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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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京城里的雪越下越厚,不过,太后的寿康宫一直都很暖和。
不但暖和,如今还十分热闹。
这几日,唐妧一直陪着太后在寿康宫里,日子过得着实舒服。吃的是太后亲自派人叮嘱了御膳房一级御厨量身定做的美食,住的房间,就在太后娘娘隔壁,有些时候,还跟太后睡在一起,穿的,自然也是宫里头的尚宫局一级绣娘们亲自量身裁剪的衣裳。要说公主,也不见得有这个待遇。
打从唐妧住进宫里后,宫里每个旮旯角,都飘散着各种流言蜚语。
也有人说,唐妧是皇上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虽然说得没凭没据的,不过,倒是猜得对了。
因为有唐妧母女突然冒出来夺宠,本来宫里头那些不怎么和睦的妃嫔们,一下子都变得齐心协力起来。尤其是淑妃跟德妃,时常结伴来太后寿康宫里请安,同来同去,和睦得很。
唐妧进宫后,齐武帝也是几乎每日都来太后宫里坐坐,偶尔的,还跟唐妧对弈。
唐妧虽然没有怎么念过书,不过,以前在家的时候,闲来无事,她倒是会跟着母亲下棋。母亲也很喜欢下棋,说是从棋盘中,能够看透人生,看透很多事情。
她现在虽然还没有能够从棋盘中看透人生,不过,显然棋技是承了母亲的。
当然,皇上也是个中高手,唐妧便是再精明厉害,也是比不得皇上。
皇上故意让着,唐妧最后还是输了半字,她举着黑子盯着棋盘看,见败局已定,便将黑子放了回去,笑着说:“臣妇又输了。”
“你已经算不错了,棋技不算好,但是棋品却不错。”齐武帝丢了棋子,而后望着唐妧说,“比金玉好,金玉偶尔与朕下棋,输了还耍赖,朕都不爱与她下。”
唐妧安安静静的,听完皇上的话后,才说:“金玉公主活泼娇憨,是皇上对公主疼爱有加,公主才敢这般。这说的,该就是天伦之乐吧。”
听到“天伦之乐”几个字,齐武帝不由又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少妇,他遗落在民间十八年的女儿。
他在疼爱别的儿女的时候,她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第98章 掌中宝九十八
九十八、
“阿妧,朕知道,那个唐元森待你们母女不错。只是,朕听说,唐家早年家境并不好,你小的时候,想必吃过不少苦。”齐武帝稍稍抬了抬手,便有小太监来将棋盘收拾了,而后,小丫头们鱼贯而入,奉上了茶水跟点心,齐武帝坐正了身子来,黑眸依旧目不转睛望着唐妧说,“你从小便随你母亲一起经营着簪花坊,早年艰辛的生活,朕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不过,朕猜得到,那种日子,不会好过。”
唐妧一时也猜不透皇上说此话的意思,不过,总归是不要说一句苦一句累就好。
“臣妇并不觉得辛苦,相反,每每设计发簪的时候,都很开心。”她声音轻柔,却说得有力肯定,“娘曾经说,我是随了她的,天生的劳苦命,就算过再好的日子,也是闲不住的。嫁了赵家后,老太太跟夫君也曾婉言劝过,让臣妇不要太辛苦了。不过,再得知臣妇是真的喜欢做这些事情后,都由着臣妇喜好。若不是如今怀了身子,怕连累了腹中胎儿,臣妇也是片刻离不开簪花坊的。”
这些话,齐武帝倒是相信的。他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跟她说过这些。
到底是母女,喜好相同,从不怕苦累。
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齐武帝眼中渐渐有了笑意,整个人也随和了些说:“你别怕,朕不会伤害你。”齐武帝感觉得出来,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少妇,是拘谨的,她在怕他。
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怕自己,尤其是自己最爱的人生的女儿。
“你是朕的女儿,别说你这般乖巧懂事,就算是天真胡闹,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话,朕也不会怪罪。”齐武帝想着,金玉在他跟前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任性妄为,其他公主皇子虽则不若金玉那般,但是也不会是这样拘谨的。他如今,最在意的,就是跟前的这个女儿,他想把给予她所有的父爱,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关爱跟温暖。
在她跟前,他首先是父亲,其次才是帝王。
唐妧明白皇上的话,但是,她却做不到。
十几年了,她一直都认为另外一个人是自己父亲,如今忽然得知了真相,便是她理解,但是一时半会也做不到啊。是,他的确是自己亲生父亲,可是毕竟不是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人,她心中有的只是敬畏,亲不起来。
唐妧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臣妇……不敢。”
齐武帝只笑了笑,没有着急,只是说:“慢慢来,不着急。”又道,“左右你如今留在宫里,朕会每日都来太后这里坐坐,与你下棋也好,说话聊天也好,总归多多相处,父女两个就会熟悉起来。”
唐妧一双手紧紧揪着衣角,其实她想说,自己想回去了。
这里虽则好,可毕竟没有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她是嫁了人的人了,总归只想跟丈夫在一起。
“皇上,我想……”唐妧犹豫着说,“臣妇进宫来也有些日子了,所以,想回家一趟。”
“想子默了?”齐武帝挑唇笑起来,心中倒是也明白,点了点头说,“朕没有将你圈在宫中的意思,你想回家去看看,随时都可以。只是,往后也得时常进宫来。”
“多谢皇上。”唐妧开心,起身就要跪下谢恩,被齐武帝亲手给扶起来了。
唐妧还没有退下,外头有寿康宫里的小太监匆匆跑了来,跪下说:“皇上,几位娘娘求见。”
“太后在歇晌,让她们回去吧。”齐武帝晓得她们三番五次结伴往这边跑为的是什么事情,说实话,他心中本能是有些不耐烦的。她们背地里说的那些话,议论的那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是。”那小太监退了出去。
“皇上,那臣妇也告退。”见那太监出去后,唐妧起身,轻轻朝着皇上行了一礼。
“你等一下,待朕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与你一道出去。”说罢,齐武帝直接站起身子来,大步往大殿外面去。
待得皇上再次回到寿康宫的时候,太后已经醒了,也已经得知皇上开口允许唐妧回家的事情。
老人家舍不得,一直拉着唐妧的手说:“哀家真是舍不得你走,不过,也晓得子默那孩子必然是挂念你的。也罢,你便先回去呆些日子,再过些时候,哀家再命人接你进宫来,好不好?”太后虽则舍不得,但是心中也挺欢喜的,她如今老了,其实人活到她这岁数,也实在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只不过,到了这岁数,还能再见到贞贞,还有……还能再见到皇上开心,她更开心了。
“太后娘娘,我会的。”唐妧手轻轻摸着肚子,晓得甜蜜,“让孩子回去见见他父亲,回头再进宫陪您。”
“你要是能唤我一声皇祖母,我就更高兴了。”太后笑着,手轻轻摸着唐妧脑袋。
“这……”唐妧虽则晓得自己是皇上的亲骨肉,可是旁人不晓得啊,而且,这件事情皇上又没有公开,全天下没有几个人晓得她是公主的身份,她怎么敢,“臣妇不敢。”
“你是朕的亲闺女,是太后的亲孙女。太后让你喊皇祖母,也是该的。”齐武帝已经换了身日常穿的藏青色直缀,深色系的袍子,越发显得整个人英武精神不少,他负手走了进来,矮着身子在太后身边坐下,望着唐妧说,“你是公主,向全天下公布你的身份,这是迟早的事情。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喊朕一声父皇。”
唐妧觉得别扭,却从皇上眼中看到了渴望跟期待,她也明白,皇上跟太后是真疼她的。
但是,家里的爹爹,也是真疼她的啊,既然娘都不肯进宫来,她又怎么好喊皇上一声父皇呢?
唐妧低着脑袋吞吞吐吐了半饷,也没有喊出口来,只是跪下来道:“臣妇不敢。”
“算了,慢慢来,不必着急。”太后心疼了,亲自去将唐妧扶起来,带着些宠溺语气责备说,“往后在哀家的寿康宫,哀家给你特许,不准有事没事就跪着。好了,你一时半会儿叫不出来,也是正常的,等日后慢慢改口了不迟。”又转头对皇上说,“你便服出宫去做什么?”
齐武帝是想溜进唐家看自己想看的人的,但是,当着孩子的面,他不好说出口来。
“阿妧口中一直念叨着她的簪花坊,儿臣也听宫里的人说了,说是簪花坊里的发钗首饰好看,所以儿臣想亲自去看看。”齐武帝扯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簪花坊他是要去的,不过,唐家也是要去。
太后其实也不想在宫里呆着,老人家,也想着要玩儿。宫里太闷了,每天除了做那些事情,就是见那些人,她老闷坏了。
此番听见皇上说要去簪花坊,太后眼睛一亮,立马说:“哀家也去。”
齐武帝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连忙朝太后看来,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母后?”齐武帝道,“微服出宫,可不是小事儿,万一……”
“宫里头的高手那么多,皇上你暗中派几个人盯着就好。”太后说,“如今国泰民安的,不会出事。”
齐武帝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旁边曹德喜没忍住,嘴一咧,笑出声音来,皇上立即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
“那母后先换身衣裳,儿臣让高子悠调派几分人暗中跟着。”说罢,点了曹德喜道,“把高子悠叫来。”
“是,皇上。”曹德喜缩着脑袋,转身出去了。
齐武帝又转头看了看太后,但见太后进内室去更衣后,齐武帝又看向唐妧说:“一会儿朕去了簪花坊后,再去唐家看看你母亲。”
唐妧心想,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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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骋近来从军营里下值后,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皇宫四周兜圈。想进宫去要了人回家,但是又没有想好怎么说。
今儿打马才到宫城门口,便见高子悠跟着一个身穿藏青色的英伟男子从宫城里走了出来,赵骋自然是看出了那个男子是谁,连忙翻身下马,然后快步走到跟前去。
刚想下跪行礼,那边齐武帝却抬手制止道:“起来吧。”
赵骋朝皇上弯腰抱歉,点头应是。唐妧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连忙撩起帘子来看。
“是子默吗?”太后也听到了,也伸手撩帘子,看向赵骋道,“你的马随便寻个人牵着就行,你坐上车来吧,跟哀家一起。”
有皇上在,赵骋可不敢坐进马车里。于是,赵骋只是站着没有动。
齐武帝转身望了眼,但见唐妧也在撩帘子看,齐武帝对赵骋道:“既然太后唤你,便进去陪陪你的妻儿吧。”又点了点高子悠说,“有高统领在,朕不会有事。”
高子悠连忙朝皇上抱拳,应承道:“是。”
赵骋朝皇上谢了恩典,这才转身,大跨步跳进了马车里。
“臣,叩见太后娘娘。”赵骋依礼请安,太后却笑着扶起他来。
“哀家知道,阿妧进宫有些日子了,所以,今儿阿妧说想回家去,哀家纵然不舍,也就由着她了。”太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赵骋坐下来,而后笑着说,“你待阿妧好,哀家跟皇上都十分开心。”
赵骋低头说:“阿妧是臣的妻子,臣对妻子好,是应当的。”
唐妧脸红了红,笑着挪身子朝赵骋那边蹭了蹭,也顾不得什么羞不羞的了,只是轻轻蹭在那温暖厚实的怀抱里。
☆、第99章 掌中宝九十九
九十九、
赵骋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妻子了,此刻有一肚子话想跟妻子说。不过,碍着有太后在,关心想念的话,倒是说不出口,只沉默着,紧紧揽着妻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太后笑望着如胶似漆的小夫妻俩,慈爱道:“都怨哀家,霸占着阿妧,害得子默不能够日日守着妻儿。”
赵骋纵是心中再是想念,也是断然不敢说太后的不是,于是,连忙道:“太后宠爱阿妧,乃是阿妧的福气,子默不敢有半句怨言。”又说,“子默白日都是呆在军营里,亏得有太后照看陪伴,阿妧才不会觉得无聊。”
“子默要是这么说,那哀家可要当真了?”太后笑得眼睛眯起来,故意说,“本来还说阿妧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想着子默怕是要心疼了,所以,就想让阿妧回家去住。不过,既然子默觉得阿妧呆在宫里很好,那哀家……可就不把阿妧给你送回去了?”
赵骋垂眸轻笑,声音低低地道:“臣请太后娘娘垂怜。”
太后笑起来,抬手轻轻在赵骋结实的肩膀上拍了下,继而说:“好好好,哀家垂怜,垂怜。”忽而又感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子默,你是个靠得住的人,以后阿妧一辈子跟着你,哀家很放心。旁人不晓得阿妧的身份,你是晓得的,对阿妧,对阿妧母亲,哀家心中是喜欢,也是愧疚的。”
赵骋道:“太后娘娘请放心,臣定然会好好照顾阿妧。”
“好,好。”太后连连笑着,望着坐在对面的一对年轻小夫妻,看了会儿,目光又轻轻落在唐妧耸起来的小腹上,“真好。”
夫妻恩爱,岁月静好,这样多好。
太后带着唐妧坐在马车内,前头,高子悠则伴在皇上身侧。一道骑马往簪花坊去,却是落了半头。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行人便行至簪花坊门口。唐妧见马车停了下来,便伸手撩了帘子往外面看。
“到了,太后。”
赵骋已经率先跳了下去,而后双臂一抻,便将唐妧从马车里抱了出来。太后由嬷嬷扶着,赵骋站在车外,亲自扶住了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