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困死她了,没日没夜地干活,累成狗啊,她是个当捕快的,身子壮实些,又不需要亲自动手飞针走线还好些,其余的人都挺不住了。
金姑姑看了眼绣房内,果然看见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人,连一贯重礼的秦夫子都靠着墙睡着了,只一副精致华丽的一人高的卷轴放在桌面上。
金姑姑看着楚瑜转身就要回去睡觉,无奈地抽了下唇角,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你是应战主角,怎么能不到场,走,我帮你梳妆。”
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楚瑜就走。
楚瑜一想,也是这个理,脑子迷迷糊糊地任由她拉着走。
至于怎么净身,梳妆,穿衣,她是全程瞌睡状态,直到金姑姑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清凉的人参味糖果子,那古怪又刺鼻的味道让她瞬间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清醒点儿,别掉沟里去了,枉费了我给你打扮这一身。”金姑姑满意地看着楚瑜眼睛里灵气儿活了起来。
楚瑜这才发现她们都快走到听云阁了。
一路上,迎面来的琴学学子们看她们,或者说看她的眼神都很是古怪,指指点点,女子眼里似有嫉色,而男学生们眼里皆是一副惊愕,或者说……惊艳?
见她回眸看过去,竟还有人红了脸。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自己身上,长裙及地,腰佩华美宫绦,并不是平日里的琴学那套寻常学生服。
“小姑姑……?”一道修挑白影定定地站在听云阁门口,见她过来,便迎了上来。
“仙仙!”楚瑜一抬头,正见着自己快十天没见的漂亮大宝贝走了过来,立刻眼前一亮,就要扑过去抱个满怀,却被金姑姑一把拽着,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头疼地道:“姨小姐,仪态,注意仪态,一会面见皇亲国戚,你装也要装像点!”
大庭广众之下,抱个男人,就算是抱自己的“侄儿”,成何体统!
楚瑜不甘不愿地嘀咕:“行行行,装一回淑女……。”
琴笙已经款步过来,琥珀眸定在楚瑜身上。
面前的少女长发不再随意地像男孩子一样束在头顶,换掉了一身男装或者总染着泥土污痕的邋遢琴学学服。
此时她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上略施薄粉,总是有些凌乱的刘海侧分,整齐地以一枚翡翠小花别在耳边,露出清美的眉眼,秀气的鼻子、柔软丰润的粉唇,尤其是她标志性湿明丽大眼,睫羽濡湿,如盈着一泓秋水,被胭脂勾勒出少见的妩媚来。
满头秀发挑出两缕长发在她脸颊边垂下,头顶盘了精致的百合髻,剩余乌发在脑后垂至纤腰,发髻中心簪着一枚紫晶莲花多宝发梳,发髻前侧左右额边各簪着一枚华丽小巧的点翠紫珠流苏团花簪。
精巧细碎的流苏从楚瑜额边垂落到颊际,随风摇晃出幽光与她星眸相映交辉,眉间点了一颗水晶花钿似剔透露珠,愈发显得她脸儿灵美娇嫩,隽美精俏无双。
少女雪白的脖颈包裹在子母玉扣立领月白绣花鸟团竹袄裙里,外罩一件丁香紫绣暗紫睡莲流云锦宽袖褙子,深紫浅白衬托得她亭亭玉立,如晨曦里初醒娇荷才露尖尖角,承玉露天风,灵美非凡。
却让人……
想要摘下来……揉碎她!
捻破这花儿的娇稚,看她灵嫩的花瓣破碎后似否会浸润出媚妍诱人的香露……
除了自己,再不让任何人都见到这样的娇美稚嫩。
不让任何人……
琴笙一双潋滟琥珀眸,眸光幽渐渐深,一点黑焰闪跃其间,渐有烧灼之意。
晨风正好吹起他的刘海,楚瑜瞬间被他那诡谲,充满侵略性到近乎兽性的目光看得一惊,下意识惊唤了一声:“仙仙!”
少女清脆的声音如琴弦锃断,让琴笙梭然一惊,随后浑身一僵,垂下长长的睫羽,诡谲黑暗如潮水一般彻底褪去,琥珀眸里复又变得清浅纯澈。
但心中那种诡异的悸动,却让他不适地颦起精致的眉,脸色梭白,身形微晃,下意识地抚着心口。
他是怎么了……
怎会对小姑姑生出那种可怕又无耻的念头?
……
“你怎么了,伤口撕裂?”楚瑜看着他脸色陡然变得异常苍白,上前担忧地抓住他的手。
“我……没事。”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微颤手收回袖中,垂下眸子,轻声道:“睡得不太好,快十日没有见到小姑姑了,小姑姑可是恼笙儿了?”
楚瑜看着他下巴似又尖了些,脸色苍白如纸,心中大怜,赶紧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乖仙仙,都是小姑姑不好,今早喝牛乳没?”
她该知道这孩子面上与她闹别扭,心中却最惦记她的,不该心烦之下由着他去,想来这几日他定是钻牛角尖,以为她恼他了。
琴笙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暖,心绪渐渐地平稳了下去,眸光温润地看着她:“已经用了早点牛乳,我陪着小姑姑进去,定不教人欺负你。”
楚瑜见他恢复正常,便将方才的惊惧当做眼花抛于脑后,明丽的大眼一弯,拉着他的手转身向听风阁而去,露出个慧黠又冰凉的笑来:“今儿,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这一场算计人心的赌局,鹿死谁手,尚未定,
琴笙正想报以温柔笑容,抬眸却瞥见她笑颜轻灵,娇俏惑人,直逼入眼帘来,忽觉得心头一悸,头却莫名地传来一阵锐利刺痛,疼得他瞬间眼前一花,只觉得一阵阵诡异的重影层层叠叠上来在眼前晃动,让他几乎疼得叫出声来,却又不想乱了她的布局,勉力地保持着平稳的步伐,不让人看出他的异样,跟着楚瑜进了听风阁,
一滴的冷汗慢慢地顺着他精致直挺的的鼻尖淌下,无人看见他精致琥珀眸里迷离痛苦的幽光如晦,变幻莫测,似月下无边大海惊涛起伏。
清澈的海暗潮渐涌,有风渐起。
大戏,开场。
……
☆、第五十五章 苏醒
听云阁乃是琴学举办祭祀或者诗书礼乐活动之地,楼起三层,可容百余人以上。
此时听云阁内外皆热闹非凡,阁外早早已经站了两排披甲持缨的亲王近卫。
阁楼内不光坐满了琴学的学生们,更有各绣行、织造行的主事人,皆已经在位上就列。
湘南绣行之首,民造挑战江南织造官办琴学绣门这等大事,怎么可能不传出消息
何况,一个绣门外行人,针都拿不稳的纨绔少女,迎战湘南绣门魁首的挑战,实在太具有话题性,更早有赌行,开了赔率。
楚瑜一行人才进听云阁,原本人声鼎沸的听云阁便瞬间静了一静,随后又更沸腾了。
楚瑜立刻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诸如猜忌、讥讽、嘲弄、看笑话、疑惑的目光,交织成刺人的网,当头罩下。
她看着坐得满满当的听云阁,挑了挑眉:“这场面可真是够大的,只是这样的事情,若没有有心人在其中推波助澜,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得到消息前来罢?”
这有心人是谁,不言而喻,除了宫家那位主事,不做第二人想。
金姑姑闻言,淡淡一笑:“怕么,丫头?”
楚瑜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轻嗤一声:“怕什么,就算输了,总归赔惨的也不是我。”
说罢,她便转手牵着琴笙的手在让小厮领着自己往座位上而去。
金姑姑看着她轻松的背影,被噎得无言以对:“……。”
这丫头的嘴这真是够毒的……但却是实话,就算败了又如何?她既非琴家人,又不是真正的琴笙母家小姨妈,能有什么损失呢。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少女认真思量对策,有条不紊地执行她的计划的模样,自己却莫名地相信那个少女——不会败。
“小鱼,真是你呀,咱们都以为和宫家开战的是另外一个人,你怎么又惹事了?”领着楚瑜入座的小厮,忽然偷偷凑楚瑜身边压低了声音说话。
楚瑜一瞅,小厮正是早先和自己一块在花田里干活的川云,立刻微微瞪大了眼,喜道:“你被宁侯世子打的伤可大好了?”
川云看着她灵动俏美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哎……好……好了。”
楚瑜笑眯眯地拍了他肩头一把:“这次可不是我惹事儿,一会你们大家伙就瞧个热闹罢。”
她还是喜欢和这些平民下人们打交道,这琴学里,除了仙仙,也他们对她还真有几分关心。
川云愈发脸红了,嚅嚅道:“嗯……小鱼,你今天真好看呢……。”
‘看’字尚且未曾出口,川云忽感身后一点寒气刺身,他无意一瞥,瞬间对上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孔,其上一双诡谲狰狞的幽瞳,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暗流汹涌似能将他瞬间吞噬。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那张惨白的脸又垂下去了,仿佛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一般。
那是……什么东西?
恐惧却如雾气一般缠绕上心头,川云瞬间腿都软了,颤声道:“座到了,我先……走了。”
语毕,他低着头匆匆就跑。
楚瑜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笑了笑,便拉着琴笙坐下。
金姑姑倒是觉出了些异样,但琴笙已经垂下了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金姑姑虽有些担忧,却也未曾多想,只当他伤口愈合期有些不适。
毕竟,今日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她应付。
譬如……
“金大娘子,一年不见,怎不见你上京城转转?”一名容貌斯文优雅的华服中年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向金姑姑的位子款步而来。
金姑姑见状立刻带着楚瑜等人起身,向对方恭敬地屈膝行礼:“民妇见过廉亲王。”
廉亲王笑眯眯地赶紧伸手将金姑姑扶了起来:“快起,都是故人,本王也不是那种喜好端着架子的人。”
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在的楚瑜身上,颇有兴趣地挑眉:“这位小姑娘,想来就是那位并不会刺绣,今日却要代替琴学应我儿挑战的人了罢。”
楚瑜刚要点头回话,却一愣……我儿?
宫少宸什么时候成了皇家人?
周围人亦都一脸错愕,倒是金姑姑神色从容地微笑:“廉亲王三个月前微服私游遇上危险,宫少仗义出手,亲王带你下平安无恙之外,更得了一个出类拔萃的义子。”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又变了变——本来赢的希望就渺茫,如今宫少宸居然成了廉亲王的义子,于情于理,琴学哪还有丁点胜算?
楚瑜闻言,眸光也微微一沉,但随后又恢复了镇定。
“金大娘子不愧是金大娘子,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道金玉相击般悦耳的含笑声响起。
一道着暗金华丽长袍,手摇羽扇的高挑人影领着一个华服少年一同款步而来,狭长丹凤眼弯弯,未笑亦含三分情,不是今日的主角之一宫家少主又是谁。
“姐姐今天真美,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他身边十二三岁的猫眼少年上来先恭敬地随着自己兄长向廉亲王行礼后,又对着楚瑜露出个乖巧甜蜜的笑容来。
楚瑜一看这个少年,无语地扯了扯唇角,却并不应声。
她很好吃……这是什么鬼形容词?
这小子果然古怪,不能搭理,谁知道这货会不会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冒出什么毁三观的话来。
宫少宸的目光落在一身精巧紫装,如睡莲初绽的清美娇俏少女身上,眸光便直勾勾地顺着她身子绕了好几圈,却并不说话,只是那目光露骨得空气都似炽热起来。
众人面色齐齐变得些古怪窘迫,毕竟谁都记得这位宫少主昨日对楚瑜那一番‘我要你,血债肉偿’的高调宣言。
倒是楚瑜从容得很,只不耐地白了他一眼——比这露骨的目光,她在大牢里也不知道见识了多少。
宫少宸见状,愈发觉得有趣,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这小脸皮厚得,真是招人喜欢。”
他这一笑,让廉亲王都忍不主尴尬地低咳了一声:“少宸,不是要开始了么?就坐罢。”
“是,义父请上座。”宫少宸含笑比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廉亲王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