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守陵人
吴道明哈哈大笑，道：“朱彪已经有了儿子，吴某并不在意。”
蒋老二脸上绷紧的肌肉缓和下来，聚集起来的老阴寒气渐渐褪去，尴尬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吴先生讲笑了，老夫还当真呢。”他讪笑着，心想来人深不可测，如果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够占得了上风。岭南吴道明，这个名头从来没有听说过，当然自己封闭在谷中数十年，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此番也不知此人入谷究竟有什么用意。
“这里山深林密，人迹罕至，真是一处难得的修行之地。”吴道明赞道。
“守林人自然都是呆在林深处，嘿嘿。”蒋老二道。
吴道明心想，若此人确为寒生背后的高人，并传给了旷世医术，则当然不会伤害寒生。若不是呢，那寒生就有可能出事了，因为一路上并未见寒生和那条大黄狗，如此推断，寒生十有八九仍在谷中。从其刚才出手之狠，认穴之准来看，这蒋老二已非一般江湖好手可比，可是以这般身手竟然蜗居深山老林几十年，实在是难以想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不得不呆在这里，身不由己。这卧龙谷中究竟隐藏有什么秘密呢，以至于一个江湖高手默默在此守候数十年？
最关键的是，此人身上散发的老阴之气从何而来？
吴道明越想越兴奋，他断定此谷必有蹊跷，完全值得自己一探究竟。不过，此时绝不可操之过急，需要设法引蛇出洞。
想到此，吴道明一拱手说道：“蒋先生，此番冒昧进谷，多有打扰，既然在下的朋友已不在谷中，吴某这就告辞了。”说罢，暗运真气，回手在朱彪膻中穴随意一拂，解开了他封闭的的穴道。吴道明其实是做给蒋老二看的，要他有所顾忌，同时敲山震虎，岭南高手探谷，迫使蒋老二有所动作。
蒋老二心下暗自吃惊，这岭南吴道明露的这一着兰花拂穴手已臻炉火纯青，功力远胜自己。
朱彪懵懵懂懂的爬起身来，嘴里嘟囔着：“怎么睡着了？”
吴道明与朱彪告辞出谷，蒋老二止步于门前，象征性的拱拱手。
一路走着，吴道明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到谷口老槐树下时，吴道明示意休息片刻。
“嘎……”老槐树上的乌鸦又在呱噪了，令人烦躁。
“那边的谷口，你进去过么？”吴道明问朱彪道。
朱彪伸起脖子看了眼，摇头道：“没有。”
“我们进去瞧瞧。”吴道明率先移步，向右侧的那个谷口走去。
进到谷中，里面的景致竟与方才的那道山谷相仿，吴道明信步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
“嘎嘎……”两只硕大的黑乌鸦怪叫着从头顶上掠过，朝山谷深处飞去。
他站住了，这两只黑鸟似乎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不是起先的那两只。
在民间，乌鸦是一种很不吉利的东西，人们往往会把牠同坟墓和死人联系起来。
樟树林越来越密了，听得里面叽叽喳喳的，抬头望了望天空，夕阳西下已经快要落山了。
穿过密林拐过山脚，谷中豁然开朗，绿油油的菜地，旁边也有一间土坯草房，此刻正升起袅袅炊烟，一股燃烧茅草的香味飘了过来，有着淡淡的乡土气息。
“奇怪，怎么与刚才的那个山谷一模一样呢？”朱彪揉了揉眼睛呆愣住了。
吴道明心中也是感到蹊跷，这不像是有人布置了奇门障眼之法，难道真的有两条相同的山谷？不但樟树林相同，溪水相同，就连房子菜地都相同？说不定，这茅草房里也有个黄胡子蒋老二哩。
“你们怎么又回来啦？”沙哑的问话声骤然响起，门内走出一人，正是蒋老二。
“妈呀，怎么回事，遇见鬼啦。”朱彪顿时瞠目结舌。
吴道明哈哈笑道：“我们还真的是有缘啊。”向蒋老二再次拱手施礼。
“请问你们返回来又有什么事儿？”蒋老二板着面孔说道。
“再次见面，难道蒋先生不请吴某进去坐坐吗？”吴道明微微一笑道。
“请进。”蒋老二让开身子，请他俩进屋。
土坯草屋内的摆设与先前的那所房子相同，一张木板床，简单的桌椅，白石灰水粉刷过的墙壁，唯一不同的是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
“茂林石磴小亭边，遥望云山隔淡烟。却忆旧游何处是？翠蛟亭下看流泉。”吴道明望着墙上的一幅元末黄公望的浅墨《林壑图》吟道。
蒋老二默默不语。
“蒋先生甚有雅兴啊，正巧吴某也有此癖好，我们既然有缘二次相聚，不如今晚把酒谈诗论画如何？”吴道明微笑着说道，突然反手一指……
身后“扑通”一声，有人已然倒地。
耳边吴老的吟诗声余音未了，朱彪但觉腰间一麻，身子一软便失去了知觉。
蒋老二见状一愣，疑惑的望着吴道明。
“此人憨头憨脑，不要让他坏了我们的雅兴，”吴道明仰脸望着墙上的画，说道，“想当年，黄公望隐居富阳庙山坞筲箕泉，踏遍富春江两岸，寄情于山水之间，其《富春山居图》堪称浅墨山水画鼻祖。吴某见蒋先生这陋室之中，竟收藏有大痴山人的墨迹，不由得心生感慨，蒋先生看来也是精于丹青之人，不知有何墨迹传世？”
“老夫不喜文墨。”蒋老二淡淡道。
“哦，这么说这些墨宝不是你的了，难道卧龙谷中另有高人？”吴道明追问道。
“绝对没有，几十年了，老夫也时常感到寂寞。”蒋老二急忙回答。
吴道明看在了眼里，道：“原来如此，我看这些画不像是赝品，价值亦是不菲，蒋先生完全可以加以变卖，一生一世受用不尽，何至于在此深山中甘当守林人寂寥一生呢？”
蒋老二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最后一跺脚说道：“我就是喜欢这里的恬静与自然，纯属个人癖好而已。”
“唔，忘记了问你，吴某方才进谷时墙壁上并没有任何字画，我走以后，先生匆匆忙忙将这些画挂出不知何故？”
“我没……”蒋老二语塞。
“不是你新挂上去的？哦，我明白了，这原来不是同一间草屋，对么？”吴道明仿佛恍然大悟般。
蒋老二未吭声。
“这原本就是两道山谷，地形与植被都很相似，修建了相同的土坯草房，家具、菜地甚至连蔬菜品种也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房间有大痴山人的墨宝，而那边没有。另外，两边却只有同一个蒋先生。”吴道明平淡的说着。
蒋老二彻底没了声音，三角眼在不停的转动着。
“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密道么？”吴道明漫不经心的说道。
“什么密道？”蒋老二闻言吃了一惊。
“嘿嘿，两谷之间陡壁悬崖，若是没有一条密道，你又如何能够来去自如。顺便说一声，那两只乌鸦是在给你通风报信的吧？”吴道明冷笑道。
“哈哈哈，讲得实在是太好了，岭南吴道明果然名不虚传。”门外传来击掌声，话语之间飘然走进一人来。
吴道明暗自吃惊，方才自己以话语对蒋老二施压之际，同时凝神倾听四周围动静，可对来人竟毫无觉察。
“来者何人？”吴道明急视之。
“吴楚山人。”
此人骨骼清奇，天庭骨隆起，枕骨强、项骨平，眉骨伏犀，太阳骨有线、鼻骨有芽，颧骨双突，已经是骨有八起，只可惜差最后一起，成就不了王侯之相，反而“圆而无串，半是孤僧”。
“唉，可惜呀。”吴道明发自内心由衷的感叹。
“吴先生何事叹息？”吴楚山人问道，声音清越如乘风。
“我见先生堂堂相貌，竟是半世孤僧之命，故有此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