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晏君垂首立得端正,刚才众人钦佩时不骄,现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也不馁,少卿没给他辩解的机会,他就真的不发一言,等着皇上的结论。
青瓷望着台上执杯轻抿的少卿,目光有些沉重,不用皇上明言,这一场,是天祈败了。皇上亲临此处,就算不论后面发生的这些,只说两人的字意,人间百态和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一点,晏大哥就已经败了。
立意都很好,可刘三石才抓住了皇上的心思。
学子间的比试,皇上本就是为了来选拔人才的。刘公子的这四个字,就算他以后做不到,至少他想到了,以后入朝为官,心思也会细腻许多,而晏大哥,单从字意来看,太过笔直,让人觉得似乎不会转弯。
这一点,或许真的不符合皇上心中最理想的臣子。
只是一场比试而已,还要春闱见真章,青瓷并没有太重的得胜心,只看少卿。他再随意,也听得出来,他这是故意刁难。若这话是太子殿下或者二皇子来问,还没那么多奇怪,学子们还没进入朝堂,已经有分派了。
为什么是少卿?
而且他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踩一脚,以他的聪慧,不该不知道晏大哥已经输了,两人什么时候结过怨了?而且怨恨还大到足以让少卿得罪其他的天祈学子们?
不光青瓷这样想,天祈的学子们依旧是同样的疑惑,这三皇子,不是传言和谢家大姑娘感情很深厚么?而且他还是在江南长大的。就算学子们同他并不相熟,有这层的关系在,将来入朝为官,心还是会微微偏向他的。
他怎么会这样做?
倒是二皇子,今日表现甚得人心。
老夫人心中亦是不悦,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可三皇子这样做,不管是因为什么,都让老夫人觉得脸上无光,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是沉下了脸色。青瓷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
“祖母别气,少卿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我过后问问他原因。”
哪怕晏君也算和青瓷一起长大的,哪怕现在还不知晓原因,青瓷依旧选择相信少卿。
老夫人听后脸色稍缓,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愉的模样。青瓷想了想,伸长脖子遥望四周一番,没找到那个绯红色的身影,直接问道:“祖母,三哥去哪了,他不是也来学院了吗?”老夫人被转移了心思,明知道为何却不告诉青瓷,只道:“你等着看吧。”
这边私密话说完,上面的皇上也做下了决定。
“这一场,鸿德胜。”
这个结果在众人的意料之中,甚至不需要皇上的解释。如果没有三皇子后面的动作,胜负就已是□□分,三皇子后面这样一弄,几乎成定局了。晏君刘三石一起上前谢过皇上点评,然后各自退回了自己学院的队伍中。
要比三场,自然不会连着比,每局结束都有各种表演来缓解压力。学子们退到一边后,宫女太监们齐齐上场手脚麻利的摆放东西,青瓷抬头看去,这不是搭戏台子么?这下子也知道乔望舒去哪了!
笑着等众人捣鼓好,笙悦响起起,一个明绯色的身影以扇遮面缓缓而来看,青瓷看他莲步轻踏腰肢轻摆,墨黑的长发及腰如绸如缎,从自己桌前走过时,浓郁莲香传来,当真是一步一莲花了!
到了高台之上,掩面的香扇终于拿下。
乔望舒并没有浓妆艳抹,只是加重了眼睛的描绘,嫣红的胭脂一直慢慢晕到了眼尾又微微上挑,低头眼波流转间简直妩媚到了骨子里,在场基本男子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乔望舒,这姑娘生得真好看!
笙乐一变,却是急促的战鼓声!
乔望舒眼里的魅意再也不见,下巴微抬,定定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好似看到了马上就要上战场的夫君,那么不舍,那么不安,可眼里却藏着深深的一抹倔强!你要上战场去保家卫国,我虽不舍,亦不会拦你!
我会顾好家园,我会侍奉双亲,我会抚养孩儿长大!
你在边疆不要担心我,顾好自己便可!
战鼓越响越急,越来越快,乔望舒诀别的望了对面一眼,眼中湿意不落,却是扭头急速的旋转起来,绯红的水袖比晚间的烟霞还要艳丽,越转越快,最后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他的绝望。
夫君,你在边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等着你平安回来。
鼓声终落,乔望舒也停止舞动,就这么跪在了地上,垂着头,那样的不舍……
众人许久之后才回神,然后齐齐鼓掌。
“好!”
第四十一章
这本是一出伤离别,唱的是相公随军出征妻子独留家中的故事,原是悲词,整个曲调亦是悲戚,没想到乔望舒把整个的调子都改了,直接上了跌宕的战鼓声,悲戚也换成了你若守好国我亦护好家的壮烈。
当真是别出心裁眼前一亮。
“好!”
皇上也称赞了一声,笑望着乔望舒。
“你叫什么,这曲子是你改的?”
乔望舒手握香扇,脸上的魅意已然消失,换上了一种别样的英气美,雌雄莫辩。闻言躬身行礼再抬头,朗声道:“江南乔家乔望舒,参见皇上。”
竟是男儿身!
现场一片喧哗,连皇上也诧异了,惊得不仅是原是男儿身,更是惊他自报家门,望族男儿跑去唱戏了,还这么出色?这种原也有之,大多是家途中落少钱使的才偶尔去唱一两出,乔家好着呢。
再有,也无人敢唱到皇上面前来阿!
戏子是贱籍,乔望舒笑得无比肆意,丝毫不觉得丢人,反而有些得意洋洋了,配着他那张脸,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快,只有些哭笑不得,这性子,是和常人大有不同。皇上都有些词穷,顿了顿才道:“你来这唱戏的事,家里可知?”
“知道。”
“不过这个不重要!”目光灼灼的盯着皇上,“皇上认为望舒唱得如何?”家里的知不知道不重要?皇上又被噎了一回,“唱得很好,改编的很出色。”乔望舒眼神更热烈了,再次询问道:“那皇上觉得望舒以后会赶得上曲艺大家吗?”
所以,他还打算一直唱下去?
不仅皇上懵了,连其他人也懵了,除了谢家人和少卿,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看起来这么机灵的一人,怎么性子跳脱到了如此地步?皇上到底是皇上,很快回神,想了一番点头道:“你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如若一直坚持下去,会成为大家的。”
乔望舒这次舒坦了,笑得更为张扬了,舔着脸跟皇上要赏赐,“皇上看得舒心,可否赏望舒一番?随意什么都可以,直接送到江南乔家去!”要赏赐要得这么光明正大,还指明要送回江南去?皇上失笑,然后询问道:“送到江南去是给谁看?你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当然是给祖父看得了,谁让他一直说我不务正业!”
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儿,还直接跟皇上抱怨起来了。“皇上您来评评理,唱戏怎么了?又没偷又没抢,我就好这一口!唱戏的哪点比会写会画的差了?就是不爱琴棋书画那些一窍不通,所有的窍都点这上面了!”
“至于为什么喜欢这个……”
乔望舒说得那叫一个坦率。
“因为我天生虚荣,就喜欢别人的目光注视在我的身上!”
仰着下巴,无比自信又特别自恋,直白到了极点。“咳,咳咳……”现场一片咳嗽声,太子殿下正喝水呢,这会子也在捂着嘴咳,这乔望舒,简直,肆意到了极点,真是让人好笑又好气,不知道乔家老太爷最初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时又是怎样的震惊和无奈了。
皇上也是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后才点头。
“朕明白了,不赏你东西了,直接发道旨意去江南,重点在夸你,如何?”
如此上道!乔望舒这下子身心都舒坦了,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叩谢皇上隆恩,一定让祖父高挂堂上,日日观看铭记在心!”这恩谢得,皇上直接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旁人也是,可想而知,这乔家老太爷整日面对着这样一个孙子,怕是一直啼笑皆非了。
旁人大笑的空当,乔望舒抬眸看向了正低眉好整以暇瞅着自己的少卿,眼刀子在他脸上丢来丢去,这眉这眼这皮肤,怎么越长越好了,一点都没变粗糙的!狠狠地瞪了少卿一眼,一男的,长那么好看作甚?!
少卿也定定地看着乔望舒,嘴唇微抿似笑非笑。
见状,乔望舒脸上的青筋都快冒出来了,这死孩子,他在嘲笑自己!太子来回看了两人一次,好笑的开口道:“怎么,你们两还有什么官司?”太子的声音惊醒了其他诸人,皇上这会子兴致很高,也颇为有趣的看了过来。
少卿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只是微笑回望,收回眼神,几乎和乔望舒同时回答。
“太丑。”轻飘飘的。
“太美。”咬牙切齿的。
平心而论,光看五官,其实两人没有什么差距,重点在于气质。如果说少卿是天上嫡仙的话,那乔望舒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一个美得过于直白所以让人欣赏,一个美得深藏不漏,所以让人仰望。
欣赏,仰望,高下立现。
大笑又再起,众人在笑之余又难免再次有了疑惑,刚才晏君的事看来,这三皇子和谢家的关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了,说他和大姑娘关系好吧,又何以要这样对待天祈的人?那可是谢家老太爷的学生。
说是闹崩了吧,现在三皇子和乔望舒两看相厌,可这分明就是感情还算可以的证明呢,若是真闹崩了,又怎会说到这个话上来?那也就是还有一个可能,三皇子和谢家关系没变,只是单纯的不喜晏君?
脑子转得快的人,都看向了站在看台一旁的晏君。他神情丝毫不变,垂首端立不为所动。青瓷也看向了晏君,眼中疑惑一闪而过,回想当初,晏大哥每次来谢家都是去祖父书房,这么几年下来,自己也只见过他寥寥数次,少卿更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他两何时生了怨了?
这个问题现在自然没有人来解答,乔望舒下场后比赛继续,第二场比的是算术,天祈鸿德两人都会而且速度还一样,最后是平局。第三场比的是辩论,论点也跟谢家有关,直接拿去年谢家二老爷谢明朝的功德伞来说事。
如果洪水真绝提,这领头人,退,还是不退?
天祈选的是不退,鸿德是退。
天祈学子看着鸿德的方向,质问,“身为百姓父母官,灾难当头时,如何能退?对得起一身的官帽,对得起百姓的爱戴吗?!”而鸿德这边丝毫不让,“命题是洪水真绝提,如果不退,几乎可以断定会亡故!”
上前一步,声势逼人。
“我问你!”
“如果在任亡故,皇上再指派新的官员是否需要时间?那灾难后的一切调度又该谁来?在新的官员到地方时,百姓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不退,我钦佩,但知道要分得清轻重缓急,以身殉职固然伟大,但为百姓办实事更重要!”
天祈这边自然不服,就算县令都有副手呢,在新官员到来之前,他可以接手调度!还没开口再辩,皇上起身,直接下了结论,“这场依然平局。”
这才刚开始呢?
皇上打量四周一番,在大臣们站的地方停了停,扬声道:“两方的论点都是对的,这件事没必要再争,争下去也不会有结论,所以是平局。朕之所以把这件事给点出来,是因为在今年夏季洪涝频发的时候,不希望有人东施效颦!”
去年谢明朝靠着这件事翻了身,就莫名其妙真真假假多了许多的功德伞出来。厉目扫过某些大臣,全部都不敢跟皇上对视低下了头,皇上冷哼一声再道:“灾难当前时,退于不退是你自己的决定,朕当然不喜欢你们之中任何一个意外亡故,也更不想听到百姓说朕的官员是逃兵!”
“自己审时度势,好好掂量该如何做!”
“再让朕发现故意为之,一定严惩不贷!”
不少大臣都羞红了脸色,皇上又扫视了一遍才收回了眼神,换了一副和蔼的神色看向了在场的学子们,“今年的比试谁输谁赢你们心中自有定论,朕也就不再重复。春闱在即,朕在金殿等着你们!”
“是!”
所有学子齐齐朗声回话,一定要去金殿!
事情已毕,皇上也起驾回宫,皇族众人都纷纷离去,其他人还在原地交头接耳。这次天祈和鸿德的比试实际上没有谁输谁赢,若看成绩,鸿德胜一场,另外两场平局。那场说不上胜之不武,可晏君自己放弃了,虽然他分明就会狂草。
所以,这次两方倒没有和往年一样成了斗鸡眼,都在春闱见真章!
而这次比赛,明面上是天祈输了,可最大的赢家却是谢家,第一场和最后一场都跟谢家有关,谢家大姑娘又出了那样的风头,谢家老太爷更是从头到尾都陪在皇上身边,这会子又跟皇上回宫去了。
很多人拦着老夫人说话,连带着谢青瓷也脱不开身,慌乱间垫着脚尖看离去的皇族一行人,只能看到后面的侍卫们。谢青雯谢青雅也从后面走了过来,谢青雯笑望着青瓷,“原来姐姐一手狂草也这般出色。”
谢青雅也道:“是了,我那会子还怕大姐姐你不会呢!”
谢青雯谢青雅的位置和女学的姑娘们在一起团团坐,杨贵妃刁难的时候,姑娘们也在议论,议论青瓷会怎样应对,都没猜到原来青瓷的狂草这样出色!青雅看到她们当时一个个都张大嘴的时候,笑得可开心了!
我大姐姐什么都会!
谢青雯上前一步在青瓷耳边轻声道:“今天这事杨贵妃怕是不会善了,宫里有娘娘还不打紧,只是听闻杨大人的闺女已经守孝满三年,要从祖祠回来了,到时候,必然会入女学的,只怕到时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姐姐要小心为上。”
杨贵妃的侄女,杨大人的闺女杨倩如要回来了,这事青瓷是知道的。看着谢青雯真心为自己打算的模样,青瓷亦是一笑,轻声道:“她又不是老虎还能把我生吃了不曾?这杨小姐能忍得住清苦去祖祠为母亲守孝三年,说不定是你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谢青雯也只是一笑。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