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名震中原的殷长逢将军，竟然是这样一个充满喜感的人。
  “太子殿下，您看，这些都是从这家伙身上过搜出来的迷药！”殷长逢从兜里掏出十来瓶五颜六色的小药瓶子，一脸喜悦地送到大舅子的下巴底下，炫耀着自己的胜利“果实”。
  “嗯。”
  大舅子冷漠地应了他一声，一直板着脸，黑亮的眼睛连看都没看囚车中的陈言继一眼。
  殷长逢这才发现了大舅子的表情，他很有眼色地收起脸上的欢快，转而严肃道：“殿下，这人现在如何发落？”
  “你负责将他押送到都城，至于这几瓶药么……”大舅子面上露出寒冷的气息：“孤此行另有目的，本来不想和这人多做纠缠……谁知他仗着自己会些邪门歪道，让孤带的人吃了好些苦头……这样吧，殷长逢，孤不管你一路上用什么方法，总之，在把这人运到京都之前，务必要将这些迷药的配方和解药从他口中套出来，你听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
  殷长逢铿锵有力地回答了大舅子，他转头看向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保持着正经至极的样子：“哦，这位想必就是咱们北越的驸马了……末将殷长逢见过驸马爷！”
  我站在大舅子身边客气道：“不必多礼。”
  大舅子朝殷长逢挥了挥手道：“好了，你该走了。孤办完了这里的事，马上和你在京都会合。”
  殷长逢于是向我们告了别，一边拿鞭子抽着陈言继，一边带领他的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离开了村子。
  陈言继坐在囚车里在队列的中间，他一路上摇摇晃晃的显得有点呆的，沉默极了。大概是他知道自己这回是很难逃走了的，便任由大舅子和殷长逢安排他的去处，他颓废地委身在木头围成的囚车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某处。我想，连续两次的行刺失败，大概是彻底击垮这位曾经的“南越王”那一丝衰弱的意志了。
  碧绿的凉山脚下，无人的荒村，坐在囚车里的国王……
  忽然觉得陈言继其实也挺可怜的。我望着离我们越来越远的囚车，内心开始多愁善感起来：要是有一天，要是有一天……被灭掉的国家是梁国，那父王是不是也会和陈言继一样呢？梁国虽然富庶，但是兵力落后，在这样的战火缤纷的乱世，想要保全身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唉……
  我正在忧虑家国大事之际，大舅子他们已经扭头去整顿行李了。
  “王子殿下，咱们去马车里休息一下吧！”小尹在边上温柔地提醒我，一夜没见，她看我的眼神简直要开出花来。
  “恩恩，咱们走吧。”我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小尹缠在我胳膊上的手，自从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之后，本王子不得不和她保持距离————在大舅子的虎视眈眈之下，她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小尹被我甩掉手，心情一定是坏透了，我听见她没好气地冲着发愣中的大尹喊了一声：“走了走了！发什么呆呢！”
  大尹唯唯诺诺地跟了上来。
  我绕开大舅子他们，正要径直走到自己的那辆小马车上去，半道上却突然被一道闪电般的影子给生生地拦截住了。
  ————“王子殿下！！！请您收下小的吧！！！”
  事情来得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我像只受惊的猫儿似的跳到了一边：“你是谁？！想要对本王子做什么？！”
  “王子！您不认识阿卫了么？”跪在地上的阿卫抬起一张苍白苍白的脸，又是无力又是悲伤地说道：“我是阿卫啊！在马车上您给了我馒头吃的那个啊！”
  哦，原来是陈言继四大护卫之一的阿卫啊，唉，一夜没见，他这脸色怎么和他主人陈言继一样的苍白无神了……
  “阿卫啊，你跪在地上是要做什么？陈言继刚才被人带走，你也一定看到了吧？”我回头瞄了瞄大舅子他们：“你是陈言继的人，现在还敢在这里溜达？难道不怕端木雲过来收拾你吗？”
  阿卫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他听完我说的话，二话不说，直接趴在地上朝我快速地磕了三个头，我急忙想要上前阻止，无奈已经来不及了。
  “阿卫你……”
  “王子殿下~~~~”阿卫死死地拉着我前去搀扶他的手，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已是热泪盈眶：“请一定要收下小的！从今往后，您就是阿卫的主人！只要您一句话，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阿卫绝不会有半句推辞！”
  “啊？”阿卫这是在向我投诚么？他没搞错对象吧？要投诚什么的，不是找大舅子更合适么？
  “你这是想干什么啦？！”我还愣着，小尹却在我身后沉不住气了，她用一根纤细的手指对着阿卫，面带不善地说道：“我知道你是陈言继身边的刺客，你之前对陈言继那么忠心，死也不肯招供……现在你居然说要投靠到我家王子？！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吧！”
  小尹说完，着急地扭头看着我：“王子殿下，这样人千万不要信啊！”
  我了然点头：小尹说得对，这个阿卫对陈言继算得上是愚忠了，他这样的人肯背叛陈言继？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好吧！
  底下的阿卫见我犹豫，更加死命楸住了我的手：“殿下！————”
  他声音凄厉地喊了一声，声情并茂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您都很难相信我，但是阿卫真的是诚心诚意想要跟在您身边的！南越国如今不复存在，陈言继被抓，我阿卫在中原人生地不熟的，已经是没有别的去处！您是个好人，对阿卫有一饭之恩……我又一向是知恩图报的人，与其空有一身武功在乱世中漂泊，还不如拿来报答您的恩惠啊！……您就收下我吧，就算是在您身边做个打杂的小厮，阿卫这一生都会心满意足了！”
  “哼！你想得美！做我们王子的小厮，那可是贴身的一等侍从，梁国多少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差事！要轮也轮不到你这小刺客！”小尹在边上泼完冷水，还不忘扯扯大尹道：“大尹你说对吧？”
  大尹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下。
  我于是为难地看着阿卫：“你看看，我身边已经有了足够的侍从……”
  阿卫拉着我的手，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从我的眼中丝毫看不出有收留他的意思。他面色一垮，索性一屁股坐在满是泥泞的黄土地上，绝望地哭了出来：
  “呜呜……殿下就当是发发善心，可怜可怜阿卫好了！……殿下要是不收留，呜呜，我真的……恐怕我阿卫真的只剩下要饭这一条路了！”
  “你，你这人怎么不要脸呐！”
  小尹瞅着在地上哭闹的阿卫，不禁火冒三丈：“居然敢在王子殿下跟前耍赖！王子殿下，您瞧他那副德行……简直是死皮赖脸地讹上咱们了！这种人可是要不得啊！”
  阿卫对小尹的话只当做没听到。
  他坐在那汪泥水浆中，顾自呜呜地抽泣着，时不时仰着那张本来就显得病弱的脸，可怜兮兮地朝我望上一望。
  ☆、第24章 谁都别想看
  唉。
  这个阿卫上次为了救他的主人陈言继，全身上下受了不少轻轻重重的伤，我记得最严重的那个伤口就在他的胸口上————当时陈言继为了脱身，躲在他身后，把他整个人狠狠地推向了大舅子的剑锋……就是这样一个被当做人肉盾牌的人，落入大舅子手上的时候，居然硬是咬牙扛着，不肯透露陈言继的半点机密！
  真是又可怜又固执啊。
  “……王子殿下请给小人一个机会吧……”阿卫在泥水浆中坚持着，小尹被他的无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在我耳边冷冷地哼了一声以表达对他的强烈厌恶。
  此时，阿卫身上还穿着那件破烂夜行衣，黑色的布料早就挂了洞，露出他里面穿着的白色里衣：大概是他情绪惊动牵扯到了伤口，胸口的地方隐约有鲜红色的液体渗透出来。
  胸口受伤的滋味，我算是亲身体会过的，而且他那个伤还比我厉害得多……
  我感觉坐在泥水中流血又流泪的阿卫，好像真的是惨兮兮的。
  ————算了算了！我萧梓禾虽然身为梁国储君，却是个一没钱二没权的（主要是母后管得太严了），再说梁国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我的老底，倒也不怕人家惦记我什么！阿卫都这样求我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求我！何况他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只是想要混口饭吃，在梁国找个地方落脚而已……面对这样的请求，我思虑了半天，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阿卫，你先起来。”
  我用力拉起他的手，却丝毫不能撼动他半分，这家伙好沉啊！
  阿卫反拖住我的手，两只眼睛里闪着烁烁的光，坐在泥水中激动道：“王子殿下！您决定收下我啦？”
  “你先起来。”
  “不！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起来再说。”
  “不！！！……”
  我一手扶额，无奈道：“好吧，我先暂时收下你~~~这总行了吧？”
  话刚落地，就只听腾地一声，阿卫抖着泥水从我边上火速地站立了起来！
  “王子主人？……哦不，殿下主人？哦不……主人王子？”阿卫语无伦次地称呼着我。
  我正色道：“不用叫主人什么的，你和小尹他们一样，称我为‘王子殿下’就行了。我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以后有了好去处，你随时可以离开我。”
  阿卫目的达成，顿时眉开眼笑地喊道：“王子殿下！”
  小尹在边上气结：“殿下！！！您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就收了来历不清白的人呢？！”
  我继续正色道：“小尹不用说了，这件事我心中自有分寸。都说了只是暂时收留，他现在无处可去甚是可怜，大家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小尹恨恨地跺了跺脚，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我悠悠地爬上了马车，开始准备与软饭老婆会面的事。
  想要打动软饭老婆回心转意，自然是要靠本王子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啊！
  首先拿出我随身携带的小铜镜，一边描绘着我那两道英气逼人的眉毛，一边在考虑着等见到了端木雪，我是该是用我无敌的美貌诱惑她回来呢，还是跟她细细解释一下“三从四德”重要性呢？
  根据我对端木雪那少之又少的了解，我觉得，好像用美貌诱惑更好一些。
  …………
  “笃笃笃！”马车门上响起敲门声。
  “进来。”
  我放下镜子，大尹打开门，探进来一个愁眉苦脸的脑袋。
  “王子殿下，您先跟我先回宫行不行？”
  “不行，等接回了王子妃，大家一起回去。”我气他不肯跟我说实话，歪着脑袋看他：“要不然你跟我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听着考虑看看。”
  其实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大家自幼一起长大的，大尹小时候那个“闷葫芦”的绰号，就是我给他起的。他这个人遇事只喜欢少说多做，且言出必行。如果一件事他开始就不想和你说，那么就表示————他以后多半也不会跟你说的。
  果然，大尹避开我的视线，在门口苦着脸劝道：“还是先回去再说，这个事，小的真的不能说。”
  我从小最不喜欢他这一点，老是神秘兮兮的，他不像小尹这个水晶肚肠，什么事都知会我，就连想要做我侧妃的事都直言不讳……
  “大尹你真是好样的！”
  我愤愤问道：“是不是梁国宫变了？”
  “那倒不是。”
  “还是父王又被母后打得半死等我回去救？”
  大尹嘴角抽搐了一下，尴尬道：“也不是。”
  “哦，那就没什么大事了！”
  我挥手赶他出去：“行了行了，你不肯说，我也不会逼你。外面大舅子他们在收拾东西，你快去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忙的。”
  大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满脸不甘地退了出去。
  他前脚出门，我刚刚收入麾下的阿卫就紧接着乐颠颠地爬上了马车。
  “王子殿下~~~”
  阿卫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好多了。念及他身上带着伤，我免了他的礼，十分仁爱宽厚地叫他坐到垫子上来。
  谁知阿卫的屁股还没沾到垫子上，就有一双纤纤细手毫不留情地把垫子刷的一下抽走了。
  “这个是我的垫子！”小尹从马车的角落里箭一般冲了出来，像是守候猎物的母狼一样目露凶光，飞扬跋扈地指着车上的其他垫子说道：“这个是大尹的，还有那个，是端木王太子过来时坐的！……这里没有多余的垫子！”
  小尹说完，一个眼刀子□□裸地就当着我的面就给阿卫甩了过去，她那张粉白的小脸上就差写上“我们不欢迎你，死阿卫”这九个大字了。
  阿卫低着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脚。
  我看不下去，只好站出来：“咳咳……马车里地方小，阿卫你有什么话下来跟我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