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疑问

  这一年内倒也平安,不过我对村外的世界多了一份畏惧,平日里路过村口,都会抬头望一望那大钟,回想起那日出村时回头看到的景象,往往都会打个寒战再匆忙离开。
  二虎子也时常来家找我玩,他懂得多,自然也教了我不少东西,上到爬树砍柴摘果收庄稼,下到下水摸鱼抓知了,只是我再也没从他口中听到过说要再次出村。
  转眼到了年关。
  三叔爷在除夕那晚出了门,却到我家来吃年夜饭,我们一家都牢记他所定的时间,来了也不敢怠慢,请他落座又端茶倒水。
  我冲三叔爷背后吐了吐舌,他一来家里就忙起来了。
  说来奇怪,三叔爷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转过头道:“好小子,干什么呢?”
  我爹瞪了我一眼。刚要训斥就听得三叔爷连连摇头说训不得训不得,年底是要图个吉利。
  “那之前……”
  “时间还没到吧。”三叔爷叩了口茶,“不可说。”
  我爹沉默了一瞬,并没有接话。
  他自那件事起就开始对鬼神之说彻底有了改观,我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对三叔爷的看法不同以往,三叔爷招他附耳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我看到我爹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是之前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怔小子了,这个年纪对于大人的隐瞒总有一种探究到底的好奇心,王婆死前的眼神也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于是我便缠着我爹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说写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另一边的三叔爷没有应声。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抬起头跟他犟,“三月三,三叔爷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真想知道?”三叔爷笑了笑,佝偻着背慢慢起了身,“我偏不告诉你。”
  “三叔爷,孩子……”
  我居然在我爹的脸上看到一丝担忧,三叔爷却摇了摇头制止了他接下去说出的话:“无碍。”
  我看了看爹娘。娘依旧是一脸茫然,看样子三叔爷只对我爹说了些悄悄话,而我爹却是低头顺眉思考了良久,这才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点了点头:“……三叔爷能不能先说说是和什么有关的?”
  三叔爷笑而不语,又喝了口茶,在我的注视下悠然离开。
  我能明显感觉到过了年之后爹变得焦虑了起来,然而我却对于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我隐隐感觉一切的答案可能都会在三月初三揭开。
  于是我开始数着日子。
  “王德,你最近怎么了?”二虎哥蹲下身看着我,“心不在焉的,你看那猫都让你吓跑了。”
  猫是村东李婶家的,超乖一只狸花猫,我才发现被我当成猫猫草的东西是一个小铁丝:“没事儿。”
  “看你不大对劲,是不是三叔爷又说你什么了?”二虎子拍了拍我,“别往心里去,他啊应该就是吓唬你玩呢,哪有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事情。”
  我看向他:“别瞎说,三叔爷很厉害的。”
  “厉害归厉害……”二虎子挠了挠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蔫儿了下来,“好吧。”
  我看着二虎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是无奈的拍了拍他,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将之前的事情说出来,我对这些事情也同样一无所知,给他说似乎也没什么用,只会徒增烦恼与好奇。
  于是我故作深沉,低着嗓音回他:“想通就好,我先走了。”
  二虎子就笑:“三叔爷的语气你学不来的。”
  我正准备回话,猛的听得娘在门口大声叫我回来吃饭,于是我冲二虎子扮了个鬼脸,丢掉手里的铁丝一骨碌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小跑回家:“我先走了——”
  娘在门口嗔我:“这孩子,也不当心着些,跌个跤看你老不老实。”
  我没回她,匆忙扒着饭。
  爹拿了双筷子坐在我对面,一下没一下的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末了长叹一声。
  “还有两天就是三月三。”
  停了吃饭的手,我猛的抬头看向了爹,却见他也看着我。
  讲真这个时间于我来讲过的实在是快了一些——我之前也曾无数次想过这一天真的到来了,那么在到来之前我会是什么样子。
  任何情绪都想过了,唯独没有料到现在的我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哦。”
  我爹似乎也惊讶于我的安静,瞥了一眼,顿了顿依旧继续说了下去:“三叔爷让你自己一个人去,你一定要把三叔爷说的话一字不剩的记牢了,乖一点,去那里别让他老人家生气说你调皮。”
  几乎是每次出门做客都要被搬出来叙说一遍的礼数。我含糊不清的应答着,同时有些不服,三叔爷是个很好的人,无论怎么闹他他也不会发火,最多就是笑着呵斥,比高德老爷子不知好上多少。
  “你这孩子。”爹长长叹了口气。
  三月三这天,我飞奔到三叔爷家的门前,站他家门口,忐忑不安的敲了敲门。
  “王德?进来吧。”三叔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于是我推门而入。
  三叔爷屋内的陈设与我上一次过来见到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最让我好奇的,就是神像前奉着的那一个小泥人,跟我有七八分像。最明显的还是泥人眼上的那一抹红芒,混杂在泥土的颜色中犹为刺目。
  “那是你。”三叔爷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明白了我在想些什么,随即开口回应道。
  “放在这里做什么?”我凑近了些,赫然发现泥人身上那一道恐怖的裂痕,“为什么……”
  “勘天意,应灾劫,还记得之前的事么?”三叔爷佯装生气的道,“你可知有多危险?这泥娃娃应是替你生生受了一次无妄之灾,你说你若不出村该多好。”
  “可……”我自知理亏,话到一半就低下了头。
  “不过,你的一些决定也让一些事情提前了。”三叔爷笑了几声,“你可知这泥娃娃为何能替你应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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