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他抬起双臂,仰首一声清啸,无数殄文字符如同万道金光一般从他体内爆射而出,金色光束升到空中,在黑色的天幕下爆炸开来,绚丽得如同一场烟火。烟火的余烬穿透了城池上头的水罩,在水罩外头结成一张金色的光网。
这个殄文法阵,只能帮钱塘君再撑三个时辰。
重韫从迦蓝塔上跳下来,捏了个隐身诀,沿着寺庙的高墙飞速行走。他路过很多院落,看到无数张惊恐绝望的面庞。年幼的孩童伏在母亲怀中哭泣,“阿娘,为什么天还不亮?阿娘,我好怕……”
忽然,他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去把三郎案上的吃食拿来分给院中的孩童。”
“可……可那是……祭品……”回答的人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老妇人道:“祭过了,心意到便行了。这院中有许多穷苦人家,慌乱中被官府集中到寺庙里,家中的小孩隔了这么许久连一口水都没能喝上,肯定是饿坏了。你去,把东西拿出来分下去。”
“是。”
“等等,二娘和二郎还是找不到吗?”
“……是。”
“诶,罢了罢了。”老妇人叹气:“二娘是个仔细人,他们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老妇人拄着藤拐转身,院角里似有一片黑影一闪而过,她又拉住打算离开的使女,指着那角落道:“刚刚那儿是不是站着个人啊?”
使女踮起脚望了一眼,“那里没有人啊,老夫人,我先扶您进里头坐坐吧。”
从方才的寺庙到清河坊外的民宅不过三里地,重韫却觉得这一段距离遥远得像是没有尽头。他浑浑噩噩地走到自家的宅子前,一抬眼,才发现宅子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焦黑的门户下挂着一个铜铃,风一吹,发出孤零零的鸣响。
重韫走进宅子里,一进门,便瞧见院中地上青砖碎裂,花盆摔了一地,他和荨娘辛苦养了半个夏天的花苗全都被烧死了。
他心头一涩,不忍再瞧,快步拐进后边的卧房里,从一堆焦木碎瓦里找到一只烧得焦黑的陶瓷盒子。
他打开盒盖,从里头取出一只白帕,帕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金铃。当年他在夔州第一次被金逐月夺舍,元神受创,又因受伤之故高热不退,荨娘为了请大夫给他治病,便将其中一枚千里铃典当给了客栈老板。
十一年里,他也曾数次回到夔州,偶然间得知了此事,便将此铃赎了回来。只是这铃少了仙气滋养,时间一长,竟哑了。
重韫将帕子叠好,贴身放置,正打算离去时,忽听得天上传来一声大呼:“大徒儿——”
“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这几天要忙论文答辩和面试,咱们还是能日更我就尽量日更,不能的话只能后面补你们了。你们可以看出来,故事已经将近尾声,收尾很重要,我不想潦草了事。希望你们能给我时间斟酌。(再出现上次那样写崩了的情况,我自己也会崩的。太丢人)
第165章 最后一把刀
一只金翅巨翼大鸟,如同火球一般,从黑色的雾气中滚了出来。
一阵巨大的炎浪迎面刮了过来,重韫长身而起,碧色的道袍在炎浪中翻卷,顺风飘过来的点点火星仿若黑夜江面上的星星渔火。
那只巨翼大鸟将双爪垂下,把党参和枸杞放下去,引首长吭一声,化为一只金色小鸟滚入重韫掌中。
它抖了抖翅膀,侧过头用粗短且略有些弯曲的喙梳理了两下颈间的羽毛,从羽毛间扯出一团小小的火焰甩到半空中。
“大徒儿啊——”小鸟儿拖长了语调,用嫩生生的声音说道:“你还真是多灾多难,又遇上了大麻烦了吧?”
分明是陌生的声音,可那种贱兮兮里头藏着深切关心的调子立时就叫重韫哽咽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只鸟儿,单膝跪下去,垂下头颅,哽声道:“师父,徒儿找了您许多年。这些年,您过得好吗?”
褚云子本来还想跟重韫再开两句玩笑,可重韫脸上受伤又脆弱的表情刺痛了他。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他自然是了解他的性格的。重韫就是那种不管心里有多苦多难受,都绝不会在面上带出来的人。
他何曾见过重韫这副模样?
褚云子扇了扇翅膀,道:“闲话后叙,咱们先把眼前的难关跨过去再说。”
党参和枸杞迎过来:“师父说,凡人弱小,无力抵抗混沌之气,最好的办法,是趁着混沌之气还未扩散,把人间的混沌之气引到九重天上,再封入混沌之境当中。”
重韫听了这话,脸色却渐渐淡漠下去。他看了党参和枸杞一眼,又看了看手掌上蹦跶的小鸟儿,目光中透出一点陌生和警备的意味。过了片刻,他沉声吩咐:“你们先去寻小倭瓜,我与师父有事商谈。”
党参和枸杞还有些犹豫,又听重韫压低了声音催促:“去吧。”他们只好先行离去。
重逢的喜悦和感伤在片刻之间被扫荡得干干净净,重韫盯住手上的小鸟,寒声问道:“你该知道讲混沌之气引到九重天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究竟是谁?”
宁渊的意识觉醒的那段时间里,他从那道意识里继承了许多记忆,也窥得了许多秘密,其中一条就是,九重天上的混沌之境属性为阳,先天一炁镜里的藏着的这抹混沌之气属性为阴,他若真地听从建议将混沌之气引到九重天上,届时阴阳交汇,混沌之境的膨胀就会提前爆发。
虽然几千年过去了,现在的混沌之境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混沌之境若是崩溃,会产生怎样的浩劫,他已经从宁渊的记忆中窥见了端倪。
若这只小鸟真的是他的师父褚云子,他绝对不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建议。
果然,手上的小鸟闻言蔫巴巴地垂下小脑袋,双翅抱头,过了一会从翅膀底下闷出一个声音:“不管我是谁,我现在都是你师父。你这徒弟,怎地如此不肖?”
重韫手掌收紧,高高抬起,作势要把这只鸟儿丢到残垣败瓦里去,对方才慌了神,一个劲儿地唤:“哎呦,你还敢欺师灭祖了不成?”
叫嚷着,小鸟从重韫手中扭出来,拍着翅膀飞到远处,鸟喙从羽毛中啄出一丛火焰,凝成一支长箭,朝重韫飞射而来。
重韫随手一挥,就将对方的箭斩断了。小鸟的招式如此眼熟,重韫站着不动,蹙眉思索,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失声道:“小天?”
小鸟扬起脑袋,傲气十足道:“乱叫什么,小天是你叫的吗?叫师父!”
重韫像是闪电一把欺近,扬手一抓,又把小鸟抓到掌中。他用两根手指扣住对方细细的颈儿,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怎么可能会是褚云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你的仙龄,根本不需到人间渡劫。你究竟……”
他觉得自己似乎慢慢逼近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事实。他从嗓子眼里逼出一句问,声音嘶哑:“夷神抢出了宁渊残魄之事无人知晓,唯有你昔年得过宁渊一小截仙骨,能与他的残魄产生感应……是帝子要你下来寻宁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