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曹二嫂笑道:“这才好呢,孩子们投缘了,以后两家才更亲近。”
  常春花深以为然,她之所以在婆家过得好,不就是因为两家关系好,所以不会十分刁难。她成婚这几年,跟其他妇人接触,可是没少听过一些家长里短,婆媳之间势如水火,日子过得那叫个水深火热。
  她虽然跟婆婆偶尔也会有摩擦,可也就是小矛盾,睡一觉就忘了。整体日子过得很是舒心,也就明白当初为何她爹会把她嫁得那么远。依照桃源村的习惯,都是不喜闺女外嫁的。
  “娘,娘!看这里!”
  辉哥儿见常春花没有跟上来,连忙招手大呼。
  常春花无奈一笑,“来了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咋咋呼呼的,是不是小小舅又给你做了什么好玩的?”
  常昱的手越来越巧了,编织小玩意的手艺比常喜乐还要厉害。而且因为水碾的启发,常昱又喜欢上动手用这些小模型,因为这一手不知道多少孩子喜欢。
  常喜乐现在办的学堂给孩子们的奖励之中就有常昱做的小玩意,为了这东西,孩子们更加用功了。
  这世界孩子们的玩具太少,尤其农家孩子,没有钱买玩具大人们又没空给做这些精细还能动的东西,所以特别的稀罕。
  知道辉哥儿要来,常喜乐老早就让常昱给辉哥儿做个小玩意当见面礼。常昱就按照水碾的模型做了一个给辉哥儿,辉哥儿拿到的时候乐得晚上睡觉都要抱着。
  辉哥儿现在最喜欢的莫过于常昱,虽然常昱都不怎么喜欢搭理他,可他也喜欢黏着。平时他最是离不开常春花,可今天常春花出门叫他,他都不搭理,就想着黏在常昱身边。
  因为这孙婆子还笑话他,这孩子可太容易拐走了,给点好玩的,就赖着人不放了。
  而当尤茂源和常春花看到辉哥儿说的东西时候,两个人都纷纷被惊住了。
  辉哥儿说的好玩的东西是个木制的手工机械扇车,它有一人高,体身颇为庞大,由车架、外壳、风扇、喂料斗以及调节门等构成。
  这东西其实昨天常春花和尤茂源就看到了,当时心里还有些好奇这是个什么玩意,但是也就那么一瞧,没开口问是做什么。
  而现在看到槐子将被碾好的谷子从一个大漏斗一样的东西里送进去,而杉子在另一头摇动一个手杆,那白米和谷糠秕谷就分别从两个口子下来,这才明白是做什么用的。
  “这东西是用来去秕糠的啊?这也忒好使了。”尤茂源惊叹道。
  在这里想要去掉碾好稻谷的谷壳,得到白花花的大米,最常见的就是用簸箕慢慢筛,又费时又费力。哪里像这玩意,只要放进去,手摇一摇,立马就分离了!而且还分得十分干净。
  “娘,这是哪里来的,咱们家还有这么好的物件啊。”常春花也惊叹道。
  尤家生活好,每天都是吃白米饭,可这么一来脱壳就成了一件不轻的活。先要舂米还要簸扬,舂米是一直用劲,而簸扬不仅得用劲,还得会有些技巧,不能蛮力。否则一个用力,谷壳没有被簸走,大米却掉了一地。为了吃点米,经常折腾个一上午,也弄不了多少。
  可现在有这玩意可就轻省多了!连个六岁小娃娃都能做,就不用费那么多工夫了。
  孙婆子满脸得意,“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小弟弄出来的。咱们家现在不管是舂米还是簸扬都轻省得很,家里的小萝卜头就能把这些事做好了,哪像往年想吃点白米饭,腰都要折了,才能吃上两口。对了,你小弟还弄出个稻床,用它脱粒可比以前咱们那样方便多了!”
  尤茂源和常春花被一连串的新鲜玩意弄得都已经不知道怎么回应了,要是以后有人告诉他们常喜乐造出一个能上天的玩意,他们都信!
  “小舅子你也忒能耐了!”尤茂源由衷的感叹,这两天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常喜乐笑道:“都是我书上看的,可不是我第一个造的。”
  “书上还有这些啊?”尤茂源好奇道。
  “有专门的农书,专门记载这些。”
  扇车是常喜乐折腾完水碾之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这东西他以前也见过,并不陌生。而且原理比较简单,构架也没有那么复杂,所以制作出来并不难。
  只是他之前压根就没有想到过这东西,毕竟从前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甚至连稻谷都很少见到,拿到的都是白花花大米,哪里记得起还有这么个艰难过程。
  机械化不普及的地方,人要干的活实在太多了,还都只是为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所以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
  而这个理由对尤茂源的触动是非常大的,从前他就以为读书就是能科考当官,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用处。
  尤茂源将辉哥儿从肩膀上放下,自己上去试了试,发现这玩意是真的好使,只要来回使个两三次,基本上就筛选干净,不会有碎杆枯叶、秕糠谷壳之类的,只剩下白花花的大米。而摇动扇柄也不费力,效果真是又快又好。
  “这世上竟然又这么好的东西,真是太好使!还是读书好啊!”尤茂源忍不住一直重复感叹,心里也有了计较。
  之前他觉得辉哥儿上不上学都无所谓,反正他们这种人家是很难出现一个能混这条道的。家里的生意就足够养活他们,且生活得还挺富足,没必要去走这条道。到时候就跟常家一样,一个人拖垮一家子,简直得不偿失。
  虽然尤家也不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可心底也会像普通商人一样,有自己的算计方法。投入、产出和风险,虽然心里都琢磨过一遍,都觉得读书科考是赔本生意。虽然一赚那就是大赚,可这种几率太小了,简直和做白日梦一样。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原来读书不仅仅就是为了科考,而是能有机会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男人大多有雄心,有几个愿意一辈子这么过下去,都想要建功立业,不甘于现状。
  尤茂源思忖片刻,拉着常喜盛和常喜乐到一边说话。
  “这玩意实在是好,从前都没有见过。”
  常喜盛:“别说你了,就连我爹从前也是走南闯北过的,也没见过。”
  尤茂源有些不解,“不是说书上就有吗,为何不曾有人用过?”
  常喜乐解释,“我之前瞧的那书看着不像是咱们良国的东西,而且被压在角落里,估摸是别国传来,却被埋没了。”
  良国比不上邻国强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若不是地理位置比较好,早被邻国吞噬。即便是这样,边境之处也常有纷争。
  尤茂源听这话也就没有了疑惑,直接开门见山说自己心中所想,“我想跟你们商量买下它,具体什么章程咱们细谈。”
  说罢又强调,“我们虽是一家人,不过生意上的事,咱们该咋办咋办,不用因为碍于情面有所顾忌。”
  尤茂源明白这东西不像茶油、茱萸酱等东西,本身就已经明码标价,最多就商量一下送货问题。而这个物件却是不同,它是独一无二的,本身的价值也就不仅仅是材料和手工,还包含着技术,所以这价格的浮动也就比较大了。
  常喜盛和常喜乐都不意外尤茂源会对这东西感兴趣,之所以大过年还会动那玩意,何尝不是故意挑起尤茂源兴趣之意。
  既然决定要把生意做到枇杷县去,而且那边还有人照应,干脆就更深入了。这样成本也随之降低,‘桃源村’这个品牌也更渗透人心。
  扇车不像水碾投资那么大,是个相对容易推广,不易亏损的物件。
  而且尤家是在县里,县里的人整体比乡下的人要富足一些,也更舍得花钱。他们衣食住行基本都得花钱,自给自足的思想没有农人那么深。
  常喜盛也不客气,直接道:“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们家也做这生意,一共有种方式。一种很简单,直接购买,另一种就是租用。你那离得远,租用肯定是不成的。
  如是你想做这生意,我们直接卖给你,你自己决定用什么方式去兜售。到时候枇杷县那边我们就只卖给你一家,也就是让你在枇杷县做独家生意。不管那边有谁来给我们拿货,给的价钱再好也是不会卖的。而这价格不算运费我们按照卖给外村的价格给你,因为给你是做独门生意,价格也就会比卖给自家高一些。”
  尤茂源是个懂行的,自然知道这已经十分优惠,连连道:“这是我占了便宜了,我哪里会有意见,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成?”
  “这扇车也是刚弄出来不久,我们还来不及怎么做就过年了。光咱们桃源村就有不少人订了货,其他村子得了消息,也有不少人过来订货。这玩意做起来虽然也不算太工夫,可咱们之前没有准备板子啥的,所以给你的至少得一个月后,且只能一架。那时候提货的时候正好可以看看茶油、茱萸啥的在你那寄卖卖得咋样。要是能成,正好两样一起运过去,也省得麻烦。”
  因为之前的稻床,其他村子的人和他们做生意已经很有经验。一见这里有好东西,就连忙赶过来了。
  扇车虽说不算贵,可一家购买不少人家还是支付不起。而租用还得排队,现在常家也才三架扇车,一架自家用是不外借的;另一架是放村子里大家想用跟里正排队,也不用钱算是捐给村里的;另一家则是专门租给外村人,要排到实在太难了。
  都是刚秋收,很多人家都争着要用,租用虽然便宜,可太难轮到。
  所以不少村子都是集资订下几架回去公用,或者是几户人家一起买一架。而桃源村本身也有不少人宁可自己掏钱,也不愿排队等。实在是桃源村人太多,太难轮到了,只要有点钱的都宁可买一架。
  才没多少工夫,现在常家手上的订单就有好几十架,按道理一个月肯定排不到尤茂源。不过为了开拓那边市场,也就破例先给。
  扇车比稻床要复杂,常昱就算张八只手也忙不过来。所以常喜乐让常老爹从村子里挑几个木工手艺好,人也勤快的村民组建成一个木工坊,专门制作这些扇车。工钱跟榨油坊一样,底薪加上绩效。
  桃源村人多的优势又一次展现,很快就凑齐了五个人。只是过年时候就停工了,开工得等到元宵之后。
  而木工坊的生产方式依然以流水线形式作业,先将扇车的部位拆分为,规定好规格,然后每个人制作其中一部分,最后组合起来。这样效率高很多,且技术含量也降低了。只要本身会一些,然后再学一会就能操作。不像这世由一个木工制作全部,就得需要掌握很多技术,很长时间才能出师。
  这木工坊的建成不仅仅使得这五个人有了活计,还带动了其他人。因为制作这些就需要木头,常家现在开始收木头,价格给得还不错。这又使得村子里一部分人有活干,有钱挣。
  只要常喜乐弄出一样东西,生意虽然是常家的,受益的往往是全村的人,而常喜乐要的也正是这样的效果。
  而这扇车对外也被冠上前缀,就跟茶油等物一样,叫桃源村扇车。
  尤茂源听这话也十分高兴,他也是个懂得木工活的,也知道这样一个东西做出来不容易,这肯定是给他插了队的。
  “成,到时候我亲自过来提货,那我们现在先订契约……不是我信不过你们,就是,就是……”尤茂源说完这话就觉得不妥当,都是一家人,咋还能这么生分,好像怕对方不守信一样。
  可这是他父亲从小耳提面命,让他牢记只要做生意就得订下契约,不可随口一说就完事。可现在面对的是岳家,一时让他不知如何开口,就怕被误会。
  常喜盛笑道:“就得这样,有契约办事才更妥帖,反正也不费什么事。”
  “对对,大家说好也是省得有啥事扯不清楚,伤了感情。”
  尤茂源听这话顿时舒了一口气,也更意识到常家已经不是纯粹的农人了。也只有开始做生意,才会对这些十分重视。
  几人刚订好契约,就有人进家门将他们都拉到自家去喝酒。
  今天初三,正是从村头吃到村尾的开始。
  常喜乐带着常昱也去了,他现在可是村子里最热门的人物,因为这段日子所作所为,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又得到了实际的实惠。平时也不知道咋表示,这种时候就是表达自己感激的最好时刻。
  常喜乐被请去酒席,都是被请到上座,不仅仅因为秀才的身份,还因为大家对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事。
  大家都想向常喜乐敬酒表示感谢,可常喜乐身边有个常昱,根本就不让常喜乐沾一滴酒。
  常喜乐只能发话他不方便喝酒,在村子里虽说这种时候是没办法拒绝敬酒。可面对常喜乐,大家也不敢执意而为,大家对常喜乐总觉得有些距离感的,而且属于仰望崇敬态度,从前就有现在看他如此能耐,这种感觉也更甚了。
  所以只能把这种热情转移到常老爹、常喜盛和常喜旺身上,就连尤茂源也不放过。大家都被灌得醉醺醺的,尤茂源一直到回家那天就没有清醒过。
  就连常家女人也没有被放过,女人那一桌同样热闹。未出阁的女子一般也就是吃个饭,可已经成婚的妇人却是不同,要放开得多。今年光景好,所以也放开的吃喝了起来,吃得高兴的时候,也像男人一样猜拳喝酒,声音甚至比男人那边还大。
  这种时候要是有妇人不参加这样的活动,而是窝家里不愿意出来,肯定会被说道。
  因为在村子里,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是有交际圈的。要是不合群,就意味着被排在外头,以后有啥事都没人帮衬。
  要是谁家媳妇因为害臊,而不愿意出门与人相处,都是会被说道。跟外头一些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在这里更讲究的是集体的生活,讲究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因为大家很明白独木难支,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成事。
  而想要感情好,不交流怎么行,感情又不是无缘无故的出现,这种活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常喜乐本不关注妇人间的事,可实在是被唠叨的都知道哪家的媳妇不合群,被大家所不喜。因为只要有哪家媳妇是这么个性子,就会被到处传,大家很是瞧不上。孙婆子也是个管不住嘴的,也就喜欢唠叨,让常喜乐都给记住了。
  整个村子都热闹这段时日都热闹不已,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常喜乐一天都不知道去了多少家吃饭,经常这边屁股没有坐稳那边就开始叫人。有时候两家为抢人的事都要吵起来了,常喜乐没办法只能挨家挨户一个个的去坐一会。他现在可是炙手可得的人物,要是不去,大家倒是不会埋怨他,只会觉得自家哪里是不是做得不好,所以才会让常喜乐不乐意上门。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让常喜乐把所有人家认了一遍,对这村子的情况也就更加了解了。
  “哥,你咋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初五才回来的吗。”常喜乐在外头吃了一圈,一回到家就看到了常喜兴。
  常喜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闷头的嗯嗯了两声就没有了动静。
  常喜乐心底更加好奇了,“这是咋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们啥时候到的。”
  常喜兴一脸的难为情,“没,就,就是想回了。”
  常喜乐见状更加肯定是出事了,否则常喜兴不可能这么不体贴才住了一天就回来。按照往年的记忆,至少都要待到初五的。这也是常喜兴心疼王大嫂的缘故,因为一年也难得和家人见一面,每次就尽可能留时间长一些。
  孙婆子这时候出来了,脸色也不大好看,“小五,你也别问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脾气,他不想说你问了他也不会张口。“常喜乐听这话就明白,肯定是常喜兴在岳家遇到了什么事,估计还跟自个有关。所以才惹得常喜兴看到他面露愧色,孙婆子也出面打圆场。
  常喜乐想了想大致就能猜到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说什么,怕常喜兴更加难堪,以后面对他的时候更没法直起腰杆。
  他这个大哥为人老实憨厚,但是有时候太喜欢把什么事都往身上揽,总觉得自己是大哥,就得把整个家挑起来,偏偏能力又不足。他自个也知道,所以更加任劳任怨,把自己看得太低,又是让人心疼有时候又觉得有点可气。
  所幸几个兄弟都不是好吃懒做的,否则这个性子会被欺负死,儿女老婆都跟着受罪。
  常喜乐转头去找了常喜盛,常喜旺早就喝醉了,而且就他的性子天塌下来都不知道咋回事。
  常喜盛虽然也被灌酒,可他这人脑子灵活,在外头这段时间也知道怎么挡酒不伤感情,所以现在还清醒着。有曹二嫂在,家里的事瞒不住他。
  常喜盛冷哼,“嗨,还能啥事,不就是那家子人眼红想沾好处了呗。而且还说了你的闲话,咱们大哥啥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说他窝囊没用都行,就不能说咱们兄弟尤其你的不是。这不,一生气一大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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