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疑这名教师就是杀害小女孩的凶手吧!”老大不假思索地说。
我点头道:“根据老板娘及附近店主的口供,当时街道上十分冷清,除了这位教师以外,就没有其他行人经过。而蔡少萌离开自家后堂的时间大概是七点三十分,老板娘发现她出事的时间约为七点三十五分,也就是说凶手的行凶时间少于五分钟。如果她真的是死于他杀,那么凶手就只可能是这位教师。因为倘若凶手在行凶后慌忙逃离现场,必然会引起附近店铺的人注意。”
“好吧,既然你言之凿凿,我就姑且相信你。要是你没能把这个所谓的邪教挖出来,我可不会饶过你。”老大大手一挥把我轰走。
我跟蓁蓁驾车出发,调查这个涉嫌跟八名蔡姓儿童死亡有关的邪教组织。我们的目的地是两条相邻的村子——王村及梁村,但我们并没有直接到村子里,而是先到县派出所了解另外七名儿童的情况。
对于我们查阅相关档案的要求,县派出所的值班民警王达表现得十分茫然。他跟我们说,虽然一连死了好几个小孩,但都是死于意外,只不过恰巧发生在一起而已,不明白我们为何还要调查。尽管他觉得我们调查这七名儿童的死因,纯粹是多此一举,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帮我们找来相关的档案。
根据档案的记录,在蔡少萌出事前十四天,王村蔡家五姐弟彻夜未归,父亲蔡全于次日到派出所报案,值班民警以失踪时间未超过24小时为由不予受理。第三天,蔡全再次报案,值班民警只做了记录,仍然没有立案。直到第四天,蔡全第三次到派出所才予以立案,但并没有派出警员搜索失踪的蔡家五姐弟。
同日,王村村民在该村小学附近的鱼塘里,发现有五名儿童的尸体飘浮在水面,经打捞后证实是失踪四天的蔡家五姐弟。
王村儿童失踪的第三天,即蔡少萌出事前十二天,梁村蔡家姐妹蔡芬、蔡芳,一同被发现浮尸于距离住所不远的蓄水池内。接案到场的民警并无特别发现,认为她们只是失足跌落蓄水池,所以只做了简单的记录,并没有立案调查。
这些记录跟庆生叔所说的相差无几,不过稍微详细一些而已。蓁蓁在翻阅档案后便大发雷霆,质问为何蔡全前两次报案,都没有立案处理!
对于这个问题,王达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农村里的野孩子那个不是天天到处乱跑,要是谁家丢了孩子都要我们去找,那我们不就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
“话怎能这么说,我们可是领着纳税人发的工资,那能这样敷衍了事。如果孩子的父亲第一次报案,你们就立刻出警去找这些孩子,他们可能就不会出事了!”蓁蓁对王达怒目而视,一副张牙舞爪的架势,吓得后者不自觉地后退。
我怕她会揍对方一顿,于是连忙拉住她。
“你们肯定没在基层待过,不知道情况。虽然说失踪24小时就能报案,但派出所一般都会拖上十天半月,甚至不予立案。””王达小声地咕哝着,仿佛给予立案已经是对蔡全天大的恩赐。
“为什么!”蓁蓁冲他怒吼一声,要不是我拉着她,她肯定会冲过去踹他一脚。
“还不是为了提高破案率……”王达怯弱地解释:“失踪这类案子通常都是吃力不讨好,就算动用全部警力也不见得能把人找回来。人没找着就不能结案,不能结案自然就会拉低破案率。”
他这么一说,蓁蓁又要发难了,我使劲地拉着她,在她耳边小声道:“大部分基层派出所都这样,不少民警都以‘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为办事原则。我以前待在反扒队时,类似的情况每天都能遇到。失主财物被盗后,如果没能把小偷当场抓住,就算到派出所报案,值班警员也只会随便做个记录敷衍失主,根本不会立案。”
“难不得现在的治安这么差!”蓁蓁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仿佛治安不好是由我一手造成的。
对此,我只能两手一摊以示无奈。
离开县派出所后,我们便前往梁村,希望能从蔡氏姐妹的父母口中,了解她们出事当日的情况。可是当我们到步后,却发现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零乱的厅堂里,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一对男女分别呆坐在相对的两个角落,他们就是蔡氏姐妹的父母蔡光耀及梁娟。此刻的梁娟似乎仍沉浸失去爱女的痛苦之中,双目无神地凝视着女儿的课本及奖状,仿佛在寻找女儿留下的气息。而蔡光耀则边喝着二锅头,边指着妻子漫骂,责怪对方没有好好照顾女儿。
蔡光耀喝得晕头晕脑,向他问话只会浪费时间,因此我打算把重点放在梁娟身上。然而,梁娟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只是喃喃自语的说两个女儿都很乖很懂事,尤其是姐姐蔡芬,从来不用她操心,读书经常拿第一名。
当我问及事发当日的情况时,她突然握住我的手,以略带神经质的口吻说:“姐姐一向都很懂事,绝对不会带妹妹去危险的地方玩,绝对不会,绝对……”
“那个蓄水池很危险吗?”蓁蓁问。
梁娟神经亏亏地回答:“去年有一头猪掉进去,淹死了。这事姐姐也知道,她绝不会带妹妹去那里玩。”
梁娟胡言乱语般跟我们说了很多关于蔡氏姐妹的往事,不过似乎跟她们的死亡并无直接关联。而且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继续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所以我们只好先行离开。
随后,我们来到王村,并在田地里找到正在干农活的蔡全。他不像蔡光耀夫妇那样,仍沉浸于痛失儿女的悲伤之中,但当我提及他的儿女时,他亦不禁黯然伤神,嘴角颤动,沮丧地喃喃自语:“藏镜鬼要是想找丫环,把那三个臭丫头要过去就是,怎么连老四跟老幺都搭上呢……”
“藏镜鬼?什么是藏镜鬼?跟你五个儿女的死有关系呢?”蓁蓁惊奇地问。
“藏镜鬼是一只可怕的恶鬼,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很害怕她……”蔡全在田边席地而坐,拿起竹筒边抽着水烟,边向我们讲述一个流传于王村的可怕传说。他的叙述非常零乱,而且夹杂大量方言俚语,不过我勉强也能听明白。他所叙述的传说大概如此——
这事应该是发生在解放之前,当时有个地主叫王寿,因为他很有钱,而且王村的农地几乎全都是他的,所以很自然就当上了村长。
他有个儿子叫王庆,倚仗父亲的财势,经常在村里作威作福,村民都很害怕他。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吧,有一晚他喝完花酒,回家时掉进鱼塘里淹死了。他死的时候还没讨老婆,按照当时的风俗,没拜堂成亲就不算成人,死了也不能安墓立碑。
王寿虽然有几房妻妾,可就只有王庆一个儿子,当然不能让他死后连墓碑也没有。于是便去找神婆帮忙,给儿子安排冥亲。
(蓁蓁问:“冥亲是什么意思?”)
冥亲就是给死人安排相亲,神婆会让双方家属把他们的灵牌放在一个没人的房间里,让他们安静地相处一会,然后做法事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做一对鬼夫妻。如果双方都愿意,那就给他们安排冥婚,如果不愿意就再安排另一次冥亲。
王寿有财有势,按理说要讨个鬼儿媳一点也不难,只要他开口,别说鬼儿媳,就算是要讨个活儿媳妇,也有人抢着当。可是,虽然有不少人愿意跟他攀上亲家的关系,但却全都失望而回。原因是每次神婆询问王庆的意愿时,他都对神婆大发雷霆,骂神婆随便找来些庸姿俗粉来敷衍他。
神婆也够冤的,不但把附近过去三年内死去的年轻闺女,全都带来给王庆挑过遍,就连活着的闺女也带来了好几个,可王庆就是一个也没看上。
儿子久久未能挑到合心意的鬼媳妇,王寿自然不会给神婆好脸色。神婆被弄得没有办法,只好做法事问王庆到底想要怎样的媳妇。王庆说神婆之前带来的不是丫环,就是农户家的丫头,全都出身低微,配不起他这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这回神婆总算明白他的心意,于是就到处打听那里有大户人家的千金早死。
几经打听后,神婆终于打听到县城一户姓蔡的大户人家有二个女儿,其中小女儿因为自幼体弱多病,还没满十六岁就死了,而且蔡老爷正有意为小女儿找一个好归宿。不过,蔡家好歹也是县城里的大户人家,蔡老爷可不愿意往王村这种乡下地方跑。
为了能给儿子讨个合心意的鬼媳妇,王寿带上儿子的灵牌,跟神婆一起到县城拜访蔡老爷,安排冥亲的事情。
蔡老爷虽然不愿意往乡下跑,但也不是那种趾高气扬的白眼狼,对王寿这个从乡下出来的小地主也尚算客气。两人分别把各自儿女的灵牌放在房间里,便一同到客厅喝茶闲聊,等待神婆告诉他们冥亲的结果。
本来,不管冥亲的结果怎样,双方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亦相安无事,充其量也就白跑一趟。可蔡老爷的大女儿出于好奇,想知道妹妹的冥亲对象是个怎样的人,竟然偷偷走到妹妹与王庆冥亲的房间外,从门缝往里面偷偷瞄了一眼。
她这一看就出事了!
冥亲回来后神婆跟王寿说,王庆虽然不喜欢蔡家二小姐,但看中了蔡家大小姐,而且还说只会跟她成亲,要是讨不到这个媳妇,就在阴间做只青头鬼算了。王寿这下子可为难了,如果儿子看中的是穷等人家的女儿,那么歪管对方是死是活,他都有办法给儿子办这宗婚事。可是,儿子看中的竟然是蔡家的大女儿。
(“青头鬼”是指有正常的生育能力,却从未与女性交合,且在阳寿未尽之前死于非命的男鬼。传说,青头鬼在阴间的地位极低,不但会受到其它鬼怪欺负,还不能转世投胎,是最凄惨的一种鬼魅。在粤语方言中,“青头鬼”常用于嘲讽他人未经男女之事,并有咒骂对方短命的意思。)
蔡老爷在县城是个有头有面的大人物,论财论势都不是王寿能比拟的,这次肯跟王家冥亲已经是纡尊降贵了。若要对方让活生生的大女儿跟自己已过身的儿子冥婚,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王寿就只有这个儿子,他既然执意要跟蔡家大小姐冥婚,那就管不了这么多,便跟神婆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不管要花多少钱,反正就要讨蔡家大小姐做儿媳妇。
有钱能使鬼推磨,神婆为了能赚到为数可观的大红包,把心一横收买蔡大小姐的近身丫环,打听到对方的生活习惯。原来蔡大小姐已有心上人,而且每次跟心上人见面之前都会悉心打扮一番。
神婆获悉后,就让丫环偷偷取出蔡大小姐妆扮时用的镜子及口红,在镜子背面画上符咒,并在口红里施放毒药,然后让丫环放回原位。
不知情的蔡大小姐用沾有毒药的口红装扮时,嘴唇沾毒便立刻身亡。这时候她正面向画了符咒的镜子,镜子便把她的魂魄吸入镜中。随后,神婆再暗地里用重金跟丫环买下这面镜子,轻而易举便得到蔡大小姐的魂魄。
虽然神婆机关算尽,但她却没料到蔡大小姐装扮时,竟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艳丽衣服。当她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因为蔡大小姐已化作厉鬼。
为了早日完成儿子的心愿,在神婆把藏有蔡大小姐魂魄的镜子带回来当晚,王寿就立刻给儿子举办冥婚。当神婆把镜子跟王庆的灵牌放在一起时,蔡大小姐马上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并为自己被他们害死而感到愤怒,于是便向他们报仇。
当晚是十五月圆,月光恰巧照在镜子上,蔡大小姐凭借月光的灵气冲出镜子。月光反射到谁身上,她就把谁掐死,第一个遭殃的正是害死她的神婆,随后被杀的都是王家的下人。
眼前的可怕景象把王寿吓得魂不附体,随手拿起一只茶杯掷向镜子,将镜子从供桌上打下来,掉到地摔破了。他本以为把镜子摔破,蔡大小姐就会魂飞魄散,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镜子是用来禁锢蔡大小姐的魂魄。镜子一旦有任何破损,蔡大小姐的魂魄将不再受到束缚,能于任何镜子之间自由穿梭。
一夜之间,王家上下所有人,包括丫环及长工,全都被变成了藏镜鬼的蔡大小姐杀死。杀光王家的人后,她还觉得不解恨,不时滋扰其他村民。虽然她没有直接害人,但经常半夜三更在镜子里出现,把人吓一大跳,有不少小孩被她吓掉魂,更有些年纪较大的老人被她活活吓死,弄得整个村子鸡飞狗跳。
后来,有一位云游道士路过,村里的长老就求他帮忙,收服这只可怕的藏镜鬼。道士本来打算为民除害,消灭这只恶鬼,但没想到对方怨气极重,不容易对付。经过一轮交锋之后,道士不但没能收服她,反而把她惹火。
藏镜鬼这回可不再只是滋扰村民,而是大开杀戒,害死了不少无辜的村民。道士对付不了她,只好跟她谈判,问她要怎样才不再伤害村民。她跟道士说,自己生前是千金小姐,习惯有丫环侍候,要道士给她找个丫环。
道士心想这还不简单,给她烧一个纸扎丫环就行了。可是,她要的不是纸扎丫环,而是要活人生祭,而且还指定要用跟她同姓的少女生祭。因为她是被自己近身丫环害死,所以不相信外姓人。
道士这下子可为难了,生祭是邪魔外道所为,就算以牛羊牲畜祭祀亦为正教所不齿,以活人生祭更是天理难容。然而,当他与村民商量此事时,竟然有大多数村民赞成生祭。毕竟被藏镜鬼害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为了以后能安心过日子,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村民经商量后,决定让村里一个长年卧病在床,姓蔡的丫头作为生祭的人选。村民跟道士说,这丫头是自愿的,并让其赶快举行生祭,免得藏镜鬼再来找麻烦。
道士虽然不愿意生祭,但毕竟是自己把藏镜鬼惹怒,才使事情越闹越大,所以只好遵从村民的意愿。他本以为生祭之后,就能了结此事,但没想到姓蔡的丫头虽然自愿当祭品,但她母亲却不愿意。
原来丫头的母亲是村里的一名寡妇,为照顾长年卧病在床的女儿吃尽苦头,甚至为了生计,不惜跟村里的男人发生关系。女儿不忍母亲为了自己而吃苦,就自愿当生祭的人选。而村民为了让生祭顺利进行,便借故支开寡妇。
当寡妇知道自己的女儿被生祭之后,痛不欲生。为了报复村民的狠心,她在深夜穿上大红衣服于镜子前上吊自杀,死后化成厉鬼向村民索命。
道士知道自己注成大错后,觉得愧对师门,于是便以愿意一死,换取寡妇的原谅。
道士死后,寡妇的事算是解决了,但藏镜鬼的事还没解决。因为道士死前为寡妇的女儿做了场法事,超度她的亡魂,使她无须再当藏镜鬼的丫环,致使藏镜鬼最终还是没有丫环伺候。
自此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村里就会有三两个姓蔡的女娃莫名其妙地死掉……
听完这个可怕的藏镜鬼传说后,蓁蓁面露寒色地问:“她们都是被藏镜鬼害死的吗?”
蔡全黯然点头,悲伤地说:“藏镜鬼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害死三两个姓蔡的女娃,抓她们的魂魄回去当丫环。她抓丫环也就算了,干嘛还要害死我两个儿子呢?”
虽然他把这个恐怖传说描述得绘声绘色,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传说而已,我可不认为能跟五名孩子的死扯上关系。然而,面对我的质疑,他却坚定地反驳:“这不是传说,是真的,老四他们失踪那天晚上,就有人亲眼看见藏镜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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