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律师展开其中一本打印好的文件,沿茶几推过来,说:“有关于陆承瑞先生和几位子女的亲子鉴定结果,这两天已经出来了,作为遗产生效的重要依据,必须由我亲自告知每一位继承人”
他话音没落,陆研瞬间怔住:“什么亲子鉴定结果?”
江律师敲了敲文件,面无表情道:“就是您在b市中心医院做得那份dna鉴定,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
陆研眉心锁紧,难以置信地盯着文件里夹着的一纸证明:“我从没有做过这种东西,也没有人通知我需要做这个……”
“检查结果显示——”江律师像是完全没听见陆研的辩驳,兀自翻看文件,继续道,“您与陆承瑞先生的dna位点仅有两个相同,这说明你们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而陆先生生前特别交代了遗产分配要以亲子鉴定的结果为准。”
“因此,我不得不很遗憾的通知您,遗嘱中属于您的那部分已经自动失效了。”
陆研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鉴定结果,我才刚刚从美国飞抵——”
“研研!”李淑君打断他的话,心平气和地看了他一眼,“为了配合你父亲的安排,陆家早在一周前就安排你返回b市,海关可以查到你的出入境资料,中心医院也有你参与检查的各类证明。”
“这不可能!”陆研抬头看向李淑君,片刻震惊过后,他的眼神倏然变了,“——是你?”
李淑君笑得极有涵养,说:“研研,你可以放心,就算你不是承瑞的亲生儿子,念在你进了陆家这么多年的份上,妈妈也不会亏待了你的。”
“我会继续供你在美国完成学业,那边还有一套陆家的房产,也可以过继到你本人名下,至于陆氏集团的产业,就只能遵照——”
“就为了这个?!”不等她说完,陆研猛地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向李淑君。
而李淑君只是微笑:“你在说什么?”
陆研平复了下情绪,声音却微微发颤:“从小到大,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从不回家,父亲的财产我可以分文不要,可您为什么还要用一份假的鉴定证明来抹除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您不觉得这是对父亲的侮辱么?”
“侮辱?”李淑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让你进门,才是对陆家最大的侮辱,幸好现在水落石出,你根本不是承瑞的孩子,呵——”她冷笑着勾起嘴角,“生下你的贱人真是阴险,就连死后都让活人不得安生!”
陆研彻底震惊:“你什么意思?!”
李淑君不再理会陆研,高声唤道:“来人!”
她话音没落,杜辉推门进来,李淑君吩咐道:“时间不早了,请三少爷离开吧。”
“你——!”陆研正欲上前,却猝然被人扣住胳膊,他用力挣了一下,冷冷道,“别碰我!。”
“三少。”杜辉低声提醒,“这里是陆家,夫人是您名义上的养母,您让我松手难不成是想在这里做出些什么?”
陆研怔住。
“夫人让您走,您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杜辉说完,整间书房有了短暂的安静。
眼睫垂下,陆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男人说的没错,就算他松手,自己十六年未归,别说是在陆家,就是在整个b市也没有半个亲信,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不如回去再想办法。
——他没有做过的东西,就算被人精心伪装,也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
想到这儿,陆研深深缓了口气,强行将手臂抽出,然后不动声色地用手套擦了擦被对方碰过的地方。他抬头看向李淑君,用一句种客气却又极度凉薄的声音淡淡道:“原本,您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现在,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说完,陆研转身离开书房,杜辉回头看了李淑君一眼,然后紧跟着追了出去。
江律师整理好文件夹,对李淑君道:“陆夫人,我不得不提醒您,这件事处理得还不够完美,你可以为三少找在场证明,三少同样可以找到不在场证明。”
“你多虑了。”李淑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温了的水,说,“在场证明也好,不在场证明也罢,总要有个对象才行,可若是连对象都没有,那这两样东西自然也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
同一时间,陆家大宅门前。
杜辉将雨伞和奔驰钥匙一齐交给陆研,说:“您刚回来,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这辆车是前两天夫人特意交代我向车行订的,给您代步用。”
“不用了,”陆研接过两样东西,淡淡道,“我暂时借用,明天你来我下榻的酒店取车,钥匙会放在前台。”
杜辉也不推脱,回了句:“那好,雨天路滑,您自己小心。”
陆研点点头,不再说话。
时近六点,阴雨的西山提前入夜。
盘山公路上,汽车雪亮的大灯一晃而过,密密匝匝的雨点敲击在前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哗哗作响,此时此刻,从驾驶室看出去的视野简直差到了极点。
陆研心事重重地握着方向盘,减速正要转过一处陡弯。倏然之间,两束刺眼的白光在后视镜中亮起,以极快地速度紧跟上来。
轰鸣的引擎声响彻雨夜,那辆后车没挂牌照,驶入弯道时也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高速之下轮胎直接暴死,积水飞溅,车身瞬间失去控制,就那么朝奔驰车悍然冲了过去。
“轰”的一声,天地震颤,两部车相撞报废,翻滚着冲出护栏。
黑暗中西山陷入沉睡,巨响之后火光冲天而起,继而在暴雨滂沱中无声无息地熊熊燃烧起来。
第3章 【狗毛过敏】
恢复意识的时候陆研感觉浑身都疼得厉害,似乎自己的骨骼和内脏都被人拆散重组了一遍。爆炸的巨响早已经消隐无踪,他的周围很安静,静得可以清晰捕捉到钟表的秒针在一格一格跳动,远处还有雨水断断续续敲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不是……死了么?
从那种地方被撞下盘山道,没理由还能活下来才对。
陆研虚弱得睁不开眼睛,可随着感觉逐步苏醒,他能确信周围的一切不是幻觉,垫在身下的织物柔软干燥,显然不是那辆奔驰的驾驶室——难道是被人救了?这里是医院?
好不容易从乱作一团的大脑中梳理出一个思路,陆研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必须尽快清醒过来,再找当值的医生或是护士询问清楚。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想要揉揉胀痛的额角,却在触摸到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是……毛茸茸的?
陆研感觉有些奇怪。
从小到大,因为重度洁癖,他对身边的环境十分敏感,尤其是宠物的毛发,一旦接触必定会引发轻微的过敏症状。于是毫不意外的,还没睁眼的陆三少受到刺激,鼻腔微微收缩,紧接着“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然后顺从某种从未有过的应激反应,身后某个短短的部位不安地摇了摇。
陆研:“???”
那又是什么东西?!
刹那间,感知全部归位,陆研挣扎着支起身子,全然顾不上检查自己身处的地方,他扭头去看身后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东西,硬生生追着那玩意儿转了好几个圈。
等等——!
陆研蓦地停下来,静了几秒,他有些错愕地仰起头,怔怔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巨大的、白底上印着深蓝色印花的……沙发靠垫!然后,他又差异地环顾过视野所及的全部摆设,这显然是座私人住宅的客厅,只不过里面的家具似乎比以往见到的比例要大了不少。
陆研怔愣了好一会儿,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根本无法接受醒来以后的一系列变化,甚至不敢去看自己的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忍不住跳下那个对他来说大得不像话的沙发,一路小跑着找到立在门厅旁的一面穿衣镜。他躲在镜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探过脑袋,镜子里一只毛发漆黑油亮的泰迪幼犬用同样的姿势歪头与他对视。陆研抬起一只小爪子扒了扒镜面,再一抬头,只见镜子里的泰迪吐着一条粉嫩的舌头,正目光炯炯地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
“哈啾!”
镜子里的泰迪幼犬低头打了个喷嚏,脑袋两侧的小耳朵跟着抖了抖。
陆研:“……”
陆研闭上嘴,把那条不受控制的舌头缩回去,同时拼命压抑住想要摇尾巴的冲动。
还不如死了呢……一向克制冷静的陆三少绝望地想。
——十六年现代教育,正经唯物主义,从来没有过任何宗教或是玄学信仰,并且重度洁癖的他竟然变成了一只会引发自身过敏反应的狗,这到底是……多么恶劣的惩罚啊!
陆研默默看着那只被精心美容过的小爪子,心里一点都不庆幸自己没有和车一起在山崖下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防盗门另一面的走廊里传来“叮”的一声轻响,是电梯,紧接着有脚步声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些细微的响动在犬类敏锐的听觉下变得清晰可闻,陆研动动耳朵,然后立即无比戒备地看向那扇闭合的大门。
他怎么忘了?这是只宠物犬,而宠物必定会有个饲养它的主人。
万一是个虐待动物的变态呢……
陆研盯着门把手朝后退了几步,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他是因为车祸才有机会在这只泰迪的身体内重生,至少说明这狗也在今天死过一次,好端端的,一只狗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这么一想,陆研瞬间脑补出各种惨无人道的虐狗画面,后颈毛顿时炸了一片。他倒腾着四只小短腿快速逃离门厅,在沙发旁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嫌弃底下不干净,于是就近找了支花瓶在后面藏了起来。
不消片刻,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响起,防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陆研竖着耳朵,听出回来的有两个人,他紧贴花瓶悄悄露出半颗脑袋,从缝隙里偷向看对方——那两人都是深色系服饰的打扮,从身形可以判断出是男性,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即便是在这样阴雨天的傍晚,脸上也佩戴有口罩和墨镜,像是有意要把自己的样貌隐藏起来。
与此同时,公寓门厅处。
晚些进屋的席琛顺手带上房门,将两把湿淋淋的雨伞收进伞桶,然后转身接过顾璟霖脱下的风衣,恭恭敬敬道:“最近两周的通告已经按照公司的意思取消了,陆先生刚刚过世,东煌旗下的艺人暂时息影吊唁,剧组那边倒是没说什么,您的戏份会被延后补拍,只不过到时候为了弥补时间,可能会有些忙。”
顾璟霖“嗯”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一边取下墨镜和口罩,一边朝沙发这边走了过来。
陆研听得一惊,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可能的身份。
——陆承瑞所有的陆氏集团在华国涉猎的领域极广,其中自然也包括娱乐圈,那两人提到的东煌娱乐正是集团下属一家非常著名的子公司,专注于影视投资和艺人培养。
这人该不会是东煌旗下的签约艺人吧?而且好巧不巧也是刚刚从他父亲的葬礼回来……
可惜陆研只是对陆氏集团几家有名的子公司有所耳闻,本身并没有关注过娱乐圈,再加上常年身居国外,对国内明星了解很少,所以他只能从对话推测出两人多半是艺人和助理的关系,再多的也就看不出来了。
见男人走近,陆研轻手轻脚地绕到花瓶另一侧,省得角度变化后被对方发现。
那边,顾璟霖将墨镜口罩搁在茶几上,自己却没有坐下,而是径直走到阳台的落地窗附近,看了眼空荡荡的狗窝,头也不回道:“席琛,去找找言言去哪儿了,不在窝里。”
陆研:“……”
和狗撞名儿了,陆三少心里有点别扭,加之还在持续对毛过敏,他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强忍住不打喷嚏。
“接你出门前我看它精神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席琛按亮客厅的中央的水晶吊灯,再一转身,正看见花瓶后露出了一截小尾巴,于是道,“找到了,这小家伙怕人,躲着你呢。”
说完,他快步走过来,把小泰迪从地上托起抱进怀里,安抚性地摸了摸脑袋。
陆研:“!!!!”
陆研完全不能接受被陌生人触碰身体,整只狗瞬间就炸毛了!
这种茶杯体泰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蹬个爪子还容易被别人误认为在撒娇。当然一口咬下去肯定是会见血,但问题是他洁癖啊!让他咬别人没洗过还摸了狗的手,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席琛发现泰迪后腿扑腾得很用力,知道肯定是没生病,便走过去把狗交给顾璟霖,说:“朋友送您这狗还挺活泼的,之前应该就是对新环境不适应,熟悉了就好了。”
顾璟霖冷漠的神色略微有所缓和,抱着泰迪在沙发上落座,曲起手指刮了刮小东西湿润的鼻尖,用一种平淡却又透着几分得意的声音说:“你看它在我这里多听话,不像被你抱着那么闹腾。”
又被另一个陌生人摸了鼻子的陆研简直难受得想哭,身子紧绷到一动也不能动,严重的过敏反应类似感冒症状,他一个没忍住“哈啾哈啾”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奶狗的声音听起来细细弱弱的,顾璟霖微微一怔,瞬间被萌得心都要化了,可脸上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高冷模样。他手指一挑抬起一团小煤球似的泰迪犬下巴,认真注视着小家伙泪眼汪汪的黑眼睛。
席琛从吧台倒了杯水,走过来搁在茶几上,说:“时间不早了,要吃点什么?”
“不饿。”顾璟霖把手指伸进杯口蘸了些水,然后凑到泰迪嘴边想喂给它喝。
陆研:“……”
陆研瞬间感到肠胃纠结在一起,有点想吐,精神萎靡地趴下不动了。
顾璟霖戳了戳看起来又有点不太好的泰迪宝宝,对席琛说:“今晚没事了,你回去吧,我再观察一下,言言要是总时不时的没精神明天就去一趟宠物医院,我自己就行,不用陪。”
“顾少,”席琛道,“您明知道不行,就别让我难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