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指肚的温暖将将碰到,莞初就禁不住往后错了小半步,自己抹掉鼻尖上的木头沫子,笑笑,“不是。又不当真怎样会弹,要那么好的琴做什么?自己闲来无事做一把就好了。”
齐天睿收回手,又低头瞧了瞧那即将成型的琴板道,“是十五弦?琴弦有了么?”
“嗯。”见他不再追究,莞初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铜丝弦,府里库楼上有。”
“谁给你寻的?”
话真是脱口就出,他眼睛底下她却是连个谎都圆不了,不敢说是天悦给她拿的,想说是兰洙嫂子又怕露馅,抿了抿唇,没吭声。
瞧那两只小涡儿都嫌主人不争气,瘪瘪的,齐天睿笑了,“铜丝是作坊里用的,这怎么能用那个。”说着从莞初手里把砂纸拿了过来,弯腰把将才她肩膀底下没瞧见的一处小刺仔细地打磨下去。
“那用什么?”
“你先上漆,过几日我给你寻鹿筋来。”
“鹿筋?”莞初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当真?”古琴都是使的鹿筋,甚是昂贵,如今都说不如丝弦,实则是极难寻,又没有几个正经会做弦的师傅罢了。
“这有什么稀罕。”齐天睿直起身,见那沾着木头沫子的小脸不由自主就凑了近,盯着他问,不觉来了兴致,“走,我带你瞧瞧我收的琴去。”
“啊?”被他拉了就走,莞初紧着道,“我,我太脏了。”
齐天睿闻言,站了脚步,上下打量一番,手中活像牵着一个半大小子,一身锯末子,一额头的细汗,越显得这俊俏的模样竟是又添了几分英姿……蹙了眉,“说的正是,脏成这样还不得污了我的琴。”
他的神色好是嫌弃,莞初不觉红了脸,更是难堪,直往后退,可心里还真是想看他的琴,必都是稀罕物呢,想了想,又仰起脸求道,“相公,我这就去洗洗,等我一会儿,成不?”
齐天睿笑了,“走!”
不由分说被他牵了走,两人将将出了柴门,就见角门外小跑来了一个小厮,“爷,有客来访。”
“就说我不在!”
问也不问,他大步直往前去。莞初跟在后头一面紧着随,一面悄悄在身后不停地扑打身上的沫子,根本未觉脚下的路……
……
一进这屋子,扑面一股温热的水汽,夹杂着一种似药非药、似花非花的香味,嗅起来竟似有一种迷醉之感。冉冉的白雾遮在眼前,莞初好是睁了睁眼睛,才见那雾气缭绕之间的景象……
这处所在足有泽轩大,可这屋子却并非砖木所造,四周垒砌皆是石头,大小不一,凹凸不平,却因着五彩的颜色顺着那纹路雕出花鸟云山的景致,应着飘飘的白雾,如仙似幻;石头拢聚之下,一边两角有两个莲花小池,浓浓流淌的雾气便是起自此处,咕嘟嘟地滚开的汤锅一般;正中是个四方大池,池子围拢皆是上好的晚霞大理石,水面之上雾气淡下许多,袅袅如烟;临池一侧,是两方藤条矮榻,上头铺着软褥靠枕,一旁矮几上木茶盘;这仙洞一般的所在从房顶垂下清荷的纱帘,将几处景致似隔非隔,犹抱琵琶,若隐若现……
看丫头瞪大了眼睛,满是惊奇,齐天睿好是得意,拉了她就往池边去,“知道么,当初我之所以要买下这座小宅子为的就是这眼热泉!”
“热泉?你是说……”
牵着她的手来到小莲花池的一边墙侧,齐天睿轻轻敲了敲,“那边就是山湖水。冷湖水,你看,这可是稀奇?只不过几步之隔,竟似换了天地。”
莞初蹲下//身,伸手到池中,“呀,好烫。”
齐天睿随着也蹲//下,握了她的手又放进去,“一会儿就不觉烫了,这是药石,若有什么酸困之处、或是着了风,在这里头泡半个时辰,只管好;累了,也最解乏。”
手放在里面,一会儿红红的,不觉烫,只觉适宜,莞初嗅了嗅,“什么味道?”
“就是味道不好,遂我这把窗子开在湖面上,还燃了熏香。”
莞初探头看,透过雾气,那池子下头的石头是可以坐着的,抿嘴儿笑,“这么舒服!”
“舒服是舒服,千万当心不能睡了,热泉不能久泡。”齐天睿说着拉她起身,“这边的大池子搀了活水,正好的浴汤。”
浴汤?天哪……莞初挣挣小眉,哪有这么大的浴盆……
“下去洗洗吧。”
莞初正自惊讶,耳边这一句吓了她一跳,紧着摇头,“不,不……”
“啧!”齐天睿瞪她,“不是脏了么?赶紧洗!不洗不给你看琴。”
“相公,我,我去用浴盆洗洗行不行,这个,这个……”
“这个怎么了?”
“太……”莞初绞尽脑汁,“深。”
“不深,能站得住,下去吧。”
“你是不深,可我不行啊。”
齐天睿一瞧那小个子,笑道,“没事,洑水更得趣儿。”说着拉了她就要往里送。
莞初惊得直往后退,“相公,相公,我不会洑水!”
“你从小湖边长大,走南闯北,成天在外头疯跑,会骑马还能不会洑水?”
“相公,相公,我真不会……”
她害怕的小模样好乖,看得齐天睿越发生了促狭的心,弯腰一下将她抱起来,“今儿天热,好好痛快一下,啊?”
“相公!别啊!”
她只管扑腾着挣,他越来了兴致,一仰手臂将怀中人扔了下去。
扑通!丫头四仰八叉地落入水中,看她狼狈的小模样,齐天睿哈哈大笑,正是想揶揄两句,忽见两只手臂扑棱了几下,冒个泡泡就没了顶,眼见着人软塌塌地直往下沉。
“哎呀!”齐天睿一声惊呼,纵身跃进池中……
☆、第54章
……
水流清澈,云霞的池底,那身浅色衣裤十分显眼,齐天睿一个猛子扎下去,揽了那水底的人就托出了水面。只是一瞬的功夫,小脸已然惨白如纸,绒绒的睫毛上滴答着水珠,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粉嫩的唇瓣已然发青,人像那池子边白玉雕琢的小鸳鸯,一点子生气都不见,直直的揽在臂中,齐天睿惊道,“丫头!丫头!”
被他一声唤醒,她突然提了口气吁出来,眼帘一搭整个人就往下软。“哎!”齐天睿忙去抱紧,却怎料她似忽地复了神智,看着他像是怔了一下,张开两手抱了他的手臂,不待他将人揽住,那软绵绵的身子竟然已滑出他的怀抱。手臂被缚着,想抱她又想挣开她,齐天睿在水中顿觉失措,她像只小水蛇,环着他的手臂旋在了他身后,小脚攀悬轻轻一踩他的腰,两臂腾空一下搂住了他的脖颈。
感觉那人儿覆在他背上,有惊无险,齐天睿这才松了口气,“丫头?”
“……嗯,”
靠在他肩头,她的语声带着水中的鼻音,喃喃的赌气,好是委屈。
“你将才闭着气了?”
“……嗯,”
“你吓死我了。”齐天睿说着,感觉她的身子在水里飘飘浮浮,不敢与他贴合,他回手轻轻揽住那柔细的腰肢,水中的人儿好轻,轻得他几乎感觉不到,水温热,依然摸得到那身子暖暖的,好软;两只藕臂环着她,贴着他的脸一点点,凉凉的,心不知怎的悄悄一颤……
午后的日头懒懒的,从石头围砌的玻璃窗外照进来,透过薄纱将这一池的水拢出朦朦的光晕,将才水中的翻腾渐渐平息,只留下水面上缓缓的波漾,点点晶莹,两个人在水中依偎,静静的,像一对并蒂的青莲……
良久,他沙哑的声音道,“好好儿地抱着,干嘛转到我身后去?”
她不吭声,也没有挣,软软地在他反环的手臂中……
“来,”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腰肢,“转过来。”
“……不,”她轻轻吸了口气,语声不觉就颤颤的,“你……把我背过去。”
小女儿娇娇的气息就在他耳边,痒痒的,一时竟像是呵在他心口,毫无防备就像这溢在胸口的水,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这一夜的奔波像是突然找到了去处,一身的疲惫都在这柔软的怀里,这么乏,这么累,他像突然软了筋骨,悄悄后倚,轻轻合了双目,将那晶莹的光亮挡在外头……
从来独处,忽地满池温柔,掌心抚摸着那柔软,不敢握,一握就觉无力。口鼻之中都是温热的水汽,淡淡的药草味,想起夜里那暖暖的女儿香,那么近,吸在鼻中,睡得如此安稳……独自一人这些年,无论在外如何风流,从未与人同榻而眠,几时起,竟是惯了那枕头过去的角落里窝着这么个软绵绵的小丫头,床再大,也想逼得她无处躲藏,看她蜷缩着睡去方觉心安。算起来,睡在身边不足十夜,这多少年的习惯竟是随之烟消云散,夜静,最无防备,怎的一时疏忽,让她趁虚而入……打理生意,从来都是精神十足,公差在外,不眠不休,这一回,为何短短几日竟是在衢州待不住?挂念什么?心怎能不烦躁?不知一次听说,她从小就知道要嫁给他,为何不觉欣喜,倒觉恨?心底忽地空落,想把那身后的柔软揉挤碎,卸下这一身残留的力气……
“相公,相公……你累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口中干干地咽了一口,“……嗯,”
“那……还能不能背我到池子边?”
“你先转过来。”
“我……”感觉那肩头的人儿轻轻咬了咬唇,“就这么着行不行?我……”
“听话,来,转过来。”
他的语声好哑,哑得仿佛疲累不堪,她不想争,只是,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求道,“相公,就这么着吧,你走过去就是。”
她不肯,他想扭头,她也不让,他索性一下放开了双手,背上的人倏地一沉,随即漂浮着离开他的身子,池水扑上来化去她暖暖的体热,后背忽觉凉凉的。
两臂依然搂着他的脖颈,不敢放,她觉着自己的形状好尴尬,“相公……”
“转过来。”
“不……不行。”
“当真不?”
“……不是,相公……”
她口中只管乱乱地求,他低头,眼中只见那撸起的袖管曝露雪白的肌//肤,看起来细嫩多汁,他微微弯了弯嘴角,张开嘴巴咬在那藕臂上……
“啊……”
牙齿嵌进她的肉中,不痛,凉凉的,吓得她惊叫,人没了把握一下子滑入水中。齐天睿趁势转身,一把揽起,那人儿便端端落在怀中,正是要笑她,目光落下,人忽地顿住……
怀中甜美似剔透的玻璃灯人儿,惊慌失措的小脸更添娇俏,淡色的绸衫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出一身女儿的形状,呀……里头竟然一件薄袄中衣都没穿,水面下,透出一抹嫩蕊桃红、嘟嘟地裹着那两朵娇嫩……
他一时双眼发怔,将才心底的空落荡然无存,笑意一瞬就满溢在眼中,正是要低头欣赏,被一只小手蒙了眼睛,遮不全,也不给他看,湿漉漉的。
“放开。”
“不!”
“放开!”
“我不!”
他笑了,“你穿成这样出来晃悠!还有理了?!”
“活计累,热啊……哪里,哪里想到会……”她的小声儿又急又羞,“是你把我扔进水里的,我说了不行……”
轻轻蹭蹭她的小手,他闭了眼睛,一提手臂将她贴进怀中,她的小声儿戛然而止。她好软……比在他身后还要软,清甜的滋味就在他口齿之间,忽觉全身力大无穷,只要轻轻的,轻轻的一下,她就碎了……
被他扣得喘不过气,她窝在怀里小声叫,“相公,相公……”
“莫挣……再挣,我又要瞧见了……”
她不敢再挣,任他抱着,池中翻起的水花又平静下来,那一波涟漪便只悄悄漾在心窝里……
……
热泉房中只有齐天睿的换洗衣裳,寻了一件宽大的棉袍将她裹了,一路抱着回房去。莞初知道自己身上尴尬,一点也不敢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一见人就赶紧埋在他肩头。日头照得暖暖的,两个人湿漉漉的,留下一路滴滴答答的水痕。
回到泽轩,齐天睿命人另预备了浴盆浴汤。待都安置停当,下人们退出去掩了门,他这才将怀中放下。“快去洗洗,身上潮,捂不得。”
“……哦。”她口中应着,人却裹着袍子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