播里正好在插播一则路况新闻:“南明山盘山公路于一小时前发生翻车事故,现正在进行现场援救工作,请过往车辆绕行。”
沈助理看向后视镜:“少爷,前面路封了,不能上山。”
“你不用管,往上开就是。”傅偃低着头咬牙道。
沈助理只好照做。车子又继续在公路上开了一段,终于堵在了路上。下车以后,还能听见前方闹哄哄的声音。傅偃直接徒步走了过去。
事故现场一片混乱,嘈杂刺耳的人声,清晰的机械运作声,记者拍照采访的声音,身旁低头疾走的人群,以及地上覆满大片白色的担架。傅偃盯着那片白色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拉住身边一个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人问援救情况。那人见他是学生模样,猜测是和遇难的人关系要好的同学,摇着头惋惜道:“南明山离市区太远,救援来得太慢,车子又摔得完全变了形,一车人里,没有人……生还。”
傅偃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一路上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良久,他才神色茫然地抬起头,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叫出一个名字:“林遇。”
第19章 番外一
自皇城里那场春雷滚滚的大雨起已有三日,民间对傅斯年踹掉皇帝自己登位的呼声越来越高涨。百姓之间传言四起,称就连老天也对那昏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看不下去,三天前的那场雨分明就是对他昏庸无道的极大不满。
整座皇宫被雨水洗得焕然一新,甚至褪去了以往阴沉腐朽的气息。宫内的侍女公公一改先前的惶惶不安,个个脸上挂着喜庆的笑容。就连掖庭里的宫婢们话也多起来,而她们的话题自然是离不开即将登基的新皇。
“听说皇上面容俊朗非凡,身材颀长挺拔。从前还是大将军时,想做将军夫人的官家小姐能城南排到城北。能让我见上一眼,我死也瞑目!”
“可是……皇上还是大将军的时候不是就有夫人了吗?”
“你不知道吗?将军夫人前几天就没了。”
“真的呀?那——”
话未落音,身后就传来一声吆喝:“你们俩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还不快去干活?下次再让我逮着,可就不会轻饶了。”
两个宫婢一听见汪总管的声音,原本还粉若桃花的脸立马白了下来,慌慌张张地低头行了个礼就退下了。汪总管摇着头叹了口气,刚想离开,就被手下的太监给叫住了:“汪总管,陆大人已经到宫门外了。”
“哎哟,可算是来了。”汪总管面上一喜,就带着那太监往宫门口走去。
远远地看见陆清明背着双手一身青衣神色自若地站在那儿,汪总管迎上去行了个礼,话就脱口而出:“陆大人,皇上是打算什么时候登基?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宫里那张龙床还空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陆清明缓缓道:“皇上的心思可不是我们做下臣的能左右的。眼下宫里头也没个能主事的,只怕汪总管还要再辛苦两天才好。”
还想多打探点消息,陆清明却拍了拍衣袍,丢下一句“事务繁忙”就好整以暇地离开了。留下汪总管愁眉苦脸地站在原地,半响不得回神。
却说陆清明打皇宫门口溜达一圈回来后,就径直去了将军府。宋博臣坐在后花园里喝酒,那一场雨后,园子里含着苞儿的花喝饱了滋润雨露,竟然竞相绽放了。一跨进这满园□□里,鼻尖便绕满淡淡的花香味。
陆清明当下走过去一掌敲在后者头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喝酒?”
宋博臣飞快地翻了个白眼:“我正闲得发慌呢。”
“整整三日,还没出来么?”陆清明意有所指地问道。
宋博臣摇头,转而举起手里的酒壶问:“你要不要喝一口?这可是去年这个时候埋下的梨花酿。”
陆清明似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声,接过酒壶对着壶口上宋博臣刚刚沾过的地方,一口抿了下去。宋博臣张大嘴巴瞪着他,良久说不出话来。
只要闭上眼睛,傅斯年的眼前就是大片大片绽开的血。铺天盖地的血红慢慢地渗进他的视线里,最后流进他的心脏里。那样鲜艳惨烈的颜色,甚至还要红过三年前成亲那一日对方身上的喜服。
边境多战乱的那几年,战场上经常是所见之处无不尸横遍野,敌我两军的尸体堆叠在一起,身下的血浸染整片大地,就连天边的残阳也透着血色。
即便是提剑站在尸堆里依旧面不改色的傅斯年,却因为林遇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仿佛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这种鲜少罕见的情绪难受得让人窒息。
他以为他不会后悔。林遇顶着一张被墨水涂得乱七八糟的脸无辜地看他时,他没有后悔。林遇失足从高高的扶梯上摔下来时,他没有后悔。上元节那晚在河岸边吻了林遇,他……动摇了,却也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