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邱艳抬手摸了摸,“好不好看?”
  “也就那样。”沈聪抽回手,腿上又挨了脚,她力道轻,跟挠痒似的,他轻笑,在她脸上揉了两下,“下回你堂姐再酸你,你给酸回去。”
  邱艳没想他还记着这事儿,邱月回娘家住了十多天,嫌她发髻上什么都没有太素了,话里话外打探她和沈聪的关系,她以为沈聪不知道呢。
  “好。”邱艳摸着簪子,进屋和沈芸诺说话,沈聪站在原地,听屋里传来笑声,他摇头失笑,心想,还真是个容易满足的。
  隔天,他去找媒人帮沈芸诺挑门亲事,媒人心里又惧又怕,且对着沈聪不敢说反驳的话,为了把稳,沈聪又找了好几个媒人,对方似有忌惮,应承得爽快,答应由消息立即知会他,可入冬了,也不见媒人那边有消息传来,倒是院子里的木材,用得七七八八,这几日,刀疤和韩城他们跑得勤快,邱艳有意避着,只言片语中也听出了些苗头,卫洪得势,张三死了,张三弟弟怀疑是沈聪暗地杀了人,刀疤提醒沈聪小心些。
  不过,是邱艳猜的,她没有真凭实据,沈聪不喜欢她和阿诺过问场子里的事儿,阿诺不是刨根追底的性子,不会多问,她偶尔耐不住好奇会询问,沈聪心情好会挑些不痛不痒的事儿和她说,赌场事情多,繁杂,邱艳的心思转到大家亲事上,听沈聪的意思,住在赌场里的人好些都是没有成家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肩头没有担子,日子过得洒脱恣意。
  想着事儿,半晌,才见刀疤和韩城站起身,两人抬着一扇门朝外边走,邱艳追出去,和沈聪一块把人送出门,邱艳开门见山问道,“卫洪上回遭难,怎么又翻身了?”
  她以为,沈聪不会给给卫洪翻身的机会,没想到,是她想错了,卫洪翻身,珠花和李氏的嘴脸可想而知,邱艳想想便心生恶心。
  沈聪站在门口,目光看向远处,沉寂道,“卫洪在赌场多年,哪是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拉下来的。”如果不是卫洪遭难,他都不清楚,卫洪手伸得如此长,能让温老爷重新重用他,刀疤没出手对付他是对的,否则,刀疤的处境只会十分艰难。
  邱艳看他若有所思,深邃的眉眼闪过狠厉,想来卫洪的事儿,她也没料到,卫洪东躲西藏,是张三救了他,谁知最后张三却死了,事情有些久了,邱艳心里疑惑另一件事儿,“爹过生的时候就说卫洪摆脱困境,为何刀疤这会才说?”离卫洪翻身已经有些时日,为何今天刀疤才露出忧色,难道和张三的死有关?
  收回视线,沈聪低头扫过她瑟缩的脖子,伸手替她拉了拉领子,“冷了就回屋,顺风赌场前些日子不太平,卫洪刚清理干净,坐稳那个位子。”卫洪的事儿是刘柄向温老爷揭发的,刘柄其人,整天怀才不遇,愁眉不展,瞅着谁都欠了他钱似的,起初和张三是卫洪的左右臂膀,谁知,张三把自己弟弟引荐给卫洪,卫洪心思偏了,刘柄不受器重,才转而和卫洪反目成仇。
  刘柄多大的本事儿他了解,想要推倒卫洪他没那么大的能耐,刘柄身后还有人,至于是谁,沈聪挑了挑眉,总会露出马脚的,木老爷不让他动温老爷身边的人,总还有其他法子。
  听出他不想多说,邱艳顺势将话题转到了沈芸诺亲事上,这么久了,沈聪拜托五六个媒人,一直没合适的,邱艳担心媒人拿钱不办事儿,忽悠沈聪,担忧道,“媒人那边,用不用改日再问问,这会田地的事儿忙得差不多了,正是好打听消息的时候。”
  沈聪抱着不用的木料,归整好堆边上草棚里,沉思道,“明日我再去问问。”
  雾色蔼蔼,天冷了,雪迟迟未下,冷风呼啸,远山绿树诉说着寒冬的萧条,送沈聪出了门,邱艳折身回来,这两日,沈芸诺来小日子,身上不爽利,这会儿正在床上躺着,对说亲一事儿,沈芸诺不反感却也没流露出多大的欢喜,她摇摇头,关上门,朝沈芸诺屋里走。
  一小会儿的时间,她手脚冰凉,屋里烧着炕,她重重地拍了拍身上的寒气,在正中间的桌前坐下,朝沈芸诺道,“你哥去媒人家里了,这么久也没问过你,亲事上,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芸诺愣愣的抬起头,有片刻的失神,良久,小声道,“哥哥和嫂子瞧着办就是了。”她嘴上说着,眼神呆呆的,明显没回过神,邱艳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说这事儿,低下头,眼神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又是叹气,柳芽为邱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地位水涨船高,她成亲也一年多了,小日子月月准时,极为烦恼,抬了抬眼皮,顿道,“阿诺,明日陪我回趟青禾村可好?”
  她和阿诺没有娘,遇着这种事,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沈芸诺年纪小不太懂,邱艳琢磨着,还是找孙大夫瞧瞧,若她身子骨不好,得调理着才行,沈聪年纪不小了,村子里像他那般年纪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他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她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天快黑了,沈聪才从外边回来,邱艳给他开门,瞅着他眉毛上尽是霜雾,侧身让他进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好几户人家,总要我仔细问问才好,媒人办事不上心,得催促一番。”雾气重,沈聪衣衫湿润,邱艳忙回屋替他找了身干净衣衫,皱着眉头道,“什么事儿,你与她们好好说,关系到阿诺的终生大事儿,别叫她们怀恨在心,蒙骗了咱。”她可以想象,沈聪口中的催促二字是什么意思,无非恐吓威逼罢了。
  沈聪脱了身上的衣衫,拍了两下自己头发,语声不疾不徐,“好好说,阿诺的事儿估计等到后年都没消息,那些人,嘴皮子利索,不给她们尝点苦头,以为我好糊弄。”沈芸诺容貌好,性子软,媒人那边没有合适的人家不过是借口,对付什么人该用什么样的法子他再清楚不过。
  邱艳一滞,替他整理衣衫的领子,岔开了话,“明天我和阿诺回青禾村一趟,你一起不?”
  沈聪看她眼,邱艳笑了笑,那种事儿说起来总是丢人的,随意找了个借口,道,“眼瞅着天冷了,我怕爹舍不得烧炕,回家瞅瞅,下午就回了。”
  邱老爹节俭,沈聪给他砍了许多柴火堆着,邱老爹舍不得用,总说不冷,她不放心,加之,屋顶被风刮掉了一块,下雪前不弄好,屋顶受不住,邱老爹的意思等开春再请人看看,眼瞅着快下雪了,不把屋顶修葺好,没法过冬。
  几件事儿加在一起,邱艳寻思着回家和邱老爹说说。
  沈聪转头,目光落在她略微松散的发髻上,温声道,“我不去了,明天我在家收拾,屋顶该添的茅草不能少,你和爹说,下回再去看他。”
  闻言,邱艳心里松了口气,沈聪跟着,她找孙大夫看病不太方便,他不去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沈聪将她神色看在眼底,语气一转,“难不成你很想我去?”
  “不是。”邱艳脱口而出,瞅着沈聪表情不对,又添了句,“你能去,爹高兴,自然是好的。”
  “那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吧。”
  邱艳红唇微张,闪过犹豫,沈聪猜着她该有事儿瞒着,邱月那边暂时不敢打她的主意,她该有其他事儿,想清楚了,他不再逗她,“你和爹说,家里事情忙完了就去看他,明天真是不行。”
  听他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邱艳明白他又再逗自己,撇嘴道,“你自己和爹说吧。”
  “艳儿,我觉着这些日子你脾气渐长,得给你松松才成。”说完,手搂着她往床上滚,还没吃晚饭,邱艳挣扎,谁知他力气大,很快她就没了脾气,连和沈芸诺说声都来不及,气得她在他身上挠了好几道口子。
  事后,邱艳不解气,窝在被窝里哭了起来,沈聪拉过她,外边天色暗下,沈芸诺该睡下了,他桎梏住她,“别哭,肚子饿了我给你弄饭去。”
  “明早怎么和阿诺解释。”
  “咱两的事儿和阿诺解释什么,她不会多问。”屋里没来得及烧炕,他怕她冷,密不透风抱着她。
  邱艳不痛快,挣扎两下,见挣脱不了,“我饿了。”
  “现在就给你弄饭。”
  夜里,忽然下起雪来,簌簌雪花飞飞扬扬,清晨,天地银装素裹,邱艳心有迟疑,雪大,路不好走,沈芸诺小日子还没走干净,受了凉,对身体更不好。
  “阿诺,不若你和你哥留在家,我自己回青禾村就好。”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趁早回村让大夫瞧瞧她心里才踏实。
  沈芸诺推开门出来,雪停了,她顿了顿,“不碍事儿,我和嫂子一起吧。”
  她只是刚来小日子那会痛得受不了,之后便没多大的事儿,邱艳一个人,路上出了事儿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沈聪有事儿忙,将她们送出村,问邱艳身上带了银子没,邱艳不解,“怎么了?”
  沈聪给她两串铜板,叮嘱道,“回青禾村来不及给爹捎礼,到村头买条肉。”
  邱艳忘记还有这茬了,面色一怔,她怀里兜着钱,不过是为看病,完全忘记给邱老爹捎礼这事儿了,商量道“不若下回等年礼的时候一块得了,我爹不会计较的。”
  “爹不计较是爹大度,你难得回去,面子上总要过得去,门卖了银子,家里不差钱。”沈聪抬手,替她理了理发髻上的木簪子,邱艳皮肤白,即使木簪子也衬得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精神得很,“走吧,你们出了村,我也回家补屋顶了,爹那边需要人,回来说声就是了。”
  邱艳笑着应下,和沈芸诺挽着手往前,风大,沈芸诺拿一条巾子捂着头和脸,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邱艳拿着伞,走出去老远了,回头,沈聪一身灰色衣衫,笔直的站在桥上,见她转头,笑着挥手,邱艳会心一笑,和沈芸诺道,“阿诺,你哥哥变了许多……”
  沈芸诺侧过身,莞尔一笑,“有的事儿,哥哥心里清楚,不过嘴上不说罢了。”沈聪整天和刀疤他们打交道,她心里担忧他和邱艳处不好,实则,沈聪比谁都懂,秋收那几日邱家该是发生了事儿,沈聪对邱艳态度变了许多。
  邱艳觉得也是,路上,和沈芸诺说了回青禾村得目的,脸上尽是难过,“我堂姐嫁进王家好些年了,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我大伯母寻了不少土方法都没用,村里甚少有人因着这个找大夫看,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孙大夫在村里好多年了,医术不错,他看过才知道症结所在。”
  沈芸诺垂下眼睑,不吭声,邱艳又道,“我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左右,家里有个孩子就好了。”刀疤他们常常来家里,她最担心哪天沈聪想清楚了又回赌场,有个孩子,沈聪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再回去了。
  “大嫂别心急了,孩子也是靠缘分,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听着她安慰自己,邱艳心里好受得多,邱月表面风光,王田娘拿着她生不出孩子的事儿骂过好多回了,秋上,邱月回娘家,便是和王田娘起了争执,一怒之下回来了,到忙完秋收,王田才来村里接她,严氏对外捂得严实,也不想想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王家那点事儿要打听出来易如反掌。
  碍于邱柱是里正,大家只在私底下说罢了。
  回到青禾村,邱艳和沈芸诺径直去了孙大夫家,站在院外便能闻着浓浓的药味,门敞着,院子里的雪清扫得干干净净,邱艳站在门口,局促的跺了跺脚,牵着沈芸诺走了进去,孙大夫家里气派,邱艳眼观鼻鼻观心,和孙大夫说了来意,毕竟年轻,说这话的事儿面色羞赧。
  孙大夫在村里也算看着邱艳长大的,笑着道,“你身子素来结实,我给你瞧瞧。”手搭在邱艳脉搏上,笑着道,“无事,身子骨硬朗,没多大的事儿,别太着急了,咱村里,成亲两三年才怀上孩子的多的是,心态平和,迟早会有孩子的。”
  邱艳不太好意思,笑着道谢,站起身,遇着孙大夫媳妇进屋,邱艳浅浅叫了声身子,后者冷哼声,面色不太好,邱艳悻悻,牵着沈芸诺回了。
  “老头子,她来做什么,都嫁去杏山村了,还回村看大夫,杏山村穷得大夫都没有?”
  孙大夫瞪自己媳妇一眼,杏山村穷,村里没有大夫,许多人会找他看病,这么多年,他媳妇都清楚,这会儿问,明显是不喜欢邱艳,孙大夫将邱艳来意说了,惹得身侧之人跳了起来,“她来看那种病,真是不要脸,换做其他人,大家都尽量藏着捂着,她倒好,堂而皇之的进了门。”
  “人家给了钱,你瞎说什么,艳儿那孩子挺好的,若她娘活着,家境怕会更好。”邱老爹节俭,年轻时到处做工,之后给邱艳娘看病花了不少。
  “哼,我看你不过是掉钱眼里边了,她那个大伯母可是个心思重的。”
  孙大夫瞅自家媳妇一眼,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邱家人多,里正的位子左右不会落到孙家人头上,他有医术,周围人都得敬着他,谁当里正关系不大。
  邱艳前脚离开孙家,后脚她生不出孩子的事儿就传开了,不过邱艳不和那些人打交道,暂时没有听到风声,晌午,珠花来家里告诉她的,比起之前的高高在上,珠花性子沉稳不少,珠花敲门那会,邱艳和邱老爹正在灶房做饭,屋顶邱老爹找人修葺好了,烧着炕,邱艳安心不少。
  “艳儿,听说你回来,我专程来谢谢你的。”珠花提着一篮子鸡蛋,笑语盈盈,邱艳心里警钟大作,满脸戒备,淡淡道,“谢我什么?”
  珠花撑着伞,到走廊上后收起伞靠着墙放好,语气真挚,“亏得有阿诺哥哥,否则,我和卫洪不知怎么办才好呢。”珠花看邱艳一脸木讷,转而一想就明白过来,沈聪怕是没和邱艳讲赌场的事儿,珠花笑意更甚,伸手牵邱艳被邱艳甩开了丝毫不生气,“前段时间卫洪在赌场出了事儿,不是有阿诺哥哥在后边帮忙,哪有如今安生的日子过,那个刘柄不安好心,亏得平日卫洪掏心掏肺对他,竟然反过来和卫洪为敌。”
  邱艳听得云里雾里,赌场的事儿她知之甚少,张三死了,听刀疤的意思卫洪手底下的人还会有动作,双方是敌非友,哪有什么值得珠花感激的?
  见她仍然没明白,珠花捂着嘴笑了起来,“阿诺哥哥对你真是好,担心你知道赌场的事儿提心吊胆才没和你说的吧。”珠花眉眼客气,邱艳注意到,提到沈聪,珠花不再像之前满面含羞,矫揉造作,语气平常,眼底没有丝毫爱慕,她心里觉着奇怪,往回珠花恨不得整个身子都黏在沈聪身上,怎么突然转性了。
  珠花又道,“总之,卫洪让我好好谢谢你,说阿诺哥哥的好他记在心里,有机会会报答的。”说完,顺口把邱艳不孕的消息的说了,珠花脸上并无幸灾乐祸,而是一脸同情,“咱当人媳妇的,没有什么比生儿育女重要,你啊也是个傻的,这种事儿偷偷和家里长辈说,大张旗鼓去看大夫,不是丢人吗?”
  说完这话,珠花朝探出个身子的邱老爹招手,“邱叔忙着呢,没事儿我先回去了,我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说完,抓起旁边的伞,慢慢撑开,侧目道,“篮子的话过些日子我再来拿,或者下午你顺手捎过来就成。”
  人走了,邱艳也没回过神,反应过来追出去,珠花已经走远了,邱老爹心里厌恶珠花,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珠花喜欢沈聪,珠花送的东西他哪敢收,提醒邱艳,“下午,你和阿诺回家顺手带回去,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刘家送的东西我不敢吃。”又问邱艳珠花话里什么意思,邱艳将自己找孙大夫看病的事情说了,邱老爹面色一僵,揉着自己鼻子,叹气道,“你啊,往后别太莽撞了,孙大夫不是多话的性子,事情估计是他媳妇传出来的。”
  周氏和上前边的里正媳妇是亲戚,邱柱当了里正,难免看邱家不痛快,才乱编排邱艳,想着,邱老爹心里不快。
  邱艳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孙大夫说她身子骨好,不管那些人怎么说,来日,她怀上孩子,流言不攻自破。
  下午,邱艳和沈芸诺将珠花送的篮子还回去了,通往刘家的小路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刘堂正坐在屋檐下编凉席,邱艳没有进屋,将篮子递给珠花转身就走了,张三差点毁了沈芸诺清白,哪怕人死了,也是卫洪的人,没有卫洪的指使,张三不敢带着人闯进门,她或许是睚眦必报记仇的性子,对卫洪,她心里始终不喜欢。
  回到杏山村,杏树下坐了一堆人,红花怀孕嫁人,沈西也安生下来,听说沈西媳妇怀孕了,村子里的人又将沈西和红花的事情翻出来说,有人说沈西福大命大,被刀疤踢中命根子还能接二连三的搞大人家的肚子,儿孙命重,污言秽语,邱艳拉着沈芸诺走得快,谁知,其中有人提及沈聪,沈东沈西都是当爹的人了,沈聪成亲一年多,媳妇肚里还没动静,邱艳侧着耳朵,待听着句说是沈聪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事情做多了,老天要他断子绝孙,邱艳气得浑身发抖,松开沈芸诺的手,掉头走了回去,说话的人四十左右的年纪,邱艳不认识,横着眉道,“你说谁伤天害理的事儿做多了?再说一次。”
  对方没料到邱艳走了会掉过头,看她冷着脸,眼神冰冷,男子愣住,周围人被邱艳周身气势吓得个个噤若寒蝉,不知怎么回事,沈聪最近不去赌场了,整天都在家,听着大家议论他,少不得又得闹出点事情来,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先走,邱艳目光如炬得盯着说话之人,冷冷重复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聪出身边不好,又在赌场做工,然而并没有偷村里的东西,是村里人栽赃给他的,哪个村子都有丢东西的事儿,而杏山村怀疑沈聪,无非觉着他是那样子的人,久而久之,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沈聪头上。
  男子被邱艳看得心虚,倒不是他怕邱艳,而是担心沈聪听着动静找了找来,丢下句,“懒得和你一般计较。”就欲走人,邱艳拉着他,颇有不说清楚誓不罢休的气势,“说谁断子绝孙,你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别想走。”
  邱艳态度坚决,大家心里打鼓,劝道,“聪子媳妇,没谁说,你别听岔了,我们再说沈西媳妇怀孕的事儿,你听岔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想把事情揭过去,沈聪过来,谁都脱不了干系,其实,平日大家不敢明面上说沈聪,皆是背过身偷偷议论,估计这些时日沈聪在在家,村里除了丢东西没其他大事儿,大家忘记沈聪性子了,一时没管住嘴,顺口就说了出来。
  邱艳拽着人的衣衫不松开,青禾村的人乱说,她面上不在意,心里终究有点难受,觉着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沈聪身子骨硬朗不会有事儿,是她肚子不争气,没想着,村里人竟诅咒沈聪断子绝孙,村里的事儿她管不着,听别人说沈聪她心里就难受。
  沈聪到的时候便看到邱艳固执的拽着沈丘山的袖子,双眼发红,沈芸诺和他说了大致发生了什么,他心下一凛,走上前,温柔的拉过邱艳,目光冷若玄冰地望着沈丘山,安慰邱艳的语气却十分温和,“你和那种人计较做什么,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结果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沈丘山嘴角抽搐,垮着脸,横眉怒对,沈聪眯了眯眼,“我说得不对,一大把年纪了,整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村西池子家少了两只鸡不是你偷的?鸡毛还堆在你床底下,一大把年纪没个正经,谁给你养老送终真是倒霉透顶了。”
  沈丘山老脸挂不住,旁边池子爹走了出来,愤怒的指着沈丘山,“好啊,竟然是你偷了我家的鸡,看我不收拾你。”大声喊池子抓小偷,沈丘山拔腿就跑,“聪子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他故意污蔑我的,你别上当。”
  沈聪牵着邱艳,注意她眼眶湿润,温热的泪打在他手背上,沈聪竟感觉微微灼热,抬起头,看向沈丘山跑远的方向,冷不丁又道,“他屋里东西多,锄头,镰刀,还有好些过冬的衣衫……”
  随着沈聪的话落下,周围人站不住了,“我家今年夏天丢了把锄头,还以为是沈聪……还以为是被人偷走了,不想是沈丘山干的好事儿,好啊……”
  一时之间,沈丘山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闹哄哄的杏树下,突然安静下来,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沈聪捧起邱艳的脸,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却听邱艳道,“我没有生气,就是,就是难受。”
  那些人不值得她生气,她只是控制不住。
  沈聪目光黑不见底,手落在她好看的眼睛上,思绪复杂,嘴角浅浅漾出笑来,“我懂,艳儿,其实,犯不着为我这样。”
  她性子柔顺,犹黑夜里的月亮,再淡的光,也能给人光明,这一刻,沈聪不敢与她对视,不着痕迹的错开了视线,那些话他听得次数多了,早已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沈芸诺听着也是没反应的。
  “他们不该那么说你。”断子绝孙,那是对一个人最狠毒的诅咒了。
  沈聪挑眉,目光落在路侧光秃秃树上,上边压着雪,少许露出枝干的颜色,枯老萧瑟,他觉着自己终有一天会如那棵树般,孤零零的老去,直至耗掉最后口气,在风雨中淡漠自己的身影。
  “艳儿……”沈聪皱了皱眉,望着她发红的鼻子,沈聪觉着自己心揪的痛了下,伸出手,用力的抱住他,他突然才惊觉,他为自己选好了结局,而她呢?
  邱艳窝在他怀里,不知为何,觉得愈发委屈,嘤嘤哭了起来。
  “艳儿,。”阿诺嫁了人,他身边还有她陪着,他们成亲了,往后都该携手往前走完剩下得几十年,“艳儿,我会陪着你的,哪怕没有孩子。”
  邱艳紧了紧手里的力道,哭得愈发大声,“好。”
  天飘起了小雪,洒落在两人肩头,不一会儿,头上已白茫茫一片,哭够了,邱艳方才觉着自己小心眼了,外人说两句又不是真的,她总会为他生下孩子的,那些人死了,她和沈聪还好好活着,还有他们的孩子。
  沈聪松开她,小心翼翼替她抹去头上的雪,柔声道,“回吧,往后遇着这种事儿,告诉我,我有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他们。”
  邱艳点头,细看才惊觉他胸前的衣衫褶皱不说,一处还被她的泪水打湿了,邱艳替他擦了擦,沈聪不以为意,牵着她的手,重重呼出口气,心情豁然开朗,“艳儿,咱往后多攒点银子,老了就请人伺候。”
  终其一生,他以为自己没法得到家人的陪伴,原来,是他想错了,他身边早就有个人陪着他,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揣度他的情绪,能承受别人对她的编排而不能忍受他被人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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