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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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甫水两手相挼,碌碌动着坏念头,想着该从哪儿下口为好。
眼前的女子浑身是宝,他觑定那张莺唇,有了想法,嬉着脸将萧婵颠翻在塌上,肥没忽的身子骤下压,一张油唇聚得高,朝粉颈吮咂。
萧婵搭抗着头,张甫水落了空,一嘴揾在塌上。
萧婵觉喉中有虫子蠕爬,削肩又被污手所控,动弹不得,只能睊怒忿息。
这凶狠的势煞落在一个举意污秽的男子眼里,真是个娇波流转,颇极的喜恰可爱。
萧婵生得实在是波俏,喜怒哀乐皆妖娆。
张甫水豆大点的眼笑成了一条缝,道:“小美人都知道喊救命是徒劳无功,不知抵抗也是白费气力一场吗?不如乖乖的从污,好好享受这裙带中的乐趣。”
他着手解己衣,三两下就除尽了衣裳。
萧婵见他面疵疵,遍体黑黡黡,黡中带毛。一双魔掌暗度陈仓,欲要为她解裙。萧婵深呼一口气,奋力反抗,利甲抓挥,把那一张肥脸挝掉了一层皮,再以额撞其眉棱骨,张甫水吃痛之际,她膝盖凝力,劈跨顶去,正中歹物。
这一下疼得他腰不能直,目睛翻白,几近气绝,捂着胯处呻吟大诟:“不……哎哟……不识好歹的……贱妇……”
边说边咈咈抽气,萧婵听他诟骂,哼笑着又往肥忽忽的后背来了两脚。踢了两脚之后,她才颠搭颠搭的夺门而走。
缳娘与宛童亦逃出,已乘隙解了软绳,将阍人敲晕,相继逃出馆驿。
凑口馒头还没品上一口就跑了,张甫水更气了。他负胯下之疼,领着数十名使役来追。
张甫水膘肉一耸一下的,两腿跨开倒也跑得挺快,仅追了数十武就捽住了萧婵的头发,想到胯下的阵疼,他目眦发指,想也不想在娇脸括辣送上一巴。
“贱妇,不识好歹。”
萧婵躲避不迭,被这一掌打得头拨甩一边,掼倒在地,捂着脸瞪他,这一掌气力十足,左颧且肿且红。
宛童急得哭出声,缳娘气急败坏,拔出侧手使役的剑就照他砍去。
“狗官,我要你的命。”
霜剑擦过额角,划过一道血痕,张甫水手疾眼快,闪过身,夺过剑掼于地,叱咄干站一旁的使役将她们制住。
使役道:“敢杀朝廷命官,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朝廷命官?呸——分明是狗彘瘟官。”萧婵嗤笑一声,肆言詈辱,脸上火辣辣的,又道,“不对,
连狗彘都不如,毕竟你快将成为一个扇搋儿了。”
方才那一顶,萧婵使出了十二分力气,张甫水如今还痛不欲生,不废也坏了三分了。
张甫水面逞猪肝色,萧婵的一句扇搋儿,引来了不少人。
周遭吩呶,众人紧自前来观看,未几溢道,在一旁指指点点。
张甫水与乐平府君关系匪浅。
乐平府君为徐相派来监视并州之人之一,而张甫水就是个靠家大的,成日倚势横行,拶榨百姓,早已负誉郡城,乃至整个并州。他又是个贪色之徒,稠人广坐下调戏女子已是常有的事儿,但分得空就去串花家狎妓,完了还要和那群狐朋狗友评骘一番,什么哪位女子肩窝上有颗痣,哪一位姑娘懂秘术……反正终日只知狎博嗜酒,专务女色。
众人心疼萧婵,却也不敢好事奋勇,自招麻烦。
“辱骂且打伤本官,看来你们是想常常那铁窗风味。”张甫水口唾射人,说完,胯下痛楚又传来,伸手摸了摸,软绵绵疼辣辣的,扽住她的发,捽拽着走。
萧婵十六年里养了一身细皮嫩肉,只一会儿背部鳞鳞擦痕,痛难忍,情急下从地上拾起一把吹毛可断的刀,割断了秀发。
手中遽然失重,张甫水向前磕爬一武,掇身一视,乌发簇簇委地,萧婵偏偏倒到的站着,朝他戟指,又蔑视一笑。
他怒极,脚下回转,抬手又要来个右传之八章,给那张娇脸来个十指相衬。
眼看又要吃一掌,萧婵也不辟易,扬起小脸来,缳娘情急之下扎呼:“凉侯!”
听到“凉侯”二字,张甫水住了脚。
凉侯出现在并州,是理所当然的事。
张甫水再胆大,也不过是虎皮羊质而已,他听闻凉侯回了凉州才敢来惹事,怎么可能回平白出现在乐平郡。
他道:“想诳我?”
只是接着,围观百姓和使役也喊了一声“凉侯”,张甫水回头,只见一人顶盔掼甲,身披大红袍,腰束狮莽金带,高坐马上,他虽没见过凉侯几回,可却识得孟魑。孟魑惯使长戟,喜骑粉腚驹,那他身边骑着踏雪乌骓的,定是凉侯无疑了。
一回头对上一双阴沉沉的面孔,愤怒之色可掬,张甫水登时吓得脸无人色。
不想竟真是凉侯,张甫水四肢垂软,愣在原处谦惮不动。
曹淮安一眼就觑定了地上缩成一团的人,虽不可殚形,但看到宛童与缳娘,想也不消想,正是自己注念两个月的人。
孟魑滚鞍下马,匹手拿刀架张问水粗颈之上。
萧婵起身,忽地往馆驿藏匿,缳娘和宛童拃挣脱身也随去。
良久之后,曹淮安亦纵身下马,披拨众人,朝馆驿走去。
甫进馆驿天井里,曹淮安见萧婵面朝瓴甓,跣足蓬发,衣衫鏖鏖糟糟,所露肌肤瘢疻点点。她蹐躬坐地,项缩鸢肩的,四肢还不住的斛觫。
使三分力,便能让她抬起头来。
看到她左脸颊肿胀不堪,五个指痕红昭昭,不问也知晓方才发生了何事。
曹淮安面色一沉。
萧婵自始至终在啮唇窒息,当抬眸与他偶视那刻,眼里的粉泪就往腮边挂,止也止不住。她哇的 哭出声,跳起身来,捻拳便打,且打且骂道: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你怎么现在才来……”
曹淮安也起身,轻轻款款地把她拥进怀里。
萧婵在怀里动弹了几回,忽觉体性沉沉,咽间作痛,两眼眩冒,脚似踩浮云,两眼一圪挤,昏过去了。
她晕得匹然,曹淮安愣了顷刻才搦住下沉的怜腰。
前先纵然恼怒,见她这副模样反倒恼自己了。
曹淮安一脸黑沉沉将她打抱进寝内,缳娘与宛童随其后。
孟魑目随曹淮安,直至进入馆驿才收回眼,笑道:“张督邮这胆子,世间少有。”
张甫水被刀架着,吓得哆口坌息,言语刁刁骚骚的,说:“下……下官奉、奉奉府君循行属县,审忤冒犯……犯凉侯之人,将军是何意,又……又为何凭白拔剑?”
说完,额上汗如密针,两股战战,竟然失溺了。
曹淮安总念叨萧婵的情涂如何如何不好,这般这般气人,其实心里喜欢得不得了。
每回念叨,孟魑只管左耳听右耳出,反正到了次日,又是另一番嘴头。
曹淮安一向强硕的身子,不论怎么折腾,也从未有销铄,但得知萧婵逆走,一心挂两头,短短一月,脸庞的四星儿都没了。
在凉州平叛时,孟魑曾见他漏下三鼓时披衣而起,趁着四下无人撮土为香,口中呫呫有祷,竖耳一听,原是在乞求神明赐梦相告萧婵在何处。
息兵后,曹淮安靡及合眼歇息,又万里一息回并州,过府时却又马不停蹄,说是好不容易从冗入闲,说是想到并州的寿阳县去一趟,就手巡视一番。
此乖别之举,孟魑没深问,反正随在身后便是了。二人甲不脱的来到寿阳,途中过古刹,忽然一个 老乞婆闪身挡在马前,道:“汝想寻的人,正在寿阳市井里受难,再不去,那姑娘可是要有性命之忧。”
话一悬口,老乞婆拄着木枝一溜烟就走了。
此话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曹淮安一策马,飞奔到寿阳。
到了寿阳,只见前头众人阗凑,糟糟无序,有妇人阿鼻叫唤,声音好不凄惨。
孟魑一闪忽瞟见了缳娘和宛童,怀疑是自己眼离了,两眼霎了又霎,耳瞑瞑闻有人大呼“凉侯”时他 才确定并非自己眼碜。
她们真的在寿阳。
曹淮安目不瞬,盯着与张甫水对峙的人,虽被挡去大半,孟魑七打八猜想是萧婵,遂从速下马拔剑而去。
到了张甫水跟前,孟魑一脚离地,想送他一记窝心脚,转念想自己气力如牛,万一一脚下去死了, 还得背个杀官罪,且这事儿该由主公来定夺,他只需把人看住便得了。
想罢,放下脚,绳捆索绑的把张甫水送到县庭。
众人见张甫水的乏样子,这是活眼现报啊,不住交颈咥笑,只差拚掌叫好。
曹淮安延医匠来凭脉,凭出个促脉窜乱,医匠道:“夫人昏倒,则是因劳伤且失饥伤饱为下的,这 几日饮食麦粥,不可肥吃肥喝,再注意歇息就好了。”
因隔帘凭脉,医匠不知萧婵有伤,曹淮安随意提了一句,索了药膏交给缳娘。
待医匠一走,缳娘着手给萧婵拾掇身子。
缳娘时不时瞧一眼曹淮安脸,他喜愠不形,靠在廊中趸柱闭目摄想,自始至终没往塌上一眼。
萧婵宁愿扪涉山水之苦,也不愿待在府中享乐,曹淮安心里多少有些不如意和失落,他明明待她很好啊……
孟魑急步前来,曹淮安要去会一会那个张督邮了。
会一会那个伤了萧婵的人。
他头也不回,只吩咐她们顾好萧婵,便随孟魑走了。
早有县吏将经过下下细细告至祝山。祝山是寿阳县县尹,他看这仗势,就知此事他当个局外人即可,将县吏遣散,己托言有疾回家中去,将县廷腾空。
县廷只有曹淮安、孟魑、张甫水及一众属吏。
曹淮安踏入廷,即是一脸笑意,让孟魑给张甫水松了绑,又亲自给他瀹茶。
张甫水受宠若惊,忙说不敢,曹淮安道:“张督邮不必拘礼,于本侯娓娓道来今日之事。”
张甫水摄袂,打上一恭后才唯唯诺诺的坐下,饮了一杯茶,试探道:“敢问凉侯,与那女子是何关系?”
曹淮安道:“不足一提,偷了府中之物出逃傅婢而已。”
张甫水心口思量:虽是傅婢,但婢美艳若仙人,想是与她早有首尾之事,若让他得知自己欲妻略她,定没有好下场……
张甫水酝酿了半日,道:“今日下官奉乐平府君循行属县,听见有一矮小男子黑碌碌的骂使君,秽语詈词不堪入耳,下官气急,遣吏将她抓起来审。好言好语相劝,本待不归告府君,谁知他不知悔改,挺触下官不说,同侪竟拔剑要来刺,故下官不得已才做出野莽之举,也不想她竟是女儿家……”
说罢,瞟觑了一眼孟魑。
一旁属吏附和,道:“上差辛苦。”
孟魑道:“吾以为张督邮光天下欺侮女子,故拔剑而指,还请督邮见谅。”
曹淮安道:“孟将军生性鲁莽,还请张督邮莫要见怪,既是本君府中婢女,此事便不劳督邮与府君了。”
烫山芋被人拿走,张甫水如重释放,忙道:“请君上随意。”
略叙片时,曹淮安分别在两张纸上写字,让张甫水阄定,并不说其由,他亦不敢问,照着曹淮安的言语所做。
张甫水阄了左手的纸,曹淮安便将右手的纸揉成团,又谈了些无关的事,而后才相互托言有事区处。
张甫水至县廷门首,又与孟魑叙了话,再拜才去。
孟魑余光瞟到曹淮安恶歆歆盯看张甫水远去之向,让人肌骨沁寒。
众人散去,曹淮安 “砰”的一声,捏碎白玉杯,残瓦入掌心,血赤津津滴锁甲上。
孟魑上前一步,口微张,道:“主公……”
曹淮安自顾捻弄血瓦,微微一哂,仰颈瞑目。他作想良久,再睁眼,打开那张纸,只写着一个:“彘”字。
孟魑拢过去一看,了然于中,冷不丁冒出汗,一抱拳,道:“标下即命人去办。”
曹淮安却道:“不,你亲自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