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也听说了,所以当时犹豫了一下,就没选择穆姓导师,觉得他们的作风太专横,没有学者的优雅与大度。这下好了,十几个穆姓导师全死了,什么必修课、选修课,全都不用上了,考勤分有等于没有,对祁泽一点影响也没有,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可怜那些选择了穆姓导师的学员,这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是啊,机甲制造系的导师一个比一个傲气,选了谁就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再改了,尤其是从穆姓导师改到别的导师名下,肯定会被拒的。穆家人很排外,一直把机甲制造的核心技术捏在手里,所以外姓的机甲制造师跟他们的关系非常恶劣。以前穆家得势的时候跟在他们身边学习自然好处很多,但现在嘛……”这名学员摇摇头,长叹一声。
  “现在谁还敢跟穆家人接触?也不怕被全国人民的唾沫星子淹死。单穆伦、穆燃两个,就差点把帝都星给炸了!幸好那放射性物质不像r型矿石,会对环境和生物造成毁灭性的污染,否则我们现在恐怕全都变成尸体了。”
  “是啊,我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呢。”两人不敢再往下说,确定近期不会开课,只好先去图书馆自习。
  祁泽也知道自己被联名抵制的事,但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考试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不过丢了百分之四十的考勤分而已,实在没什么好紧张。
  他现在只想弄明白一件事——穆燃为什么能在爆炸中存活。
  炼器师武力值普遍不高,但保命的手段绝对不少。曾经有一位太玄神造宗的炼器大师被某个大能绑在洞府中炼制神兵,为防大能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便把自己的一缕神识模拟成灵言的状态,一个一个嵌入法阵当中,待那大能得到神兵后心中杀念骤起,神识便有所感应,从而引爆了神兵,将对方炸得粉身碎骨。
  这种间接掌控灵武的方法若被外界得知,炼器师必然会被全修真界抵制,于是便成了太玄神造宗的不传之秘,除非必要,很少使用。而祁泽就是以这种秘法将一缕神识打入铭牌。只要拿到铭牌的人对他怀有杀念,便会触动聚气阵,若杀念太深,神识还会直接把铭牌引爆。
  至于爆炸的威力,则由杀念的轻重程度决定,杀念越重,威力越大。像十天前那样,把占地上千公顷的穆家老宅夷为平地,这杀念当真骇人得很。
  但祁泽自己也能想通:断人传承犹如杀人父母,能不恨吗?只可惜他们棋差一招,没能抢占先机罢了。不过有一点是他始终闹不明白的,穆燃毫发无伤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打在他身上的神识和圆光术都会不知所踪?
  神识太微弱,受到攻击会自行消散;但圆光术却需要特定的手法才能解除,或者被施术者的修为超过了施术者。
  祁泽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这才央了严君禹带他去医院查探。欧阳晔是个跟屁虫,自然也跑去凑个热闹。
  穆燃住在顶层的vip病房,这待遇不是因为他显赫的家世,而是他重刑犯的身份。穆家为了平息穆伦带来的麻烦,原本就把最值钱的产业交付了大半,后来穆燃又弄出一个大爆炸,更是把穆家的根基全部毁掉。嫡系全死了不算,余下的家产也被法院抄捡没收,成了帝国的公共财产。
  现在的穆燃只能用两个词形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严君禹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最顶端的一间病房,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也前所未有的复杂。他从小生活在穆燃的光辉下,习惯了成为他的一抹投影,却从未想过,在某一天,他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天才之名被冠以罪孽,救世之家被斥为毒瘤,所有的功勋与荣耀,尽皆泯灭。
  或许穆家会走到今天,有某些人推波助澜的因素,但最大的根由却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古语有言——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穆氏不是那么专横霸道,自己吃肉的时候给别人留一口汤喝,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严君禹摇摇头,表情哀悯,却半点也没想到,穆家败落的最大根由不是他们自己,而是站在他身边的这位少年。若是祁泽没出现,穆家指不定还能辉煌多少年。
  “唉?有访客。这时候了,还会有谁来看他?”欧阳晔刚抬起手准备敲门,门板上就出现一行字幕,告诉他内有访客,请稍后再来。他踮起脚尖往里看,却发现玻璃窗被调成了不透明状态,只好悻悻地走到一旁坐等。
  严君禹倒是不着急,他还没想好要跟穆燃说些什么。穆家刚爆炸,祖父就派兵围了穆氏研究所,把所有仪器和资料全拉去二伯的工作室,让他赶紧拷贝研究,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地道。
  严君禹一直都明白,自己和穆燃的友谊从来就没纯粹过,所谓的同情、怜悯、愧疚,也都是毫无必要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所以终要面对这一天。但说的容易,做起来难,他到底忘不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害怕面对此时此刻的穆燃。
  “谁在里面?”祁泽却有些等不及了。
  “杜家河。”严君禹指了指从吸烟区绕过来的一名军人,说道,“那是他的警卫。”
  “他来干什么?现在的穆燃可没法再为他提供高等机甲和能量石。”欧阳晔幸灾乐祸地笑了。刚拆伙,靠山就倒了,有比这更倒霉的事吗?
  严君禹大概能猜到杜家河的来意,却没说破。等了十几分钟,门开了,杜家河一边抹掉脸上的水珠,一边阴森开口,“你现在只是一名死刑犯,不是穆氏的少族长。皇帝和首相联名签署了文件,宣布没收穆氏所有财产,你除了这张脸,这副身体,这颗脑子,还有什么?在死刑执行之前,我的提议一直有效,你好好想想吧。”
  看见严君禹,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补充道,“忘了告诉你,你家刚爆炸,严洪垣那只老狐狸就派兵抄了你的研究所,你这些年的研究成果全落到严中逵手里了。”
  “你滚!”房里传来一声厉呵。
  “行,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杜家河也不介意,冲房里抛了一个飞吻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房门开着,严君禹却没走进去,而是礼貌询问,“穆燃,我能进来吗?”
  里面沉默良久才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请进。”
  几天没见,却恍如隔世。一切都变了,曾经互相匹配的两人,如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穆燃右手戴着一个环形监测仪,只要他跨出房门一步,就会受到千万伏高压电的重击。正如杜家河所说,他现在只是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刑犯。
  “我很抱歉。”严君禹站了足足五分钟才低声开口。
  “你没有对不起我。”穆燃满脸惨淡。
  两人相对无言时,祁泽却自动自发地坐下,翘起二郎腿,将穆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扫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只身上的灵气变多了,也精纯了,毫无疑问,穆燃进阶了,现在的他应该是4s的精神力者。
  4s,相当于元婴期的修士,难怪圆光术会自动解除。但这也解释不了他为何能在爆炸中存活下来。那样的威力,炸死一两个出窍期的高手也不是难事,偏偏他却毫发无伤。
  这解释不通,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祁泽摇摇头,终于对穆燃正视起来,却没打算再次施展圆光术,以防打草惊蛇。在病房里稍坐几分钟,也当了几分钟的透明人,祁泽冲欧阳晔使了个眼色,率先离开。
  “怎么样?他是不是也有什么宝贝?比如你给我做的那种法衣?”欧阳晔低声询问。
  “不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还得慢慢再看。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他进阶了,4s的精神力者,全星系仅此一个。”
  “不会吧?”欧阳晔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悚然道,“不好,他这回死不了了!我们国家有一条法律,明确规定了4s以上的精神力者、体术者、异能者,拥有刑事豁免权。也就是说这些人无论捅了多大的娄子,都不必负法律责任,国家还得全力供养他们。”
  “我记得帝国很注重人权平等?”祁泽深深皱眉。
  “那都是说给普通老百姓听的,哪能当真。”欧阳晔解释道,“我们的国家从末世纪元就开始存在,那时候人类的存亡全寄托在强者身上,所以给了他们很多特权。后来移居到黑眼星系,生存环境也没改善多少,那些特权就一直保留了下来。只不过4s级的强者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某些不平等的法律条款就成了摆设,很多人估计都忘了。”
  欧阳晔握紧风林火海,忧虑道,“穆燃只要公布自己的实力,帝国就一定会保下他。你看着吧,民众现在恨他恨得要死,过不了多久又会把他捧上天。”
  “人心善变,人心善忘,”祁泽淡淡道,“暂时不用管他,你好好修炼。如果他不来惹我,这事就算了了。如果他硬要挡我的路,我也不怵。论起杀人的手段,我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
  这一点欧阳晔还是很相信的,立刻就镇定下来,摆手道,“那咱们回去吧,你炼器,我练剑。”
  “等等严君禹。”祁泽站在门口没动。
  “等什么啊,人家小两口正互诉衷肠呢。”欧阳晔刚把话说完,严君禹就出来了,用冰冷的目光剐他一眼。
  “告个别而已。”严君禹替少年打开车门,低声解释,“到底是朋友一场,不能不来送他。”
  祁泽意有所指地道,“他好着呢,不用你送。”
  严君禹只当他吃醋了,竟然没往深处想,反而无奈地揉了揉他漆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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