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听力已经开始迟钝，他恍惚地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星海之中，星辰的冷光穿过寂静的宇宙来到他的眼中，每一眼看到的光芒，都是亿万年前星辰的残像，在这种无声又伟大的时空之中，一切都是安静的，缓慢的，令人内心平静，甚至忘了死亡的恐惧。
她揽住了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新鲜的氧气灌入口腔中，他不禁贪婪地吮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甚至在温度离开时恋恋不舍地咬了咬她的嘴唇。
水面越来越近，终于，两人一头冲出了水面，游到岸边。女神体力惊人，这么一番折腾后轻松用手撑住地面上了岸，齐乐人趴在岸边直喘气，看着女神的眼神越发敬仰。
女神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胸前停顿了一秒，别开眼伸出了手。
齐乐人拉住女神的手费力地爬上了岸，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和女神嘴对嘴了一下？齐乐人突然回忆起在水下时的遭遇，一时间难以置信。还是说，这只是他窒息时产生的幻觉？
齐乐人偷偷瞄了一眼女神的嘴唇，四周光线太暗，荧光苔藓带来的亮度不足以让他看清，他心里惴惴的，几次想要感谢，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次要不是女神出手，他估计就真危险了，就算有sl技能反杀安娜成功，安娜死前那一下威力恐怖的召唤骨龙也足够弄死他十次八次，这种生物可不是他拿口粮可以忽悠过去的，要是被压死在石头下，那可是读档几次都没法挽救的死局啊。
幸好女神当机立断冲进洞窟深处跳下了地下湖，她比他早进来一个多小时，应该已经摸清里面的地形了吧。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决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看来女神是个很有故事的人，齐乐人心想。
地底的温度比地面更低，加上已经入夜了，刚出水的齐乐人被一阵冷风吹得连连哆嗦，之前穿在身上的外套在逃亡落水中已经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他抱着手臂企图靠发抖取暖，立刻又被女神裹了件外套。
——女神你到底多喜欢这种男装外套？竟然还是同款的！
齐乐人在心里呐喊着……没骨气地穿上了。
果然暖和多了。
不过女神真的好害羞啊，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肯看他的脸，连看女孩子都会害羞的人……真可爱。
齐乐人美滋滋地谋划着该怎么借此机会和女神多多相处培养感情，君不见多少小说电视剧里男女主角都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擦出爱的火花的，他和女神一定也可以！
头顶传来一阵怪叫声，一只大黑鸟从上面飞了下来，停在了女神伸出的手臂上，亲昵地蹭了蹭女神的脸。
——走开啊你这逗比鸟！女神是我的！
齐乐人怒视大黑鸟，结果人家压根儿不理睬它，叽叽咕咕地对女神说话：“来了一大群，骨头架子，咔哒咔哒。”
女神皱了皱眉，点头示意齐乐人跟上，两人往洞窟更深处走去。
洞窟的甬道四通八达，如同一个迷宫一般，饶是地图记忆力很不错的齐乐人也被绕晕了，好不容易来到一处荧光苔藓明亮的地方，他赶紧上前半步往女神的嘴唇上看去——果真被咬出了一个口子。
他的心跳一下子快了一拍，原来在水下并不是他的错觉？他也是亲过女神的人了？！
不，别瞎想了，刚才那只是人工呼吸。
可还是好在意啊……
齐乐人快憋死了，几次偷看女神想要搭话，可是女神一直神色严肃不苟言笑，实在高冷得让人难以接近，可是就算如此，那张艳丽大方的侧脸也够吸引他的视线了。
还是得想办法和女神搭话啊。齐乐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刚准备开口，女神突然停下脚步拦住了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齐乐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
咔哒，咔哒，咔哒……细微古怪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像是什么零件撞击的声音，齐乐人脑中迅速浮现出了一具行走的骨头架子，正向他们走来。
果然，前方的通道中亮起了蓝色的幽光，很快，一具手持生锈武器的骷髅士兵出现在了甬道拐角处，它发现了两人的存在，快步向这里走来！
五米，四米，三米……恐怖的骷髅士兵越来越近，齐乐人紧张得心脏都快痉挛了，唰啦一声，女神的双刀出鞘，黑鸟飞离了她的肩膀，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
好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已经冲到了骷髅士兵面前，刷刷两刀，手起刀落地砍断了它握着武器的手骨，另一刀干脆利落地剁掉了它的头颅，闪动着灵魂之火的颅骨坠落在地，被她一脚踩碎，火焰熄灭在甬道中，让四周重新恢复了昏暗，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三四秒的时间，快得不可思议。
齐乐人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啪啪啪地给女神鼓掌，女神回头看了他一眼，黑鸟重新落回了她的肩上，恐吓地说：“小声点！你这是作死你知道吗？”
齐乐人赶紧停手，颇为怨念地瞪了黑鸟一眼，他已经沦落到抱妹子大腿还被一只大黑鸟教做人了……惨，实在是惨。
这么一打岔，齐乐人酝酿好的话又全部吞了回去，只好闷闷地当女神的小跟班，争取伺机狗腿一下。
现在他的预感技能已经进入24小时的冷却，暂时是派不上用场了，齐乐人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女神往里走。
洞窟深处地形十分复杂，糟糕的是骷髅士兵也越来越多，还有许多骷髅野兽，两人几次绕路都没能躲开。不过好在女神是个实力过硬的战斗狂人，看见骷髅飞奔上前噼里啪啦就把骨头架子给拆干净了。
齐乐人默默给这种“不要怂就是干”的精神点了个赞，简单粗暴，他喜欢。
“这不科学啊……那骨龙没有召唤时间吗？它不死小怪越来越多了。”齐乐人嘀咕了一声。
说着，前面又出现了一波骷髅架子。女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提刀就上，砍瓜切菜地收拾了骨架，然后退了回来。
因为频繁起飞降落不便，大黑鸟干脆选了齐乐人的肩膀当落脚处，对着他的脑袋轻轻一啄：“闭嘴，不要说话！你这个乌鸦嘴！”
他竟被一只黑鸟嘲讽乌鸦嘴！齐乐人嘴角一抽，刚要反驳一下这种污蔑，前方豁然开朗——
巨大的地下空洞中，一头巍峨恐怖的骨龙正从天而降，看到出现的两人，它昂起燃烧着灵魂火焰的头颅，发出了一声恐怖的龙吟。
这一刻，齐乐人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悔恨着：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第四十三章 献祭女巫（十二）
这一次的逃亡比上次更加狼狈危险，因为通道足够宽敞，骨龙速度惊人地追入了石窟通道之中，白骨组成的身躯山岳一般巨大，每一步都带来地面的震颤。幸好灵魂火焰的强度似乎还没有恢复，它暂时没有喷出那种恐怖的死亡龙息，否则两人恐怕立刻就得死在这里。
齐乐人是被女神拉着跑的，好几次他都觉得两条腿快得已经腾空，还没来记得落地就已经被牵着跑出了几米远，可就算是这种非人的速度，骨龙依旧越追越紧。
“我们分开跑吧！”气喘吁吁的齐乐人喊道。
女神没有说话，拉着他的手跑过了一条岔路口，两人已经遁入了洞窟迷宫中最复杂的一段通道里，数个“田”字型的甬道交叠在一起，蜿蜒曲折，如果直奔出口反而会被一眼看见，两人干脆在迷宫甬道中绕起了圈，短暂地甩脱了骨龙，得以稍稍喘息。
“我是说真的，我有办法可以复活……”齐乐人一边说着，一边压低了声音咳嗽，刚才跑得太快，他的肺里干燥得呼吸都是痛的，他又不敢大声咳嗽，憋得眼睛都红了，“咳咳……待会儿我先往地下湖跑，引走他，你晚一步再出去，直接跳湖从暗流里走，或者干脆换一路躲到更里面的地方去。这个召唤魔法不可能是永久的，你等稳妥了之后在回这里解开洞穴之塔的封印，安娜的尸体还在上面留着。这是最大可能让我们两人都活下去的办法了，再这么逃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追上，那时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双冷冽的蓝眼睛紧盯着他，然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你听我说！”齐乐人拉着她的手臂，信心满满地说，“你刚才在洞外救我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我的技能了吧，现在技能冷却早就过了，我可以用它脱身。你已经救了我好几次，这一次也轮到我来帮你了……”
身侧的甬道里已经传来了骨龙那沉重的脚步声，齐乐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鼓起了这种勇气，他努力对女神露出了个一个灿烂的笑容：“总之谢谢你，到时候，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冲向骨龙即将出现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奔向即将到来的死亡。
骨龙被他这只贸然出现的小虫吸引，吼叫着缀上了他，齐乐人马不停蹄地向地下湖的方向跑去，一头冲出了洞窟的甬道。
眼前空旷一片，地下湖就在几十米外，只要再给他十几秒钟，他就可以跳入湖中，可是身后的蓝光忽然变得耀眼刺目，那滚动的蓝色火焰从头顶倾泻下来，如同蓝色岩浆一般倾盆落下。
存档，现在就存档！立刻！
几乎是存档完毕的那一刻，灵魂火焰将他吞没在一片火海汪洋之中，脆弱的肉体瞬间灰飞烟灭。
这一次的死亡太过漫长，齐乐人读档的瞬间依旧身在蓝色火海之中，那冰冷的灵魂火焰像是冻绝一切的寒冰地狱，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什么，就已经再次死亡。
直到第二次读档，火焰才熄灭，可是四周已经是一片焦土，齐乐人懵了一秒，这才拔腿狂奔，直冲地下湖。
骨龙显然没有明白为什么这只小虫子竟然从龙息之中幸存了下来，它迟疑了片刻，这才大步冲向他，这短暂的迟疑给了齐乐人逃生的机会，他一头扎进水中。
冰冷的地下水没过了他的头顶，骨龙终于没有再追来，而是在岸边徘徊游荡。齐乐人屏住气往下沉，直到现在，刚才被龙息灼烧致死的痛苦才缓慢地回到他的意识中。连续读档的后遗症也浮现了出来，他觉得四肢酸软，精神疲倦，甚至不敢回想刚才死亡时的痛苦，浑身皮肤到内脏都被龙息吞没时锥心刺骨的痛苦，比任何一次死亡都来得恐怖，他几乎怀疑那一刻，冰冷却又灼人的火焰将他的灵魂也一同毁灭在了那里。
太可怕了，如果再来一次，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鼓起这样的勇气拼死一搏。
女神应该没事了吧，齐乐人沉在水底想着，肺里的氧气已经快耗尽了，他慢慢上浮，想要换口气。
头顶的世界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光怪陆离，就在他悄悄浮出水面，深吸一了一口气准备继续下沉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远处的岩壁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女神。
岩壁上方的一个洞穴处，女神正将手中的长弓利箭对准趴伏在地下湖边的骨龙。在她身后，一个巨大的六翼天使的幻影浮现了出来，金色的光晕笼罩了她的身影，让她浑身都流转着圣洁的光芒。
破空声传来，散发着暗金色流光的箭矢在黑暗中划过一个璀璨的弧度，骨龙似乎略有觉察地昂起头颅，而箭矢却已经命中了它腹腔中燃烧着的灵魂火焰。
湛蓝的火焰瞬间被冻绝，一层霜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它包裹，以骨龙为中心，冰霜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连地下湖也温度骤降，漂起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漫天的霜花爆裂开来，将巍峨巨大的骨龙化为无数包裹着冰霜的白骨，碎了一地。
明明这么黑这么远，齐乐人的视线却与崖壁上的那个人碰撞在了一起，他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却努力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下一秒女神连同炽天使的幻影消失在了岩壁的洞窟之中，齐乐人不免有些失落。
大概是漂起了碎冰的地下湖太冷，他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岸，身体都冻僵了，手还在布满了冰渣和碎石的地上刮出了一手的血痕，却因为寒冷没有半点痛觉。
可是再这样待下去迟早会冻死的，他必须上岸。
于是齐乐人往手上呵了点气，搓了搓满是伤痕的手心，用力撑起虚弱的身体上岸，但是抬脚的时候重心不稳，没能架上地面，噗通一声又滚回了水里。
在那一支绝杀骨龙的箭矢之后，四周的温度骤降，就连地下湖的水温也直逼零度，齐乐人被冻得意识不清，恍恍惚惚地在水里漂着，冻僵的大脑无力思考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如果死了的话，他可以回家了吗？
压抑已久的疑问再一次涌现在脑海中，让人忍不住想要逃避这里恐怖的一切，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也许死了，就能回去了……
耳边传来什么沉闷的入水声，齐乐人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睛，模糊的微光中，他看到有人向他游来，依旧是那张明丽的脸庞，只是曾经冷若冰霜的脸上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心和焦虑。齐乐人对她笑，想要告诉她，他没事。
能帮到她，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很高兴了。就算明知道她比他强得多，可是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情，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
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得勇敢。
再一次回到了岸上，齐乐人瘫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发抖，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喝下了好多冰水，鼓胀地装满了胃，让他浑身发冷。救他上岸的女神还拉着他的手腕，拽起他的手看他的伤，因为泡在水里而发白的伤口从指尖蔓延到掌心，都是在挣扎上岸的时候被地上的砂石刮蹭的。
“不疼的，真的……咳咳……”齐乐人一边打着寒噤一边说着，一阵冷风灌入肺里，他咳嗽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反而给反复读档后疲倦至极的身体注入了活力，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从冰冷彻骨的水底活过来了。
他还想对女神表白一下她那一箭的精彩，身体却突然被抱住了。
女神的衣服同样湿冷，可是皮肤却是温暖的，她单膝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是如此有力，从来少与人有身体接触的齐乐人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被喜欢的人抱着竟然是这样一种美好的感觉。
好像他一瞬间，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第四十四章 献祭女巫（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