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叶清珂才不会放过他呢,翻身爬起来就去翻他眼皮,兴冲冲地道:“我今天写了大字,您给看看?”
  “……”叶承恩。
  见叶承恩不理她,叶清珂兴头起来便来了一下狠的,扭过身子揪着他的眼皮用力往上一折。
  “嘶……!”叶承恩眼珠子一凉,再忍耐不住睁开眼,“好好好,我看,珠姐儿的大作在哪儿?”
  叶清珂献宝般把纸举得高高的。她爹和她爷爷虽然是商户,但她爷爷可是迟阳望族叶氏的嫡支子孙,君子六艺一项不差的,拿迟阳叶氏的长老的话来说,可惜最后脑袋里的筋打错了,自甘堕落成了商户。
  她爹尽得她爷爷的真传,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写的字也顶好看了。
  叶承恩也不敷衍,来回翻了涂满了大字的宣旨,评价道:“不错,每日坚持练着会更好。”小孩都需要鼓励,虽然在叶承恩眼里,满纸都是乱七八糟的,他还是揉着闺女的脑袋小小夸了一句。
  叶清珂的虚荣心被她爹满足了一把,乐滋滋地翻出李飞薇早上给她带的红鸡蛋,往矮桌上敲得“磕磕”响,等把整个鸡蛋的壳都敲得碎碎的,才慢吞吞地剥开吃了,转头烦起叶清琭来:“哥,我给你背三字经,好不好?”
  叶清琭放下手里的书,坐正身子,道:“背吧。”
  叶清珂就摇头晃脑地背起来了:“人之初,性本善……”她也不背多,就背了韩夫子要求背的四页。
  叶清珂其实挺聪慧的,就是点子没用在读书上,惯会偷奸耍滑,当年一本简单的三字经背了两年,到最后三字经跟刻在她骨头上了般,过了许多年也还是张嘴就能背出来。
  “这是今天刚学的内容吧?珠姐儿现在就能背下来,比哥哥当年厉害多了。”叶清琭比叶承恩捧场得多,丝毫不管这是未进书院时就学过的内容,从手里变出一颗糖喂给叶清珂,狠狠地赞扬了一番。
  叶清珂鬼精的人,刚尝到甜味就扑过去扒叶清琭的袖子:“糖藏在哪儿了?我还要一颗。”叶清琭变法术的小把戏偏偏真小孩还成,她这个假小孩还是算了吧。
  “没有了,只有一颗。”叶清琭把手举起来以示清白。那颗糖是他临时起意从家里带的,身上是真没有了。
  叶清珂斜睨着叶清琭,摆明了不相信他。不过叶承恩没有给她搜叶清琭身的机会,马车一停就捞起她下了马车,还不忘把桌上摆着的大字塞她怀里。
  “去给你奶奶和娘亲看,让她们也高兴高兴。”叶清珂高兴了一路,家里边的女人们肯定都爱看的炫耀。
  叶清珂囧着脸被她爹扔在通往后院的青石小道上。她又不是真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只是路上无聊找事情做么,不然这点子早学会了的东西,她哪里有脸拿出来显摆。
  不过,既然叶承恩吩咐了,她也不好听而不理,索性仰起小脑袋捧着三字经去她奶奶那儿张扬,后又跑到正院给叶夫人找乐呵,依葫芦画瓢地又给她娘亲展示了她写的大字、背三字经。
  她这回,也算是彩衣娱亲了。
  不过,要是她知道,她奶奶居然把她涂的大字收了起来,并且在日后翻出来给徐锦超看,她还能放开了把自己的黑历史现于人前么?
  只怕会藏起来谁也不给看吧?
  即使徐锦超早看过她的丑字了,但练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肯定不如这时的丑。
  所以,依然是妥妥的黑历史呀。
  ☆、第9章
  叶清珂身上有一个好处,但凡她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情,必定不会半途而废。
  比如说,上辈子她说讨厌读书,就当真身体力行地讨厌了一辈子,前前后后不知道被叶承恩骂过几次驴脾气。
  再比如说现在,她决定要好好在书院里改造……啊,不,读书,她便能长久地保持着热情,过了半年也不见消退,每日都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最终混成了女官眼中活泼可爱的乖孩子,夫子眼中的好学子。
  然而,不管她这段时间如何表现,她依旧是叶承恩眼中长不大的闺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自从叶清珂上了书院以后,他不管再如何忙,始终坚持每日亲自送叶清珂来书院。并且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把叶清珂抱下马车,每日照例叮嘱:“今天在书院里也要听话,珠姐儿听到了吗?”
  “知道了……”叶清珂趴在叶承恩的怀里撇着嘴应道,她爹怎么就那么啰嗦呢?
  “叶学子一贯是十分听话的。”罗女官替叶清珂说了句话,她今日站得出来些,叶承恩交代叶清珂的话她也听得清楚,心道,别的学子要能有叶学子一半听话就好了。
  这个别的学子特指李飞薇。
  “就是!”叶清珂在下边理直气壮地点头,对叶承恩表示极大的不满,她多乖啊,就她爹觉得她坏!
  叶承恩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没有说自己只是交代习惯了,道:“还请女官多照顾小女。”
  “应当的。”罗女官微笑着点头。
  叶清珂才没有兴趣看两人没有营养的寒暄,也不等叶承恩与她告别,一甩小脑袋领着湘语自行进了书院。一路飞快地略过了在外面玩投壶的同窗,径直进了二班的小教室,然后就接到了徐华蕊甜美的问候。
  “珂珂早。”徐华蕊抱着昨日的作业,见叶清珂来了便分了一叠给她,让她帮着一块儿发。经过半年的磨练,徐华蕊的学使做得愈发得心应手,其身上为数不多的怕羞属性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愈发显出大家的气质来。
  尤其的,徐华蕊以前还会对阶级不同的学子有偏见,只秉持着学使的责任才和出身低的学子玩在一起,但现在她已经能真正对着堂里的学子一视同仁了,人缘也变得特别好。她不仅会主动调和学子间的关系,还十分热衷于把手里的事情分给大家做,小小年纪就隐隐显现出长袖善舞的气质来。
  但叫叶清珂说,徐华蕊其实是和徐锦超一路的奸诈人,奴役了人还让人对他们感恩戴德的,不知道多可恶呢!
  可偏偏学堂里只有她看透了徐华蕊和徐锦超如出一辙的路数。叶清珂盯着像快乐的小燕子般穿梭在教室里发作业的几个同窗,忍不住大叹了口气跟着分发起来——她跟徐华蕊关系那么好,就勉强不拆徐华蕊的台了。
  找人帮忙归找人帮忙,徐华蕊还是时刻保持着学使的自觉性的,她给自己留了最多的任务,别人都发完手里的份了,她手里还有挺多的。后面手里的作业分发完了,她又开始绕着教室走了一圈以检查有没有分发错的。
  如此这般地折腾了一通,徐华蕊好不容易能闲下来了,学堂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呜……”紧跟在小姑娘哭声后面的是李飞薇得逞的笑,可大声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高兴。
  得,这件事情也归徐华蕊管。叶清珂特别不厚道地捂嘴偷笑,看着徐华蕊从座位上站起来跟一班学使一起试图追上跑路还不忘扬着发带的李飞薇。
  可李飞薇是惯犯,第一第二次能被徐华蕊抓住,往后就练出水平来了,再也没有被追上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她藏哪儿去了。
  徐华蕊茫然地张望四周,不明白李飞薇怎么突然又不见了,但她也不着急,停在原地喘匀了气息以后转身扑向叶清珂,满怀希望地问道:“珂珂,告诉我李飞薇藏哪儿了?”
  叶清珂跟李飞薇的交情,那得是李飞薇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能给数出来的地步,李飞薇这会儿会藏在哪儿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见她笑眯眯的指向后面的矮房,卖李飞薇卖得毫无压力。
  原本叶清珂还会为李飞薇闭紧口风,好让她逃过一劫,但自李飞薇藏着藏着睡过去,差点儿错过开课的时间之后,她便再也不帮着李飞薇了。
  徐华蕊目光凛冽地看向叶清珂手指的方向,身子一转出了学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李飞薇押了回来。
  “李飞薇,你赶紧跟阿婉道歉。”徐华蕊把李飞薇往周学子跟前一推,让她跟被扯了发带的周学子道歉。
  “周学子,对不起,我错了。”李飞薇向来是“积极认错,屡教不改”的典范,每次道歉都特别干脆,但下次她肯定还会犯事儿。
  披着一头乱发的周婉抽噎着点头,声音小小的、软绵绵的:“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徐华蕊再找来罗女官替周学子重新梳好发,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倒不是徐华蕊或者罗女官包庇李飞薇,实在是扯人发带这件事算不上大,没有触犯院规堂规的,顶多就是把人惹哭的行为有些不厚道。
  周学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情似乎还有些低落,反观李飞薇,罗女官前脚刚走,她扭头便又乐呵起来了,先前道歉时候的愧疚跟装出来似的,看得徐华蕊直咬牙,念叨着定要想办法治住李飞薇。
  叶清珂趴在座位上,心道李飞薇可算比上辈子长进了。可不是么,上辈子她是因为不愿意读书被书院退了学。李飞薇是因为满书院的打架,最后退学的时候还闹得特别难看,绫绸布庄的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
  如今却不同,有她时不时压着李飞薇的跋扈劲儿,李飞薇是干不成打架这种会被退学的大事了。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失去了打架的乐趣以后,李飞薇开始致力于惹哭二班女学子的事业,还给定了个目标——评出辛学堂二班谁哭得最好看。
  总而言之,李飞薇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地混成了辛学堂的小霸王,每日和几个调皮程度相当的一班男学子玩闹,活出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气势。
  “小蕊儿别忧心了,不就是想让李飞薇吃个教训么。”叶清珂回过神的时候,徐华蕊还在那儿咬牙切齿地纠结,她拍拍徐华蕊的肩膀,决定提醒一下徐华蕊。
  徐华蕊闻言望过去,一眼便看到叶清珂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叶清珂笑着对她说:“一会儿的年中考核,你就等着看李飞薇怎么哭吧。”
  徐华蕊起初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恍然大悟了,转头同样不怀好意地对着李飞薇笑。
  白鹿书院入学的门槛低,不论是哪家的孩子都能进来,但要想能真正待下来,每一次的考核都要过关才行。而且,书院里的夫子可不会照顾那些学业跟不上的学子,每每出试题都是比着聪慧的那几个来的,但凡有哪个学子考核得不到中等评价,便只能等着被退学了。
  李飞薇虽不至于拿不到中等,但被肯定会被试题折磨一番的。
  欢乐地奔跑着的李飞薇揉了揉鼻子,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随着开课的钟声响起,韩夫子拿着一叠宣纸进到大教室里头,扫了一眼安安分分坐在位置上等待的学子们,淡淡道:“考试。”
  叶清珂很快就拿到了写了试题的宣旨,她左右翻看了下,发现前边都是些简单的背诵默写,只要平日认真完成了韩夫子的布置,肯定都能做下来。
  唯有最后一道题是要求解读《弟子规》,到昨日为止,韩夫子只教了《弟子规》的背诵,他会在试卷上出这道题恐怕是存了考验人的意思。
  叶清珂执起毛笔凝了心神,一笔一划地答题,一路做下来并没有遇着难处,最后一题也是答得顺利,时间没过去多久就写完了。
  然而她依旧不敢放松心神,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对照过去地把答案反复检查了两遍,确定了没有问题才交给韩夫子。
  像这种普通的考试,夫子是允许提前交卷子的。
  交了卷子就不能继续呆在学堂四周了,叶清珂稍作整理就出了大教室的门,往前走了数十步,徐华蕊正坐在石头上等她。
  徐华蕊露出甜美的笑靥对叶清珂招手:“珂珂,来这里。”
  叶清珂走近后,徐华蕊又亲昵地拉着她一同坐在石头上,兴奋地对她说:“我刚刚出来的时候,李飞薇还在那儿愁眉苦脸呢,哼,她肯定想不到她也会有被欺负的一天。”
  叶清珂心照不宣地眨眨眼,没有告诉徐华蕊,真正能把李飞薇压得一句话不敢说的必须是李飞薇的母亲,刚刚的试题和杨姨比起来,压根就是大巫见小巫。
  不知道叶清珂其实还是偏心李飞薇的徐华蕊得了叶清珂的眼神就非常满足了,邀请道:“等我哥考完出来,你跟我们回家呗?我跟我哥都去你家玩多少次了,你还没来过我家呢。”
  “好啊。”叶清珂一点儿不客气,徐华蕊刚说完她就应下了。她脚尖点地从石头上跳下来,跟着把徐华蕊也拉下来了,“走,咱们去己学堂看超超考试,这样他一出来就能看到咱了。”
  徐华蕊眼睛一亮,主动和叶清珂手牵着手去己学堂,两人的书童还在埋头苦答试题,两人身后空荡荡的,也没人管束她们,说要去找徐锦超就当真去了。
  ☆、第10章
  叶清珂和徐华蕊垫着脚尖趴在己学堂的窗台上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瞧,试图从一众黑压压的脑袋中找出徐锦超,大大咧咧的,一点儿没有在做坏事的自觉。
  也就是己学堂的夫子的注意力全在埋头做题的学子身上,一时没看到这两只隐隐从窗台边上冒尖的脑袋,她们两个才没被赶走。
  “小蕊儿,你看到超超了吗?”叶清珂就着趴在窗台上的姿势艰难地往徐华蕊的方向挪。她们俩选的窗户不好,只能看到一片后脑勺。
  徐华蕊的身量和叶清珂半斤八两,甚至要比叶清珂矮上些许,她站在石头上尝试着蹦了蹦,却依旧没能找出徐锦超来,只能摇头道:“没看到。”
  “算了,我们去前头等吧。”叶清珂撇嘴,不耐烦继续白费力气了,跳下石头背着小手往前头走。
  “欸,你等等我啊。”徐华蕊连忙跟上去。
  白鹿书院中,除辛学堂仅开一门“书”外,其余的七个学堂均开了六门课,分别是君子六艺中的礼、乐、射、御、书、数。
  早前几天,甲、乙、丙、丁、戊、己、庚七个学堂就已经开始考核了,到今日恰恰和辛学堂一块儿考核最后一科。
  叶清珂和徐华蕊坐在石凳上没等多久,就看见己学堂的学子三三两两陆续交了卷子出来,其中就有徐锦超。
  “哥!哥!哥!你考完了啊。”徐华蕊别提多积极了,跟迎接天神似的蹦跶过去,一声声“哥”别提叫的多甜了。
  叶清珂跟在她身后磨蹭,不多时也走到徐锦超跟前,把刚刚从口袋里摸出来的糖果塞到他嘴里,问道:“甜吧?”
  自她和徐锦超解开误会以后已经过去了半年,然而她和徐锦超的友谊并没有加深多少,真要认真算的话,大约是在徐锦超心中,她的地位等于妹妹徐华蕊的好同窗?也许还能再加个前缀,徐锦超认识的、妹妹徐华蕊的、同窗?
  总之,离叶清珂想要的青梅竹马不知道隔了不知道几座山头。这让叶清珂非常挫败。
  “甜的。”徐锦超点头,含着糖忍不住笑了。他记得珂珂有个特别可爱的理论,高兴了得吃糖,不高兴了也得吃糖,前儿还给他和徐华蕊说了一通理由,说得头头是道,都可以写出来一篇策论了。
  徐锦超牵着叶清珂走在前头,徐华蕊在后头拉着徐锦超的衣角,盯着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的手假意控诉:“哥,你看你偏心了,就知道牵着珂珂。”
  叶清珂正沉浸在和徐锦超手牵手的喜悦当中,闻言忍不住扭过身子反驳:“刚刚是谁不乐意超超牵来着?难怪刚刚非要扯超超衣角,原来搁这儿等着逗我们呢!?”
  “你又发现了?”徐华蕊左手扯着徐锦超的衣角,伸出右手去点叶清珂的额头。
  叶清珂抻着身子跟徐华蕊嬉闹,被牵着的那只手抽了大半出来都不自知。徐锦超由着她们俩闹,低头动了动手掌重新把叶清珂滑落到外面的手重新包到掌心内,认认真真的带着她们走下略显陡峭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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