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贺予涵定定地看着她,夏夜的星光倒映在眼中,有着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皖皖你相信我,我就在你身后,我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他的声音低柔却坚定,用力地去掰开了纪皖紧抓着衣襟的手指。
  “你胡说,你骗人!”纪皖的声音几近嘶哑,她倒转过身,试图想要游回到贺予涵身边。
  然而贺予涵一脚顶在了她的腰上,江水奔流而下,将贺予涵的身影越冲越远。
  江水呛进了纪皖的口中,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失声痛哭了起来:“予涵……予涵你别走……我爱你……你别离开我!”
  然而江风呼啸,她的声音飘散在空中,没有半点回应;那夜色狰狞,好像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了,哪里还有贺予涵的影子?冰冷的江水一下下地打在身上,她的意识再次模糊,渐渐失去了知觉。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纪皖在拼命奔跑。
  无数树枝、根须朝着她伸了过来,好像一条条黏腻的长蛇,试图把她缠绕起来。
  贺予涵的脸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前面,她拼尽了全力冲破着阻碍,心脏剧烈跳动着,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口中跳出来似的。
  然而任凭她如何努力,前面的人影俨如镜花水月,半点都触摸不到。
  “予涵……予涵求求你……等等我……”
  然而没人等她,古怪的笑声传来,仿佛魔咒一样,贺予涵的身影变成了细沙,从下往上,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
  她绝望地朝前一跃,徒劳地想要抓住那消失的身影,却一脚踏空,骤然的失重传来,她坠下了万丈深渊。
  ……
  “纪小姐!纪小姐你醒醒!”有人在耳边急促地呼唤着她。
  纪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过了两秒,她倏地一下转过头去,谢宁真坐在她身旁,一脸焦灼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谢宁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一脸的心有余悸:“你总算醒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
  他长叹了一声住了口。
  纪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惶急地问:“予涵呢?他被救回来了没有?他和我分开没多久,一定也救回来了吧?”
  谢宁强笑着说:“贺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派了很多人在宁江两岸搜寻了,一定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纪皖的心一沉,眼神茫然地看着他:“难道……还没有找到?”
  “你先休息,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你。”谢宁安慰说,“你的身上有很多处擦伤,还有后脑上有钝器击中的痕迹,要观察有没有脑震荡的可能。”
  他这一说,纪皖才感受到了浑身上下难言的痛楚,尤其是后脑和肩膀,手臂几乎动弹不得。然而她却浑不在意,挣扎着想要下床:“我怎么可能休息,这是什么地方,带我一起去找予涵……”
  “纪小姐!”谢宁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你就别添乱了,你能帮的忙就是好好地呆在医院把身体养好!”
  纪皖呆呆地看着他,眼里渐渐浮起一层水光,谢宁被这目光看得心脏猛地一抽,狼狈地避开了视线:“对不起,我不该吼你,贺少失踪一个晚上了,我也急,可急也没用,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冷静应对,不能因为他的失踪而乱了方寸,你身体受了伤,要是万一有个好歹,贺少一回来见不到你,那不是更糟糕吗?他宁可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救你,你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啊。”
  一滴泪滑下眼眶,纪皖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哽咽着道:“好,我知道了,你一定要找到予涵,然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度日如年,说的可能就是这个感觉吧。
  橙子科技的员工那晚并没有什么大碍,游船被撞得机械故障,在江面上停泊了大半个小时,被船公司另外派来的船接了回来。第二天自由活动后就回了际安市。
  纪皖躺在宁州市一院,身上的擦伤并无大碍,处理了以后就好,肩膀的骨头有裂缝,左臂用绷带和夹板固定,需要半个月恢复期,后脑上的伤口是内伤,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然而,贺予涵却一直没有音讯。
  谢宁和阿卓领着人把宁江上下几百公里都找遍了,还包了一艘船在江面上搜索,却依然一无所获。
  每次病房的门一开,纪皖就会燃起希望;可一看到谢宁那沉默的表情,还没燃起的火苗便熄灭了。
  她很害怕,急切地需要抓住些什么和贺予涵有关的东西,好像这才能让她惶恐的心得到片刻的安慰。
  “贺少怕你出事,一接到消息就出来了,很匆忙,没带什么,”谢宁黯然说,“就带了个手机和他一起跳进江里了。”
  手机。
  纪皖忽然想起了那每天一条的微信,她还从来没有打开过。
  纪皖的手机跟着她一起掉进了江里,谢宁替她重新买了一个方便联系,她立刻下载了微信。
  幸好,当时她的微信这些天因为牵涉到和李博南的一些工作信息,在旅游前刚刚顺手上传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同步记录只有七天,纪皖颤抖着打开了贺予涵每天半夜发给她的语音。
  “皖皖,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你有没有在一样地想我?”这是七天前的一条语音。
  “我哼斑马给你听……”六天前,贺予涵在手机对她唱着情歌,温柔而深情。
  “皖皖,我不是故意要吓你,我真的怕……怕卫瑾彦把你抢走……只要你告诉我你爱我,我就不怕了,你能回我一句话吗?”那是那天在家门口那个阴沉可怕的卫瑾彦,在半夜里发过来的恳求。
  纪皖的手都在发抖,贺予涵放手前的一刹那,有听到她的表白了吗?
  “皖皖,还有一秒钟,我的生日就要过去了,今年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遇见你,没有爱上你,没有记了你六年,那我现在会不会快乐一点,然而我想了很久,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想到我生命中从来没有你的存在,我就觉得我的人生不可能完整。就算再痛,那也是你带给我的,皖皖,我爱你,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能亲口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贺予涵断断续续地,足足说了一分多钟。
  纪皖反反复复地听了好几遍,泪如雨下。
  “我说了……”她喃喃地道,“在微博里,你听见了吗?”
  是的,那天她还是没忍住,买了一个小蛋糕,在她的微博号里发了一条视频语音,蛋糕上插着蜡烛,烛火轻曳中,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然而贺予涵肯定没有听见。
  那条微博她设置了仅自己可见。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她一定会倾囊所有去买上一颗。
  为什么要考验贺予涵有没有改掉他的那些坏品性?
  为什么不在那一天告诉贺予涵她也爱他?
  为什么没有在生日那天紧紧地抱住他不分开?
  为什么会说出“死了才原谅你”那种恶毒的话?
  ……
  然而再后悔也没有用,贺宁他们搜索到了第二天,贺予涵生还的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
  纪皖躺在病床上,谢宁带来的饭菜她仄仄地一口未碰,整个人木呆呆的,毫无生气。
  谢宁急得嘴上起了两个燎泡,劝了她两句,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一看屏幕立刻接了起来,听了片刻,脸色越来越阴沉。
  纪皖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恐惧让她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予涵……他……怎么了?”
  谢宁挂了电话,眼神有片刻的紊乱。
  “贺少还没消息,”他涩然道,“公司出事了,我们要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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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回际安市的路上,谢宁手上的移动办公设备一直工作没有停顿,手机更是震动了无数次,一直在压低声音和公司员工保持沟通。
  纪皖完全不想回去,她的后脑今天感觉好多了,想着今天亲自到宁江边上去找一找,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放弃。
  然而谢宁却列举了数条理由,非常坚持地一定要纪皖一起回去。
  “纪小姐,阿卓会留在这里全权负责找贺少,他跟了贺少这么多年,对贺少忠心耿耿,更对安保和追踪有特殊的能力,你留在这里只会让他束手束脚,他还要分神兼顾你的安全,最重要的一点是,”谢宁顿了顿,非常肯定地说,“际安市那边需要你。”
  纪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用处,然而她已经身心俱疲,无力和谢宁去争论什么:谢宁是贺予涵最信任的下属,她愿意相信,这个人会为了贺予涵做出最好的安排。
  回程大概两个小时,车子从高架盘旋而下,在离函念投资一条街的距离时停了下来,谢宁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纪皖。
  纪皖一直半靠在后座上,一路上她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没有半点生气,就好像有个无形的金钟罩封闭着,把她整个人和这个世界隔离了起来。
  “纪小姐,你这样不行。”谢宁的眉头紧皱。
  “有予涵的消息了吗?”纪皖一下子坐了起来,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谢宁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地说:“你可能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贺少出事的消息不知道被谁泄露出去了,现在网上一片哗然,很多媒体都等在贺家和公司门口想要取得第一手消息,如果消息确认,函念投资和和宇财团都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打击,更将会彻底改变公司格局。”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根本不稀罕什么函念什么和宇,我只要贺予涵能平安回来,只要他能平安回来……”纪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没让自己的声音发抖,“谁要它们谁就拿去好了……”
  “纪小姐,无论是函念还是和宇,这都凝聚了贺少的心血,”谢宁盯着她,语声中略带失望,“尤其是函念,这是他为了你们俩而努力创立的,是这么多年来支撑他一个人走下来的信念,你忍心让它掉进陷阱,落入那些卑鄙无耻的人手中吗?”
  “谁……是谁要落井下石?”纪皖喃喃地问。
  谢宁嘲讽地笑了笑:“是他的亲人,他的姑姑走投无路,和他的二叔密谋达成了协议,他姑姑和赌场高利贷的人负责绑架你,索取赎金扰乱贺少的心神,而他的二叔伺机利用从和宇财团卷走的一些资金翻身。贺老先生年纪大了,大先生和小先生都无心公司,现在贺少不在,我们只要稍有行差踏错,贺卫庭说不定就成功了。”
  “那……你要我做些什么?”纪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问。
  “纪小姐,那要看你愿意做什么,”谢宁定定地看着她,“如果你不是真心,无论做什么,都会让人看出破绽来。”
  纪皖沉默了片刻,那迷茫混乱的眼神渐渐清醒,从车窗往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函念投资所在的大厦,那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蓝光,好像一把宝剑直指苍穹。
  那是贺予涵的心血,她要替他牢牢守护,直到他回来为止。
  “掉头,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机场,我回贺予涵的公寓。”她的声音因为这几天的疲惫和伤痛有些喑哑,然而谢宁听得出来,那个曾经让贺予涵辗转反侧求之不得了六年的女人、那个全天下最淡漠、最狠心的女人又回来了。
  “我去机场干什么?”他纳闷地问。
  “去机场用贺予涵的同一机型发条微博,伪造一下可能出境洽谈合作的假象,”纪皖的眉头微蹙,“我去公寓拿一样东西,我们俩一个小时候后在这里会面,一起去函念投资。”
  伪造出国最起码可以拖延两天的时间,谢宁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刚想下车,纪皖在身后叫住了他,迟疑着问:“他的公寓……门锁变了吗?”
  谢宁回头看着她,微笑着说:“一直都没变,你的指纹和你生日的密码,贺少一直等着你回家。”
  跨进大门,纪皖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房间里收拾得十分整洁,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好像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曾经被她强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甜蜜回忆,在这熟悉的场景中无法抑制地跳了出来,叫嚣着涌入脑海。
  厨房的洗水台前,贺予涵从身后悄悄给过她无数个拥抱。
  餐厅的桌子上,曾经摆满了他亲手烹制的晚餐。
  客厅的沙发上,两人相拥着一起看电视听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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