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御神宅

  聂牧谣和顾洛雪踌躇不前,想等秦无衣定夺时,羽生白哉已迈入宅院中,御神宅的格局与中土建筑有异,首先映入眼帘是巨大的参天古木,即便在寒冬,古木也郁郁苍苍,枝繁叶茂,手臂粗大的树根半露半掩在地面,盘根错节相互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编织的巨网。
  最前面的羽生白哉始终微微埋着头,向前的每一步都能看出他的发自肺腑的虔诚。
  众人跟在羽生白哉身后,从古木中穿行而过,前方出现一潭池水,秦无衣回望身后,来时的路已被树木所遮挡,在心里暗暗诧异,在外面看这座宅院,虽说宏伟不凡,却没曾想到里面竟然这么大。
  池水前是开字形的门梁,有些像中土的牌坊,但样式简单古朴,柱子被漆染成朱红色,两边飞檐翘起,仿佛一只展翅的鸟。
  顾洛雪来回张望,神情惊讶:“好奇特的宅院。”
  “这不是宅院。”前面的羽生白哉没有回头,表情依旧庄严肃穆,“这是神社,在我故国,百姓认为天地万物,即便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所有死去的英灵,皆可成为神灵,而神社就是供奉神灵的地方,如同中土的寺庙一样神圣。”
  聂牧谣诧异:“长安城内,几时建有东瀛的神社?”
  秦无衣似乎对眼前的门梁很感兴趣:“这个有什么用?”
  “这叫鸟居。”
  羽生白哉解释,鸟居就是结界,在东瀛的传说中,鸟是人灵魂的化身,不能让鸟飞入神社,因此,鸟居成为人界和神界的划分之门。
  听到这里,秦无衣想到那只一直如影随形的鹞鹰,在远处树枝上看见那只鹰的身影,竟然真的没有飞进神社。
  羽生白哉在鸟居前鞠躬示礼,告诉大家,只要走进鸟居,便是神灵所居的神界,不能走正中间,因为那是神灵进出的通道。
  聂牧谣与顾洛雪见羽生白哉如此虔诚,也心生对神灵的敬畏,从偏门跨过鸟居,秦无衣却走了中间,本就不信鬼神,更别说是异国神灵,羽生白哉口中的神社鸟居,在秦无衣看来,与草市的牌坊无异。
  走进鸟居就到池水边,池中无桥,镶在水中的木桩通向池水彼岸,水面有层层白雾萦绕,透过飘散的雾气,见到团团青翠的荷叶漂浮在水面,严冬时分,荷叶间竟有朵朵晶白如玉的荷花盛开,花心金蕊送香,普薰十方。
  夜风轻拂,身后古木哗哗作响,澄清晶莹的莲池微微荡起涟漪,秦无衣迈步走过木桩,脚下步步生莲,如登极乐神土。
  穿过莲池便见蜿蜒向上的石阶,两边树木开满红叶,与红烛的灯火相得益彰,将参道映成深厚的火红色,伫立两侧的石桩上雕刻有动物,依稀能辨认出狐狸、犬、兔子等。
  羽生白哉告之大家,这些动物雕刻是神使,用于守护神社,除邪气,雕塑造型奇特,秦无衣不免多看了几眼,与中土寺庙中供奉的神像不同,少了几分狰狞,眉目之间更多是慈悲柔和,神使掩映在血红色的光晕中,秦无衣怎么看都感觉很妖异。
  众人在台阶的尽头见到高耸的楼宇,每一座都庄严华丽,各栋之间用红色的回廊相连,将富丽堂皇的正殿拱卫其中,羽生白哉神色愈发恭敬,径直走到刻有“净心”二字的水壁边,用放在一旁的木勺,舀水清洗双手,动作缓慢而仔细。
  通往正殿的回廊前站在两名东瀛女子,身穿白色上衣和红色绯袴,裙底露出红纽草履,乌黑亮丽的秀发用白色檀纸包裹,外面扎上麻线,给人感觉神圣无垢。
  不同于大唐女子的直率豪迈,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内敛含蓄的温柔,微微欠身,迎送走入回廊的众人。
  羽生白哉告诉大家,前面带路的女子被称为御神子,是神社里以舞奉神,并祭祀社稷山川,负责洁净和祝祷风调雨顺的人,在东瀛极受百姓敬重,秦无衣没去留意她们容貌,始终盯着前面女子的衣衫,看不见她们的手和脚,整个人像是悬浮在地上。
  来到正殿大门,羽生白哉取下腰间双刀,毕恭毕敬送到御神子手中,扶膝跪拜后才推门而入,顾洛雪迟疑了一下,出于对羽生白哉的尊重,也想卸下月渎,却被身后的秦无衣拦住,不由分说将她推进正殿。
  羽生白哉走在前面,好似忘了随行的其他人,宽敞的正殿里陈设简朴,最里面被竹帘隔断,隐隐约约见到有一女子身影,女子身旁的男人穿着唐服,悠扬婉转的横笛声就是从里面传来,想来,那男人就是大使。
  御神子站在竹帘两侧,羽生白哉先深鞠一躬,然后摇响垂铃,清脆的铃声在殿中回荡,接着神色极其虔诚恭敬跪拜在地。
  秦无衣的视线落在竹帘上的纹饰,与羽生白哉刀上的纹饰一样,东瀛人敬畏万物之灵,每一座神社都供奉着不同的神灵,秦无衣暗自猜想,眼前这座神社想必和羽生白哉家族有莫大的关系,所以才会让他如此谦卑。
  顾洛雪和聂牧谣站在一侧相互对视,神社里的一切让她们很新奇,但不约而同感觉到,羽生白哉自从迈入神社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神灵的敬畏,他没有了之前的机敏,身体也不及以前轻盈,混沌的目光迟钝凝重。
  “不净之人,身带凶器踏足神居,凡垢污秽,亵渎神灵,你家族世代受神荫庇佑,如今,愚狂之徒践踏神社,藐视神威,该当如何?”竹帘后传来女子虚无缥缈的声音。
  羽生白哉脱口而出:“参神不敬,应受天罚。”
  “逆神当诛,许你代天降罚。”女人声音透过竹帘,威严无匹。
  羽生白哉起身,旁边御神子递上影彻,羽生白哉毫不犹豫接过,低垂的头缓缓抬起,聂牧谣和顾洛雪赫然一惊,他的双瞳竟然变成血红色,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杀气。
  “白哉!”聂牧谣拉着顾洛雪一边后退,一边大喊。
  可羽生白哉充耳不闻,好像除了竹帘后神的声音外,他什么也听不到,血红双瞳透着阵阵寒意和怨恨。
  “退后!”秦无衣觉察到不对劲。
  她们刚退出一步,羽生白哉身形快若闪电,顷刻间已欺身上前,手中影彻随即挥刀而出,刀身映照烛火灿灿生辉,一抹流光在殿中乍现。
  羽生白哉的刀法以刚猛见长,刀术朴实严整,劲力充实流畅,但速度和反应同样惊人,在曲江的宅院,聂牧谣和顾洛雪都与羽生白哉有过交手,那一次他因为是想逼秦无衣拔刀,出手时并为使出全力,而这次,刀一出鞘便是致命的杀招。
  聂牧谣见退无可退,袖子闪出无常鞭,双鞭灵动,鞭势奇雄缠向羽生白哉手腕,一旁的顾洛雪也径直迎入刀光之中,她被羽生白哉一刀斩断过宝剑,深知他刀势的威力,再不敢去硬接,只听一声龙吟,月渎出鞘,银灰剑身犹如月辉漫地,瞬间夺了满殿灯火的颜色。
  顾洛雪剑招轻盈,即便遭遇突袭也临危不乱,见聂牧谣的无常鞭去缠羽生白哉手腕,猜到她是想要夺刀,剑锋一转,月渎剑光直刺羽生白哉双目,一旁的秦无衣看的真切,顾洛雪是担心伤到羽生白哉,想用月渎倒影的剑光逼羽生白哉视线受阻。
  岂料双瞳血红的羽生白哉竟然对刺眼的剑光丁点反应也没有,手中影彻不停,只攻不守,短短一瞬,接连挥出三刀,先是击落聂牧谣的无常鞭,第二刀直取聂牧谣胸口命门,等顾洛雪的月渎袭至,羽生白哉拔出腰间短刀,第三刀稳稳挡开月渎。
  这三刀的刀法精湛至极,不管是刀势、力度还有方向都衔接的炉火纯青,好似她们还没出手,羽生白哉已快人一步,猜透她们的意图,聂牧谣和顾洛雪一愣,没想到羽生白哉反应如此迅捷,只有身后的秦无衣知道,这并不是羽生白哉的反应,而是他的速度,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她们二人的招式在羽生白哉面前就显得破绽百出。
  好在聂牧谣机敏,见一击不中,先是避开羽生白哉的杀招,身形不停,手中双鞭再次抖出,如若是平时应敌,无常鞭当攻对方要害,聂牧谣也顾忌会击伤失常的羽生白哉,双鞭攻向他下盘双腿。
  顾洛雪剑招受阻,却与聂牧谣心有灵犀,剑尖一挑,不守反攻,想要逼迫羽生白哉无暇分心去抵挡无常鞭,顾洛雪剑术本就高超,又得神兵月渎,更是如虎添翼,旋身舞剑,剑招柔锐如流风之回雪,借月渎之辉舞出一片灿烂光幕,宛若璀璨群星至星河而落。
  羽生白哉本该回刀招架顾洛雪攻到面前的剑招,但他的反应让秦无衣都大惊失色,羽生白哉依旧只攻不守,长刀挑开聂牧谣双鞭,短刀犹如獠牙般直刺顾洛雪咽喉。
  这招叫“牙突”,如同发怒的大象,用尖锐的獠牙突刺敌人,此招势大力沉,石破天惊,但让秦无衣惊讶的是,羽生白哉与顾洛雪太近,他即便能刺中顾洛雪要害,但顾洛雪手中月渎也会穿透他胸膛,羽生白哉好像完全失去理智,为了击杀面前的二人,甚至连自己性命都不顾。
  羽生白哉的招数反让顾洛雪不知所措,她本想是逼退他,见羽生白哉不管不顾,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安危,而是害怕他被月渎所说伤,连忙硬生生转了剑锋,聂牧谣也为之一惊,两人的动作骤然停止。
  她们一停,却让自己胸前要害悉数暴露在羽生白哉面前,羽生白哉出手快若龙卷,双刀一左一右同时挥洒而出,刀势如虹,刺眼的刀芒与殿中烛火融为一色,宛如银龙啸天,阵阵杀意铺天盖地向她们二人席卷而来。
  顾洛雪和聂牧谣因为担心羽生白哉安危,出手本来就有诸多顾忌,方才两人突然中断招数已乱了方寸,来不及重新架招,两人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千钧一发之际,秦无衣深知羽生白哉这一刀的威烈,跨步上前将二人拉了回来。
  峥!
  影彻在殿中画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流光。
  一缕青丝从稍纵即逝的光晕中飘落,顾洛雪低头见到颈边被刀气斩断的秀发,站在秦无衣身旁瞪大眼睛噤若寒蝉,倘若慢一瞬,被斩开的就是她的咽喉。
  聂牧谣持鞭的手低垂,狐裘肩上裂开一道口子,丝丝殷红慢慢渗透出来,浸染在白色的裘毛上分外醒目,像是在雪林盛开的朵朵梅花,但她目光中始终没有愤怒,充斥着惊讶和忧虑,她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个会洗掉所有床被,会做美味可口饭菜,会在酒醉后跳滑稽舞蹈,笑起来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男子,会突然拔刀相向,以死相拼。
  秦无衣也不相信,沉声大喊这羽生白哉的名字,可仍然得不到他任何反应,来回看看顾洛雪和聂牧谣,心里充满惊诧,以他对羽生白哉刀法的了解,瞬间出手的羽生白哉绝非是她们两人能抵御,即便两人合力也毫无胜算,何况羽生白哉刀刀都是杀招,按理说,即便自己出手营救,她们也躲不开羽生白哉的最后一刀。
  虽然只差之毫厘,但对于一名高手来说,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失误,何况羽生白哉并非普通的高手,秦无衣再次望向羽生白哉,从他拔刀的那刻起,秦无衣就感觉哪儿不对劲,他的刀势、反应、速度虽然都出类拔萃,但动作始终有些生硬,而且招式也变的怪异,完全不像秦无衣熟知的羽生白哉。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非但没让羽生白哉清醒,血腥味反而让他更加暴戾,目不转睛盯着秦无衣,他就是神口中那个逆神不尊的人。
  秦无衣将聂牧谣和顾洛雪拉到身后,自己向前一步挡在她们前面,挺拔的背影在她们眼里有着磐石般的刚毅,他笃定的神情在任何时候都会让她们感觉到安心,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顾洛雪出于对秦无衣的信任,并不长的相处,让这份信任渐渐变成她对秦无衣的依赖,好像只要有这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前,她会淡忘害怕和恐惧,每一次,他脸上都会洋溢起波澜不惊笑意,可现在顾洛雪没有见到。
  聂牧谣与顾洛雪不同,她相信这份笃定是源于了解,她知道这种表情浮现在这个男人脸上时意味着什么,目光下意识看向秦无衣手中握着的麟嘉刀,聂牧谣触及不到他内心的真实,所以她分辨秦无衣的方式很简单,手里有没有刀的秦无衣判若两人。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看不到秦无衣的这把麟嘉刀,那时的秦无衣更像是不羁的无赖,慵懒和放荡填满他被烈酒浑浊的双眼,如同一无是处的废物。
  但握着麟嘉刀的秦无衣却截然不同,聂牧谣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突然想到那只高傲、无畏并且凶猛的鹞鹰,现在的秦无衣就像那只鹰……
  聂牧谣突然心悸,脑海中浮现出羽生白哉胸膛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她有些迷乱,肩头被羽生白哉留下的伤痛彻心扉,可聂牧谣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担心对面那个突然失去心智的男人。
  如果羽生白哉一直都在等待属于自己荣耀的樱花绽放,或许那一刻就是现在,她相信秦无衣会赋予那些绽放的樱花最绚丽的颜色,但却会极其短暂,聂牧谣不想也不愿意这一刻的到来。
  捂肩的手重新低垂,再一次握紧无常鞭,她不敢让羽生白哉去面对秦无衣的麟嘉刀,想抢在秦无衣前面试图让羽生白哉清醒。
  “退下!”
  秦无衣短促的声音铿锵有力,仅仅只有两字,却仿佛具有不容抗拒的魔力某种魔力,聂牧谣刚微微抬起的手骤停。
  羽生白哉在疾驰,展开的双刀破空发出轻微而尖锐的声音,血红双瞳弥漫着专注的杀戮,目标是秦无衣。
  比刚才还要迅猛,刀势犹如雷霆万钧,突然凌空一跃,跳跃和落下速度配合得天衣无缝,以石裂山崩之势向秦无衣挥刀斩击,顾洛雪见过秦无衣出手的速度,在羽生白哉出击的一瞬,他就应该出手才对,但直到双刀近在咫尺,秦无衣还是不动如山。
  当双刃逼近身前,秦无衣突然反手扣刀,向前跨出半步,双手交叉不偏不倚拖住羽生白哉手腕。
  轰!
  羽生白哉这一招石破天惊,秦无衣虽然架住他手腕,却无法卸掉他势大力沉的力道,身子随着劈斩下来的刀力下沉,单膝重重跪在地上,石板碎出道道裂痕。
  “白哉!”
  秦无衣抬头直视羽生白哉,沉声喊着他名字,试图能让他恢复理智,坚毅的目光中只有忧虑和不解,面对致命的杀招,秦无衣最终还是没有还击,而是选择了被动的招架,腰间的伤口被瞬间撕裂,举起的双手微微抖颤,但依旧咬牙再坚持。
  秦无衣见过羽生白哉现在的眼神,无尽的杀意和挥之不去的凶戾,那是敌人的目光,哪怕有丁点机会,羽生白哉都会刺入他的胸膛,秦无衣很厌恶这样的目光,他认为那是对自己的蔑视和挑衅,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干净利落割开对手的咽喉,或者直接砍掉头颅,然后看着对手慢慢变大的瞳孔中,消散的光芒最后凝聚成绝望的畏惧。
  但秦无衣却对羽生白哉做不到,因为他是自己的朋友。
  秦无衣并不是值得称道的朋友,在他眼里,朋友二字也不厚重,与捉弄、嘲讽、讥笑以及利用无异,所以在羽生白哉看来,秦无衣像混蛋多过于朋友,但不管秦无衣做什么,最终都会得到羽生白哉的包容,这是一种奇特的羁绊,能让他毫无保留去信任。
  秦无衣亦然如此,不管羽生白哉变成什么样,唯有不变的是对朋友的信任,麟嘉刀的刀刃永远不会对着朋友。
  “白哉!”
  秦无衣加重声音,羽生白哉依旧无动于衷,双刀始终在慢慢下压,腰间的伤彻底撕裂,抬起的手变的力不从心,眼睁睁看着刀刃触碰到肩头,然后缓慢的陷入皮肉,鲜血顺着刀刃大片大片侵染开,血腥的味道让羽生白哉愈发嗜血狂暴。
  顾洛雪在一旁慌了神,月渎挥出直取羽生白哉咽喉,可羽生白哉丁点反应也没有,也不招架躲避,好像誓要诛杀秦无衣,即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顾洛雪本来就是虚招,只想要逼退羽生白哉,见他不为所动,剑锋一转,当机立断准备挑断他手筋,秦无衣分出顾洛雪虚实,倘若羽生白哉宁战不退,双手都会被顾洛雪废掉,对于一名崇尚荣誉的武士而言,双手再不能拿刀无疑比死亡更痛苦。
  秦无衣忍住伤痛,单腿蹬地,猛然一托将羽生白哉推出,赶在顾洛雪剑锋袭至,一掌轻击在她手肘,破了顾洛雪剑招,身法不停,疾步逼到羽生白哉身前,留下身后一脸诧异的顾洛雪,怎么也想不通,明明秦无衣自己生死一线,居然还在考虑羽生白哉安危。
  一旁的聂牧谣见两人都无大碍,悬起的心才慢慢放下,她看懂秦无衣的意图,秦无衣虽不还击,却寸步不离贴近羽生白哉,距离越近,羽生白哉手中的刀越不能施展。
  秦无衣的招数极其精简,却招招精妙,相比羽生白哉的招式,就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完全是不顾后果的死斗,刚被逼退,又挺身挥斩,秦无衣反刀扣在手臂,硬接下羽生白哉一刀,虽然秦无衣借距离来缓解羽生白哉的刀力,但刀势依旧势大力沉,只听当的一声,影彻锋利无比的刀刃斩在麟嘉刀上,顷刻间,火光四溅,麟嘉刀被厚厚铁汁浇铸,被削去的铁屑纷飞,秦无衣手也被震的微微发麻。
  站在身后的聂牧谣和顾洛雪都暗暗吃惊,倘若迎战的是她们,绝对挡不住羽生白哉这一刀。
  羽生白哉刀势受阻,右手短刀不停,一寸短一寸险,刀峰犹如毒蛇般突刺秦无衣左肋,却被秦无衣抢得先机,手肘一沉,击在羽生白哉手腕,刀锋偏移穿透秦无衣的衣衫,而此刻羽生白哉胸前命门大口,秦无衣收掌成拳,向羽生白哉胸口击去。
  如果被这一拳击中,羽生白哉非死即伤,但拳头却停在他胸口前,秦无衣表现有些诧异,因为羽生白哉根本没有打算防御。
  秦无衣见识过羽生白哉的刀法,和他这个人一样,他的刀法也被赋予了忠勇、智信和仁义,虽然握着足以杀人的利器,但秦无衣从来没在羽生白哉身上看见过丝毫戾气。
  但现在的羽生白哉却让秦无衣感到陌生,他没有了那份谦虚和怜悯,影彻和他似乎都失去了那份足以让羽生白哉用生命去捍卫的荣誉和义理,此刻的羽生白哉在秦无衣眼里,更像一头野蛮凶残的野兽,那不是自己熟悉的羽生白哉,更不是自己那位可托生死的朋友。
  秦无衣稍作迟疑,羽生白哉反转短刀,等秦无衣闪身后退时,已在他左肋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秦无衣捂住伤口,指缝中血流如注,换来神社竹帘后女子心满意足的笑声。
  鲜血让羽生白哉变的更加失控,举起双刀,完全没有招式,直直刺向秦无衣,但这一次秦无衣比他更快,迎着刀刃冲了上去,在刀锋抵近他身体的瞬间,秦无衣突然出手,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长一短两个刀鞘,竟然将羽生白哉的双刀装入刀鞘中,从出手到还刀入鞘,一气呵成。
  顾洛雪和聂牧谣在身后看的瞠目结舌,这才明白秦无衣贴近羽生白哉就是为了取刀鞘,他是想封住羽生白哉的刀,但这是险招,力道、方向、角度以及时机都需要拿捏的毫厘不差,试问能同时做到这几点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即便有,相信除了秦无衣之外,也没人敢尝试,因为,最重要的是,还需要自信和胆识,只要有丁点偏差,便会血溅当场必死无疑。
  秦无衣封住羽生白哉的刀,同时也扣住他手腕,突然发现羽生白哉手腕上有一条细细的线。
  晶莹、柔软、细微的线,若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
  秦无衣指尖拨动,白线虽细竟无比粘韧锋利,轻而易举割开指尖。
  羽生白哉被扣住双腕,身体还在不停挣扎,聂牧谣双鞭一挥,紧紧将羽生白哉身体缠住,秦无衣细细查看后发现,除了羽生白哉的四肢被缠着这种细线外,脑后也有一根,这些线一直蔓延到那两名御神子的手中。
  秦无衣顿时恍然大悟,羽生白哉是被御神子用这些线操控,难怪他的刀法会杂乱无章,根本不是羽生白哉的招数,他不知何时起,成了御神子手里的傀儡。
  秦无衣偏头看了顾洛雪一眼,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能让对方心领神会,顾洛雪仗剑而出,月渎之辉摧枯拉朽,挑起的剑花犹如点点繁星,将每一根细线悉数削断。
  丝线一断,羽生白哉立即停止了挣扎,纹丝不动站在原地,那些断线幻化成淡淡白烟飘散,羽生白哉双瞳里的血红也在渐渐消散,直至眼睛重新恢复清澈,羽生白哉目光茫然的来回看看众人。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刚过了莲池吗?你干嘛用无常鞭缠着我?”羽生白哉张望四周,已记不起刚才发生的事,一脸不解看了看聂牧谣,视线最后落在秦无衣身上,“你,你怎么受伤了?”
  秦无衣长松一口气,比起眼前清醒的羽生白哉,这些伤根本算了什么。
  “你刚才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顾洛雪愤愤不平问。
  羽生白哉疑惑不解:“我,我做了什么?”
  “记不起没关系,你现在只需要记得两件事。”秦无衣撕下衣角,系在伤口上。
  羽生白哉还是一脸茫然:“什么事?”
  “你信奉的神要杀我们。”
  “啊?!”羽生白哉震惊不已,“第二件是什么?”
  秦无衣在身上擦拭干净手中的血渍,重新拿起麟嘉刀,目光透着阴沉:“我要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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