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别哭

  段大嫂抬手指一下:“招娣就在屋里的椅子上睡着, 不信的话自己去看。”
  周淑芬转过头, 对上一双眼睛, 不禁轻呼一声, 踉跄了一下。
  段大嫂吓一跳:“你干什么呢?小周。”
  “看到个人。”周淑芬想指给她看, 手动一下, 意识到不礼貌, 小声说,“嫂子,你往西边看。”
  段大嫂扭头看过去, 看到一个背影,有些眼熟又有些疑惑:“沈团长的爱人?”
  “就是她。”周淑芬见她进屋,拍拍胸口, “吓我一跳, 跟个鬼似的。”停顿一下,“小宋说我走路没声跟个鬼似的, 真应该把她喊醒, 叫她看看谁才像鬼。”
  钟建国眉头微皱:“你别去喊她, 招娣很困。”
  “我就嘴上说说。”周淑芬颇为无语, “瞧把你给急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杀你媳妇呢。”
  段大嫂挥挥扇子:“小周,少说两句, 别真把小宋给吵醒了。”
  “知道了,嫂子。”马家经常七点才做饭, 周淑芬看一下手表, 见时间还早,就搬张椅子坐在段大嫂旁边。搬椅子的时候也看到宋招娣在屋里睡觉,小声问,“刚才说到哪儿了?嫂子。”
  段大嫂看她一眼,很是意外:“你不回去啊?”
  “还早呢。”周淑芬指一下西边的太阳,“对了,刚才说沈团长的爱人,她看什么呢?”
  段大嫂眉头一挑,有些意外:“你问问呗。”
  周淑芬摇了摇头:“我没跟她说过话,我不敢去。”
  “那有什么不敢,她又不能吃了你。”段大嫂道。
  周淑芬:“感觉跟我不是一类人,说不到一块去。算了,不问了。”看到钟建国又压一桶水,“你打算把你们家全浇湿?”
  钟建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拎起水桶就走。
  周淑芬被他看得发毛:“你没事吧?钟团长。”
  段大嫂笑了:“小钟嫌你话多。”
  “宋老师比我还能嘚嘚,也没见他嫌弃。”周淑芳撇撇嘴,“还真是那个什么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
  段大嫂摇着蒲扇,笑呵呵:“你既然知道,就别跟小宋比了。”
  “嫂子说得对。”周淑芬见钟建国把水倒廊檐下,又回来压水,“省得找不自在。”可是不说话又太无聊,眼睛就忍不住到处看。发现篱笆墙上面一串金黄色的东西,很是好奇,“嫂子,那边是苦瓜吗?”
  段大嫂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是。是癞葡萄,也有人叫它‘红娘’。”
  “癞葡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周淑芬咂摸咂摸,“听你的意思是水果,不是菜?”
  段大嫂:“不是。”
  周淑芬不禁舔了舔嘴角,随即转向钟建国。
  段大嫂见她这样,无语又想笑,干脆说,“我去摘几个。”到西边篱笆墙边挑四个又黄又大的癞葡萄,递给周淑芬三个,她掰开一个又递给周淑芬一半,“种子别丢,明年撒墙根下,整个夏天都不愁水果吃。”
  “这么简单?”周淑芬连忙问。
  段大嫂:“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跟木耳菜一样好成活。”顿了顿,“我本来打算种点,小宋说一棵藤结的果,我和老刘两个人都吃不完,我就没种。想吃了,就来她家摘。”
  周淑芬咬一口:“味道还行。听你的意思,种子不是你给送老师的?”
  “大娃从外面拿回来的。”段大嫂道,“听说是曲家的一个孩子给他的。对了,东边靠大门的地方还种几棵刺莓,也是大娃从外面带回来的。”一见周淑芬起身,连忙说。“别去了,没了。”
  周淑芬坐回来,往四周看了看,“这个院子也没比我们家的大,怎么种这么多东西?我也来过好几次,怎么都没看见啊。”
  “把眼睛忘家里了。”钟建国冷不丁开口。
  周淑芬噎了一下:“钟团长,别以为宋老师在家,我就怕你。我待会儿就去找老马。”
  钟建国看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你家老马不喜欢我,你找他来,他非但不会来,还得数落你一顿。天不早了,摘点菜赶紧回家吧。别搁我们家坐着了。”
  “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周淑芬起身,一想到宋招娣睡得跟头猪似的,想了想,又坐回去。
  段大嫂瞧她这样,很好奇:“小周,你找小宋是不是有事?”
  “肯定有事。”钟建国瞥一眼周淑芬,“我们回来才两个小时,她就找上门,估计事还不小。”
  段大嫂:“这里又没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呗。待会儿小宋醒了,我告诉她。”
  周淑芬下意识看钟建国一眼。
  钟建国叹了一口气:“我回屋。”拎着水桶就往屋里去。
  周淑芬等他走到屋里,才小声说:“婶子,你回头把这块布给小宋,她一看到布就知道了。”
  “什么东西?”段大嫂接过来,“给你们家孩子做衣服?直接跟小钟说就是了。学校还没开学,小宋也没什么事,小钟不会拒绝的。”
  周淑芬摆手:“不是给孩子做衣服。”指着胸口,“给我。”
  段大嫂心中一动,顿时哭笑不得:“做内衣就做内衣,瞧你,我还以为振兴又跟你闹了呢。”
  “宋老师一走一个多月,别说闹了,整个岛上都安静了。”周淑芬道,“我们家振兴想起来就念叨,大娃什么时候回来,大娃什么时候回来。大娃今天回来了,明儿又该闹腾了。”
  段大嫂:“小孩子都喜欢闹,等过两年大了,你叫他出去玩,他也懒得出去。再说了,放暑假了,天气又热,老师又没布置什么作业,你不叫他玩,叫他干么去?”
  “话是这么说。”周淑芬道,“我也不是怕孩子只知道玩。现在天气热,我怕他们跑去海边游泳。”
  段大嫂想了想:“这倒也是。不过,你别担心,我回头跟小宋说说。她家自立和更生听话,有这哥俩看着,大娃不敢往海里跳。”
  七点多,天色暗下来,宋招娣醒了,到院子压水洗洗脸,刚擦干净就听段大嫂喊她。
  宋招娣到刘家把周淑芬的布拿回来,关门的时候发现隔壁院里站着一人,仔细看一下,不是别人,正是孙宛如。
  心下疑惑,宋招娣也没主动开口,到屋里才跟钟建国说:“我刚才看到孙宛如了,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跟个鬼似的。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沈家没出什么是吧?”
  “没有啊。”钟建国仔细想了想,“我昨儿去营区的时候还碰到沈宣城,还跟他说一会儿话,没发现不对劲。等等,今儿下午周淑芬搁咱们家坐着,也说看到孙宛如了。”
  宋招娣眉头微蹙:“她什么意思啊?”
  “大概发现你的好,想跟你交朋友。”钟建国随口道,“可惜,晚了。咱们宋老师不但做饭看心情,交朋友也看心情。”
  宋招娣朝他胳膊上拧一下:“那你知道我最近心情怎么样?”
  “刚从娘家回来,肯定心情倍爽。”钟建国道,“心情这么好,周淑芬又给你找点活,日子充实,也就不需要朋友了。”
  宋招娣楞了一下:“你还真了解我?”
  “我是你男人。”钟建国道,“睡觉,睡觉,你不在的这些天——”
  宋招娣打断他的话:“别说没睡安稳。”
  钟建国噎了一下:“你还不如不回来呢。”
  “哎,我也不想回来。”几个孩子都在楼上,睡得跟小猪似的,宋招娣不担心他们突然下来,放心调侃钟建国,“可是我怕有的人连发十二封信,搞得村里人以为我带着孩子偷跑回娘家。”
  钟建国有些不自在,咳嗽两声:“别胡说八道。我,我最多亲自去接你。”
  宋招娣愣住,回过神意识到他说什么,扑哧乐了:“钟团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是不是突然发现特崇拜我?”钟建国顺口接道。
  宋招娣险些呛着:“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钟建国张嘴想问什么意思,话到喉咙眼,朝宋招娣屁股上一巴掌。
  宋招娣踉跄了一下,抬腿就踢。
  钟建国下意识伸手,手伸到一半,手腕一转,拦腰把人抱起。
  宋招娣条件反射般想挣扎,看到眼前的楼梯,顿时不敢动弹,端是怕他俩一起滚下去。
  翌日早上,宋招娣闻到一股香味,揉揉眼坐起来,看到身边的男人,瞬间清醒,抬腿就是一脚:“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能在哪儿?”钟建国抱着腿,“你她妈有病吧?一大早就动武。”
  宋招娣:“你在这儿,谁做的饭?”
  “什么饭?”下意识问出口,钟建国睁大眼,“鸡蛋味?”
  宋招娣点点头,咽口口水:“你没有闻错,我就是被这个味给勾醒的。”
  “我下去看看。”钟建国套上大裤衩就往楼下跑,到楼下一看,好家伙,一张长桌上五个孩子,每人面前一碗小葱炒鸡蛋一碗白米粥,不禁乐了,“现实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钟大娃咽下鸡蛋,招呼道:“爸爸醒了?洗脸吃饭吧。”
  “儿子,才六点。”钟建国提醒道。
  自立咽下嘴里的粥:“爸,真不是我们想起这么早,是昨儿吃的太早,给饿醒了。”
  “那你们也该喊我或者你娘一声。”钟建国看一圈,只有鸡蛋和白米粥,“怎么不炒菜?”
  大娃:“实在太饿啦。小葱炒蛋最简单,我们就做这个了。”
  “你娘说一天俩鸡蛋,你们放了多少鸡蛋?”钟建国问。
  自立:“十个鸡蛋。我打的蛋,切的葱,更生洗的葱,二娃烧火,大娃炒的菜。”
  “分工明确,不错。”钟建国拍拍小儿子的脑袋瓜,“你什么都没做?”
  三娃拨掉他的手:“我拿的碗和筷子。”
  宋招娣也穿好衣服下来了:“是不是大娃的主意?”
  “这次还真不是。”更生道,“我饿了。”
  宋招娣挑眉:“冤枉你了?钟大娃同学。”
  “不用道歉了。”大娃摆摆手,“你是我娘,我原谅你。”
  宋招娣朝他脸上拧一把:“粥不顶饿,我再去做点饼?”
  “煎饼吗?”二娃连忙问,“娘,我想吃煎饼。”
  宋招娣想一下:“煎饼太麻烦。你爸一人能吃五六个。等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再给你们做。今儿做葱油饼。”
  “噗!”自立连忙捂住嘴,鸡蛋咽下去才说,“爸爸,别哭。”
  钟建国瞪他一眼:“小混蛋!”随即转向宋招娣,“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你烧火。”宋招娣道。
  钟建国噎了一下:“你们一个个就气我吧。”
  “爸爸别气。”三娃转身拍拍他爸的腰,“我帮你揍自立哥哥。”
  钟建国看向他们家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孩:“谢谢,不需要。”
  “哼!”三娃转过身,“自立哥哥,你别怕,爸爸要是打你,我帮你。”
  自立打量他一番,看不出小孩想干什么:“爸爸不打我,用不着你帮我。”
  三娃噎住。
  宋招娣乐了:“别逗他了。钟建国,去洗脸刷牙。”走到三娃身边,“是想爸爸领你出去玩,还是想着哥哥的鸡蛋分你一点?”
  “都不是。”钟三娃道,“我就想帮爸爸和哥哥。”
  钟建国睨了他一眼:“这话也就你自己信。招娣,别跟他叨叨,趁着天还不热,赶紧做点吃的。”
  宋招娣在岛上生活好几年,很清楚九点多外面就有三十度,也不敢再跟几个儿子扯些有的没的。
  七点多,家里收拾好,钟建国去营区,大娃带着哥哥弟弟们去找他的小伙伴,宋招娣把老菜秧子拔掉,又把长大的黄瓜、番茄、辣椒和茄子摘掉。
  虽然被周淑芬摘走好多,宋招娣还是摘两篮子。
  段大嫂家里有菜,沈家院里也被沈母种满各种蔬菜瓜果,宋招娣的同事又不住在这边,这么多菜他们一家七口也吃不完。
  宋招娣想一下,茄子可以晒茄子干,其他几样不能久放,便把大娃喊回来,叫他给曲家送一篮。
  大娃很怕热情的曲家人,想都没想就摇头,指着自立:“叫他去。”
  “我使不动你?”宋招娣瞪着眼睛问。
  大娃:“不是的。娘,你给的太多了。”
  宋招娣:“更生,把你们哥几个的小背篓找出来,分三或者四背篓,想给谁就给谁家送去。”
  “他们给回礼,我们要不要?”钟大娃连忙问。
  宋招娣:“给咱家没有的青菜或者海菜,你们可以要,其他的不准要。”
  “知道了。”钟大娃道,“娘,爸爸买的那个鏊子还没用过,再不用就生锈了。”
  宋招娣打量他一番:“你不会又饿了吧?”
  “没有。”钟大娃吃得很饱,“我就想知道那个鏊子能做什么好吃的。”
  宋招娣:“煎饼。不过,我不会做。”
  “那你要它干么?”大娃不信,“骗我呢,娘。”
  宋招娣:“你娘确实不会做。”
  “我不信。”大娃问自立,“你信吗?”
  自立:“娘什么都会。”
  “那是你们不知道我不会的更多,才觉得我无所不能。”宋招娣道,“我小时候见我奶奶用鏊子做过春饼,倒是可以一试。前提是做的不好吃,你们也得吃完。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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