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西法极不明显地微微一怔,旋即又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他确实是有满腹的狐疑,但说出来就变成了:“没有,你好好养伤就行了,别多说话,再睡一会儿。”
  “那天跟你分开以后,我跟十七从后面潜入了红色要塞。”苏逝川说,“他是智能体,借助电路和网络会更容易找到终端,所以我临时改变主意让他去联络封尘,然后在雷克斯见你以前在地下的书房先把他截住了。”
  闻言,西法眸底的笑意隐去,一瞬不瞬地看着苏逝川的眼睛,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为什么是乌鸦?”
  这句话问得很巧妙,并没有盖棺定论的说“你是乌鸦”,而是通过设问的角度一举引发出了目的和结果。
  苏逝川很了解这类文字游戏,沉默了足有一分多钟,才缓缓开口:“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雷克斯愿意听我说话的身份,也是唯一可能合理出现在海格要塞的第三方组织。”
  “过去一年‘无名者’进行的活动足以说明他们对帝国的态度,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和联盟更容易达成共识,而且你我都参与了这场演习,这符合他们一贯的行动目标,是个完美无缺的假身份。”
  “雷克斯信了?”西法道。
  苏逝川摇了摇头:“一开始没信,所以才会要求我跟他一起去见你。我当时猜测他可能会试探我的态度,但没想到贝拉他们会贸然进来,更没想到我的学生里会有联盟的卧底……所以后来场面就有些失控了。”
  这些话没有经过提前组织,苏逝川也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试探态度,可说到这里顿时豁然开朗——还得谢谢那个卧底,简直提供了无懈可击的脱身借口。
  “你怎么发现是我的?”苏逝川适时发问,免得自己一直处在被动回答的位置。
  “很多细节,尤其是你用淬了鲛毒的暗器打死奥斯汀的时候。”西法说,“但是后来十七拟态成你的样貌进来,我感觉到了不对,可心里的猜测还是动摇了。”
  “直到在林地里十七接到了语音通信,我听出是你出事了,联想之前发生过的事,认为你可能返回去救奥斯汀的时候出了意外,所以才彻底肯定跟雷克斯进门的‘乌鸦’就是你。”
  “是宋霄伤了你,他为什么也会回去?”
  苏逝川:“因为他怀疑我不是乌鸦,怀疑我骗了雷克斯,他在赌我会不会去救奥斯汀,他很聪明,是个非常优秀的特工。”
  说完,病房再次安静。
  西法握住苏逝川埋有输液枕头的手,低头吻了吻。
  “你有计划,却把我排除在外,为什么?”西法笑得无可奈何,“你是觉得我能力不够,还是觉得我会怕死怕出现意外?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一次?”
  苏逝川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凝固,半晌后,他抽出被西法握住的手,转而抚摸上他的脸侧:“我不允许你不怕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他嗓音发颤,像突然失控了一般,“只要有我在,死这种事就绝不可能再跟你扯上关系!”
  西法蓦地怔住。
  “我信你,”苏逝川的声音又软化下来,“对不起……”
  ——to be 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然也是各种卡,不过写完感觉好爽~(≧▽≦)/~
  而且七千多呢!要表扬╭(╯^╰)╮
  第50章 chapter 50
  【隐患】
  话没说完, 苏逝川抬手搭上眉骨, 似是隐忍地抿住唇瓣。
  西法以为他的伤口又疼了,急忙起身打算叫来医生检查。余光不经意间一瞥,他即将按下呼叫器的手指倏地停住,借助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他注意到从对方手背与眼窝贴合的缝隙间缓缓淌下来一道水痕。
  怎么还……哭了?
  两人认识一年多, 在他的印象里,这男人也就高烧不退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脆弱, 其余时间全都是游刃有余的干练模样。在他身上不会有失态,也不会有焦虑和紧张,流泪这种事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西法长这么大从来没哄过人,当即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果然不该乱问, 西法后悔不已, 眉心不觉拧起来——不管他是不是乌鸦,或者为什么会假扮乌鸦, 那一晚他伤也受了,血也流了, 他做足了一名帝**人该做的事, 没有理由再接受质疑!
  为什么不相信他?明明一直都愿意相信他的!
  一面是被理智察觉的不合理行径,一面是日益深陷的感情和依赖, 西法夹在中间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取舍,或者说应该相信谁多一点。
  但是现在——西法深深缓了口气,暂时抛弃了被理智与感性操控的天平中心,他只明确了一点——他已经看惯了这个人的从容不迫, 就见不得他脆弱流泪,像个祈求原谅的孩子那样说出“对不起”这个词的模样。
  太心疼了,自己简直是个混蛋!
  西法放下那只可笑的呼叫器,快步来到病床的另一边,侧身坐上床铺边缘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避免碰到他的伤口:“我不该怀疑你,从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我都信,别哭了……”他握住苏逝川挡在眼前的手,想要取下来,却没想到对方反而压得更紧了。
  “逝川,”西法说,“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或许是长期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处宣泄的出口,苏逝川脑中保有理智,将西法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真真切切,但他也不清楚这些眼泪到底是为什么流的,可能是想到了过去,也可能是想到了未来,但总之四下无人,他可以放纵自己失态一回。
  滚落的泪水渗入鬓发,最终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西法还在为自己冲动质疑自责,想把人抱进怀里又怕弄疼了,只好用手臂虚虚圈着他的肩,陪他、等他发泄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逝川感觉眼眶都酸了,这才勉强从那股难以消弭的负面情绪中抽离出来:“你没错,你做得很对,大环境如此,所有人都值得被怀疑,别因为我放松警惕。”
  “不,是我错了。”
  西法取下苏逝川挡在眼前的手,这次苏逝川没有拒绝,而是微微抬头回望向西法。他的眼窝被压得泛红,挂着**的水迹,眼睫被粘合成一簇一簇的,那一眼毫无防备,缺少了平日里的冷静睿智,单薄得像个普通人。
  “让你伤心就是我的错,说再多理由都没用。”
  苏逝川一怔,继而哑然失笑,说:“你过来点。”
  见人不哭了,西法心里松了口气,十分听话地依言挨过去,以为他要说什么话。半晌后,他只感觉有两片柔软的东西蹭上脸颊,过了几秒,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吻。
  “别下去了,陪我躺会儿。”苏逝川低声耳语,“你几天没睡了?”
  西法侧身躺下,打开手臂让他靠进自己怀里,回道:“你不醒,我就不敢合眼。”
  “怕什么,”苏逝川笑了,“我没那么容易死。”
  “知道你不会死和不担心是两回事,”西法固执地说,“你太累了,明明只是个教官,做得却比军部那些人还要多。”
  “累不算什么,”苏逝川合上眼睛,“值得就行。”
  西法知道他倦了,伸手抚开挡在他眼前的发,看着他,也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周,伤口愈合情况不错,苏逝川已经可以进行适度的活动。
  军部接手善后的负责人亲自过来例行问话,只不过碍于苏逝川的身份,问话流程被化简了不少,主要都是在寒暄。苏逝川比他严谨得多,能坐起来以后就着手写了份详细报告,等对方恭维得差不多了便取出来交给他。负责人受宠若惊,自认为既博得了皇导师的好感,又得以向上头交差,接过报告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受联盟突袭的影响,军演彻底取消,这几天军校里冷冷清清,大部分学生被第一时间遣送回家,再开学恐怕要等到彻底查明以后了。
  苏逝川像一刻不停的秒针那样忙了一年,直到躺上了病床才得以喘口气。眼下西法临时有事不知道被什么人请走了,苏逝川打发走话多的负责人,闲来无聊便取过光脑,打算提前制定一下学生们下阶段的专业训练计划。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苏逝川刚点开文档,头也不抬地应了声:“请进。”
  得到应允,房门被打开,封尘进屋后径直过来收走光脑,扫了眼内容后直接关机扔进抽屉,说:“出院以前你管好自己就行,学生的事有阿宁替你操心呢,要是没做好你直接罚他。”封尘拉过扶手椅坐下,眸底带笑,口气却透着责备,“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样了,还要不要命了?”
  苏逝川一愣,心想,空战a队的总指挥以前是个话唠么?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躺到现在,再不找点事做人就该出问题了。”苏逝川笑道,“你怎么回来了,这边还有事?”
  封尘看他只穿了校医院的病号服,于是起身把棉被直接拉到了苏逝川脖子,两边压到他身后,确定捂得足够严实了,才重新落座,回答说:“我根本就没走,只是太忙了,没抽出时间过来看你。”
  苏逝川被裹成了一只粽子,整个人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但碍于封尘那种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就没做无谓的挣扎,淡定接受了“朋友觉得我很冷”这个设定,说:“是殿下不放心吧?”
  封尘“嗯”了一声,道:“来的毕竟是联盟,此前双方在远星系僵持也就算了,现在忽然就深入到了白帝星,而且机甲星舰全在,简直像是在嘲讽帝国的防御屏障。殿下震怒,撤了校长和副校长的职,军部那边也有几个高级军官受到了牵连,交给我审了。”
  “那天我也想到了,军部恐怕是混进了联盟的卧底。”苏逝川正色道,“不过很难查,你审出了什么没有?”
  封尘缓慢摇了摇头:“最不喜欢跟特工打交道,藏得深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揪出来还动不动就吞毒自杀。”
  苏逝川:“……”
  苏逝川不厚道地笑了,揶揄他:“趁着还有机会,封上将可以考虑尽早跟我这种特工绝交。”
  封尘:“……”
  封尘这才意识到自己连苏逝川也给骂进去了,不禁失笑,说:“你不一样,我哪有审你的机会?”
  “这可说不好,”苏逝川漫不经心道,“特殊时期,没有绝对值得信任的人,包括你我。”
  封尘一怔,他的嘴角依然保有微笑时的弧度,眼神却认真了起来:“说到这个,其实我挺早就想提醒你了。”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静了有一会儿才复又开口,“你跟三殿下走得太近了。”
  “我是他的教官,他是我的学生,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苏逝川淡淡道。
  “我不想说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也不会强迫你去改变那种关系。”封尘注视着苏逝川,声音缓和却也严肃,“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在你面前我不想兜圈子。逝川,西塞用军演记了你一功,已经向皇帝提了册封皇导师的事,最多几个月,你就会正式上任。”
  “你是个聪明人,心里应该有数,身为皇储殿下的导师,却跟三殿下保持了更加亲密的关系,你觉得合适么?”
  苏逝川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封尘凝神观察他的反应,过了半晌,又道:“西塞这个人敏感多疑,一处细节就足够引发他的戒心,更别说是像你那样以身犯险地去救三殿下的举动了。我说句不该说的,大皇子的死因大家心知肚明,皇室里没有兄弟只有竞争对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没动手,只是因为剩下的对手年纪尚轻,又毫无作为。但是,他现在没动手,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动手,更不代表他不会让你替他动手。”
  苏逝川听出深意,霍然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你再说一遍。”
  那一刹那,封尘被苏逝川眼底的那种寒冷刺了一下:“这只是一种假设,或许是试探你忠心的方式,现在是被我说出来,如果——”他缓了口气。“如果你面对的人换成了西塞,你要怎么回答?”
  眼睫垂下,苏逝川一字一顿地如实道:“我可以回答西塞,但是我没法回答你。”
  封尘皱了皱眉,仿佛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你会……选择保三殿下?”
  苏逝川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心平气和地说:“封尘,我们都是为人效力的辅臣,在上面的人下达正式命令以前,就不要这么相互施压了吧,免得因为意见不合产生不必要的分歧。”
  封尘蓦地静了,方才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倏而缓和,仿佛又恢复成了午后病房内的一次普通探望。
  “我只是……”封尘向后靠上扶手椅,向来一丝不苟的坐姿难得放松,“有些担心你。”
  “别担心。”苏逝川低声说,“阿尘,我们顺其自然就好,否则也强迫不来。”
  封尘妥协,说:“好,既然你不喜欢,那以后我们私下里就不再提政事。”
  “这样最好。”苏逝川道。
  “不过还是要多注意,”封尘忍不住又叮嘱,“他不起疑心,就不会出事。”
  苏逝川缓慢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吧。”
  ……
  三个月后,又一年的双月祭奠来临。
  鎏金大厅修缮一新,这一次苏逝川不再是独自赴宴,而是作为随行人员全程跟在皇储身边。
  夜十点整,洛茵帝国的主人亲临晚宴,在传统致辞过后,确定于当晚一并举行的皇导师授封仪式开始。现任皇帝亲自宣布苏逝川任皇储导师一职,晋升中将军衔,兼任皇室禁军统领。
  现场掌声响起,漫天金粉洒下,除了被提前的时间,一切的进展跟上一世完全重合。
  受封仪式结束,苏逝川走下主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寒暄,他特意从后面离开,没有返回中庭,而是拐进了休息区的走廊。不远处,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这里,奥斯汀缓步迎上来,将其中一支高脚杯递给苏逝川。
  演习过后两人没机会见面,苏逝川听说了他没事,也就没有刻意联系,伤好以后便跟西法封尘一起返回了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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