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无殇重伤

  兔儿天真懵懂地眨了眨大眼睛,“我为何要瞬间长大?”想了想,摇摇头,“我才不要长大,老的快。”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处望着她笑的老君,“长大有什么好处?”
  君沉吟稍许,笑了,“没什么好处。长大后,担当与责任更多,烦恼也会增多。可人,终究都会长大。”
  兔儿歪头想了想,“我现在的烦恼就很多。”
  “每个人都有烦恼,但看你如何处之。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兔儿听不太懂,老君抚了下鬓边的灰白,“烦与恼皆在一念之间,不烦则不恼。但看你如何取舍。”
  兔儿不堪明解地点点头,“我想想吧。”
  回到澈宫无殇不在,听不知何时回到澈宫的流翡说,“尊上去了锁仙台。”
  “锁仙台?那是什么地方。”
  “专门永禁犯错神仙的地方。”
  “尊上去那里做什么?”兔儿豁然想起,他是去见那个女子了。双手托腮趴在桌上,一直等到日光偏西,他还没有回来,兔儿有些按耐不住了。
  “流翡,尊上怎么还没回来?”
  “小王后和尊上感情真好。才分别几个时辰,就思念尊上了。”流翡笑声打趣。
  兔儿脸色一沉,“流翡。”
  “嗯?”
  “小时候家里曾养一只小黄狗,才养两个月就被爹杀了下酒了,我伤心难过很长一段时间。”
  “嗯?”流翡不明其意,一脸雾水。
  “我的比喻很高深吗?”兔儿轻瞥一眼。
  “……”流翡默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有时候觉得小王后言谈举止根本不像个六岁稚童。”
  “怎么说?”
  “语境很高深呐。”流翡又笑起来,真像个不染凡尘的静洁仙子。
  虽然将无殇比喻成曾经养的小黄狗很不当,这样的比喻却是再恰当不过。继续双手托腮,趴在窗棂看着窗外阳光下盛开夭夭的桃花树。夕阳渐渐西沉,天界的夕阳格外殷红,如血光万丈洒满大地,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又透着几分清冷的高远。
  兀地,兔儿的心突突直跳,不安起来,好像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以前每次爹要耍酒疯打人,她都有类似这样的前兆。而今身份不同往昔,总不能还有人再打她了吧。愈发觉得心口乱的蹊跷,总要出去看一看才心安。
  “流翡,锁仙台怎么走?”
  流翡说锁仙台是常人不可靠近的禁地,尤其像兔儿这样的凡胎俗体。兔儿和流翡等在距离锁仙台不远的空地上。这里的雾霭浑浊透着呛鼻的异味,那种气味不似寻常的臭味,总熏得人浑身不舒服。遥远的彼端,空洞洞一片漆黑毫无光亮,就在那一片漆黑中便是锁仙台的所在,不似她们所在的地方骄阳晕红,大地一片清明。
  等了许久,就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即将隐入地平线之时,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道高颀的身影,待迫近阳光地带,兔儿终于看清楚是无殇,只见他脸色苍白几乎透明,傲岸的身体在隐隐无力颤抖。当他亦看到她时,他扬起唇角笑得那么美,那么纯净透彻,似放弃了所有世俗的羁绊,再不受任何拘束,真真正正发自肺腑毫无杂质地对她干净笑着。
  见他回来,兔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原位,沉下脸,“小白,别笑的那么吓人好吧。”
  他那种笑,是她从没见过的干净,只会让她觉得他又不正常了。
  “你在等我回来?”他的脚步僵在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出,如一道映在黑色帷幕上的剪影,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轮廓。
  “我没事出来转转,才没有等你。”转身迎着最后一抹余晖,照得脸颊通红如火。她还介怀着,他是去见心中挚爱,而与她的靠近也是因为模样的相近。就好像她恨张麻子,恨不得在他的酒水里下耗子药毒死他,可若他真的死了,她想她也会伤心难过的,毕竟是她叫了六年的爹爹。而无殇,毕竟是拜过天地的夫君。
  紧步往前走,不想搭理无殇。才没走几步,听到流翡的一声惊叫。
  “尊上!”
  兔儿回头,就见无殇身体一歪已半跪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兔儿冲上去,却被无殇一把猛力推出来。
  “我一会出去,你先走。”他绷紧的俊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坚毅的曲线缓缓滑落。
  “你怎么了!”兔儿栽倒在流翡怀中,“流翡!尊上怎么了!”
  流翡亦不知,吓得脸色发白。“小婢不知,按理说锁仙台的黑暗之气只对凡人不利,尊上身为妖界至尊,法力高强修为深厚不该有事。”
  流翡也怕了,不敢触及那黑暗的边缘丝毫,只紧紧抱着兔儿不让她靠近。
  “带王后先走。”无殇的牙缝中挤出艰难的字眼,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的愈加吓人,映着黑暗和他的一袭黑衣如一张夜间的白色面具极为可怖惊悚。
  “小白!”兔儿急呼,就趁无殇的手还未完全收回到黑暗中时,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挣开流翡,拽着无殇的手一把将他从黑暗的界限内拽了出来。
  用力过猛,无殇和兔儿一起滚倒在地,他愤怒地瞪着她,吼道,“谁给你的胆子总是不听话!”
  兔儿委屈地红了眼眶,“还不是想救你!”
  无殇一愣,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头,声音绵软无力,“你是凡人,若触碰到黑暗边缘丝毫便会被吸入虚空,永不得出路。”
  “好在不是没事,你生什么气!”
  “你不要心存侥幸,万一……”他的话没有说下去,终还是开心地扬起唇角,“你愿舍命救我,我很开心。”
  兔儿白他一眼,“要知道黑暗那边那么危险,我才不会救你。”
  他笑着,头沉重地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低喃一句,“我的兔儿,你何时才能长大。”
  “你老了,我就长大了。”还以为言语相击他会生气与她争辩,却听到他短促无力的喘息,似乎很痛苦。兔儿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没有反应,感觉到掌心一片黏腻,缓缓看向自己的的手,居然沾了满手的血。
  “小白……你……”兔儿浑身哆嗦起来,想要抱住他,又生怕触碰不知在何处的伤口,这才发现他一袭衣衫全部湿透,黏在身上秀出他伟岸的背影。
  “你你……怎么受伤了……”颤抖的唇齿已说不出完整的话,隐隐带着哭腔。
  “本不想你知道。”他笑着,飘忽的声音如流动的清风。
  “流翡!流翡!”兔儿惊惧中终于找回声音大喊。流翡也慌了手脚,望着无殇身下已蜿蜒一大滩血不知所措。
  “嘘,别声张,我没事。”无力地抬起手想要抱住她,终还是无力垂在地上。
  兔儿吓得终于哭了出来,“小白!我不想再葬你一次!”
  他苍白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已无力再发出丝毫声音,沉入昏沉的意识中。
  终于和流翡合力将他带回澈宫,他交代不许声张,兔儿也不敢找人来医治,交代流翡不许泄露守在殿外,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守在床边,不住呼唤他,可他迷蒙的意思似乎已听不到她的声音,好像陷入梦魇痛苦挣扎无法摆脱。
  兔儿看不到他的梦,亦不知在他进入锁仙台到底发生何事伤得这么重,只能看得出他汩汩不住外涌血液的伤口在他心口的位置。她拿了很多纱布试图给他止血,那血根本止也止不住,染红了所有的纱布。兔儿吓得再次哭了起来。
  “小白……我要如何救你?小白……你到底怎么了?”
  “小白……是谁伤了你?是谁伤的你!”
  “小白……你醒醒,不要睡……你要敢睡,我现在就挖个坑给你埋了!”
  无殇游离的意识终于清醒些许,紧紧攥住兔儿颤抖的小手,笑得那么美那么安静,“都结束了,再不会痛苦了。”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兔儿不住摇头,眼角的泪珠飞落,“我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你给我起来!你是妖王,那么厉害的妖王,你不会倒下!”
  “我不会倒下,我还要守着你。”他虚弱地长长吐息,沉重的眼皮再度重重阖上,似又陷入纷乱的梦魇之中,额上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
  “别哭,我睡一会。”他低喃呓语。
  兔儿不住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所有眼泪都忍了回去。抓紧他微凉的大手,紧紧贴在脸颊上,试图温暖他的手掌,不再这么凉这么冷。眼泪沿着他的手指滑落到他的手腕上,他紧闭的唇齿间又传来呢喃的叹息。
  “我的兔儿,你何时才会长大。”
  “你要是现在就死了,永远都看不到我长大。”
  “我会等你长大……等你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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