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永恒黑暗（六）
“孟梦，你说到底是谁有罪？”我坐在孟梦的书店，二楼一间房内，但我没有面对孟梦，我面对一台显示器，屏幕上是孟梦的脸。
“你果然在在意这个问题，你很蠢。”
“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想说，让他们成为蛇人亚种的人，不是我？可万一是我呢，即便不是我，我那么多的前身，活了那么多年，总要有一些蛇人亚种，因为我才会有这异类的身份。而又因为他们，一些原本无辜的人，莫名其妙的遭了殃。其实杨雪说的好像真的没错，我这人罪大恶极，她还真是个正义的女人。啧啧，我这眼光，不错。”
孟梦轻轻一笑：“你这是什么？苦中作乐，还是突然觉得自己说出这番话，在我面前很没面子，所以装作开玩笑的样子？但事实上，心里还在思考，刚刚你脱口而出的那段无聊的对白？”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叶瀚……”
“嗯？”我看着屏幕中的孟梦。
“有人用枪杀了人，是不是该怪那个制造枪械，或者把枪械卖给他的人呢？”
“这不是同一件事，不能这样对比，那是不公平的。”
“很公平，傻子。”孟梦在显示器中看着我，用她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因果不全都是一对一的，你只是原因的几分之一，就像当初在城市迷宫，你用自己的蛇人肉救了人，延续了他们的生命，你也告诉过他们，蛇人肉会让人有一些改变，会对人类的心脑产生欲望。但这种欲望不是无法控制的。”
我换了个姿势，看着孟梦：“大姐，你这么为我开脱，我可不会请你吃饭的。”
“实事求是。”
“好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古川武那种人呢？”
我以为自己终于问的孟梦无话可说了，谁承想，她马上回了我一句：“ok，你是古川武那种人，那么请问，现在叶先生是准备选择以死谢罪呢？还是把自己没做完的事情昨晚。”
“好，你说的没错，就算有罪，我也舍不得以死谢罪。我还要救杨雪……”
“别那么没出息姓叶的，把杨雪祭出来，不是为了给你逃避理由，而是想告诉你，人只有活着，才能够继续做事。即便你真的犯错，以死谢罪也非常愚蠢，死人能做什么？活着才能有机会弥补。”
我呆了几秒。
她说的没错。
“谢谢……不过你说的也有点太过了，我从未想过那么极端的事情。好了，你那边怎么样，能够从这几头蛇人亚种的精神世界中，寻找到解决疯狂食欲的问题的办法吗？”
说道这个，孟梦那边脸色就不是很好了，她无奈一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没事，有什么说什么。”
“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习惯，是后天培养出的能力，我可以改变他们，我甚至可以利用催眠术，让这几头蛇人完全忘记说话的能力，醒来就做哑巴。但是……我无论怎么催眠，也没办法不让他们吃饭，或者排泄。”
“你的意思是……”
“已经根深蒂固到生物的本能，除非杀掉他们，否则精神世界中是没办法改变这种食欲的。”
孟梦说出了最终的答案。
我心一沉。
倒不是同情几个今天刚刚认识的人，我是在紧张我自己，那是不是说明我也一样？以后的我，除非不见人，见到人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杀掉他们，吃掉他们。
这可怎么办？
“我觉得，我还是单独催眠你吧？也许你和他们不一样也说不定？”孟梦看着我。
我摇头：“不行，你告诉过我如何对付催眠术，如果我抗拒，如果我当时控制不住欲望，我担心自己会杀掉你。”
“呵呵，你也太小看我了。”
“不是小看你，我是真的怕你会死掉。”
这话说完，视频中，孟梦那张脸上的神情呆了一瞬间，仅仅一瞬间。“那我真该谢谢你，好了，我说可以就可以，来吧，到楼上。”
但我还是拒绝了：“在等等吧，我再去捉几个蛇人亚种回来，总之不捉，他们也会继续杀人，我不能让这件事继续下去。”
“那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孟梦的意思大概是问我，要不要杀掉他们。
“你怎么不说话？”
我坐下，看着屏幕中孟梦的脸：“我在想，要不要杀掉他们。”
“怎么怜惜同类？”
“也不是。留着吧，等我回来再处理。”
“留下？叶老师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以与我分享一下吗？”孟梦似乎对我决定这些蛇人亚种生死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完全不想和你分享。”我笑笑，关闭显示器，然后离开了书店。
我是没打算杀那些蛇人亚种，原因有很多，总结起来其实最重要的是两点。但必须先解释一句，我完全没有同情他们，虽然我们是同类，虽然他们也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但人的立场，也是如此。所以杀或不杀他们，只是选择立场的不同而已，而我从骨子里是不愿意接受关于我是蛇人这件事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像个人类一样的活过这几十年。
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以同类的角度，放过他们。
况且我也不希望再有人被他们吃掉……
但之所以留下他们的性命，其中一个理由是，我曾经亲口答应过邵哲恒，我说我会救他们，我不能言而无信。
至于第二理由。
我其实仔细想过之前孟梦对我说的话，同样的物种，再强，能强到什么程度？也许有人可以做到以一敌百，但一个人，总耗不过一千个人，一万个人。黑白面具男、古川武，他们都不是一个人，所以我也不能是一个人。
……
站在街口，因为是深夜没什么人，我也尽可能的躲避自己鼻子嗅到的可能存在的“食物”的味道，或者听到的声音，我选择了一个很阴暗的小巷，在这条小巷的深处我翻开了邵哲恒给我的皮册子，选择了一个距离我最近的家伙：“那么第一个目标，就是你了。”
这个人叫做罗凯，人类的身份是某家商场的保安，一人独居，平常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不惹是生非，即便是商场出现什么事故，也会第一时间把自己保护好，完全忘记了自己穿的是保安制服。
“邵哲恒说，这个人昨天刚刚联系过他，表示食欲已经达到极点，无法控制，也许头半夜已经出去捕食过。那是我无法阻止的事情，但是现在，捕食之后，他应该会躲回家里。”我进入罗凯居住的小区。
一般的蛇人亚种都喜欢居住在这种十几二十几年前的老小区中，监控少，人流量也不多，主要是楼层相对来说不高，出现什么问题，爬楼跳窗都很快。
罗凯住在小区口第一栋楼的第三层，我上楼，直接敲门，里面乍一听上去，似乎没任何动静。但那是对普通人类而言。我的耳朵，可以透过这门板，轻易的捕捉到门板另外一侧，细微的动静。
非常细微，他在里面，而且正在谨慎的靠近这扇门，企图通过猫眼看清门外是谁。
不过这也正常，即便是人类，大半夜的被这样敲门，也会很谨慎。
“别躲了，同类，开门吧。”我直接说道。
他在里面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说了是同类……不过你就准备让我一直站在门外？”
“废话！我又不认识你？”说着，罗凯就要关门。
其实这一刻我对他非常感兴趣，因为他的房间中有股血腥味儿，但那股血腥味却不是人类的味道，否则我早就破门而入，抢他的食物了。
我分裂出一条蛇尾，强行撑开门。
其实藤蔓也做得到，但之前说了，蛇尾对于这些蛇人亚种来说，有点震慑力的作用，果然在见到我露出蛇尾之后，这家伙表情变得有些懵：“你……你到底是什么？你……”
“蛇人，我说了是蛇人。”
“可是你怎么……”他后退，看着我一点点缩回去的尾巴。
“啊，血统比较纯。”
“你是……！！”罗凯深呼吸，声音变得有些扭曲：“你是纯种的……蛇人……不，这不可能，你为什么找我？”
他还在后退。
“大家是同类，我又没说会伤害你，你躲得那么勤做什么？我是很好奇，你这屋子里都是血腥味，但不是人的……怎么？你不吃人？”
“我吃……但是现在不吃！”
我没搭理他，走进厨房。我直接打开了冰箱，其实也不是一点人味儿没有，冰箱里血淋淋的，多是猪马牛羊这些牲畜的内脏血肉，但我闻得到，这冰箱里曾经确实储存过人脑和人心。
“你这里之前有存货，所以在所有蛇人亚种食欲大爆发的时候，你没有出去疯狂的猎杀人类，我之前也看过最近出现尸体区域的信息，这片区域没有，代表你真的没有动手。现在我明白了，你是靠存货，抑制了一段时间自己的欲望。后来你又联系人，为你弄来这些牲畜的内脏，应该是货源紧缺，弄不到人的……你还真如邵叔说的那么胆小？看来平常也不是装的，怎么，不敢杀人？”我回头看着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什么意思说这些？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又问我，问我做什么？”
他蛇人化了。
但手里却下意识的拿起餐厅的厨刀，一头体格健壮的雄性蛇人亚种，手里拿着一把可以说是娇小的厨刀，这画面真的有点美啊……
虽然我觉得这画面滑稽，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笑。
我更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或者说，这些行为都是本能而已，也许除了需要吃人类的大脑和心脏，他的思想就是个每天混日子的商场保安。所以他到底是人，还是蛇人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