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摊牌
听呼延王子如此说，在场众人都楞了一下。
孙小丁用眼瞥了欧允一下，道：“哦，原来舅母还救过呼延王子的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顾琰摇头，“呼延王子，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印象中没有这回事啊。”
呼延王子笑道：“就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我当时邋遢如乞丐，只剩一口气了。云夫人路遇之后本着医者父母心对我施救，然后还将我收留在乐善堂，彻底养好伤同时躲避开了追杀。一直还没有机会报答您呢。”
顾琰想了一下，“是这么一回事啊，我没认出来。”去年这个时候，不就是资料上说此人被异母兄长追杀，失踪数月，不知托庇于何人藏匿过去么。
当时天朝和西陵在打仗，没想到他竟然是趁乱穿过硝烟入了天朝。乐善堂和街上的乞丐关系都不错的，三不五时给发放食物药物，他们在顾琰和王家过不去的时候可是充当了她的喉舌。还有些资质不错的进了乐善堂做学徒。所以在街上遇到重伤的乞丐，出手救治然后让人送去乐善堂这是很自然的做法。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当时此人形貌与此时完全不同。
他有汉人血统，混到这边来倒是不显眼。既然他说是救命之恩，当时伤得应该不轻。此人这两个月，明里暗里弄死了好几个异母的兄长，成为了部族长的唯一继承人选。现在更是将他们部族的兵马统统掌控在了手里，今日代父前来。之前她就觉得这是个表里不一的猛人。倒不是觉得他做得不对，人家都举起屠刀了，自然不能束手就擒。看来喜好音律一点不耽误做个猛人啊。
呼延王子说完，便让手下呈上了送顾琰的私人礼物——一整块熠熠生辉的玉璧。他大庭广众之下送礼，而且是送救命恩人的。欧允自然没有拦下的道理。
“内子一向心善，遇到需要救助的人出手我一定都不奇怪。机缘巧合救下呼延王子，倒是给咱们今日的相聚更添了几分意义。”
顾琰略推辞了几句，便收下了玉璧。然后请呼延王子入座，让歌舞重新开始。她相信，如果不是还用得上这些部族长，尤其是呼延王子这样受了她恩惠的猛人，方才欧允出口便不是遇到需要救助的人，而是遇到小猫小狗都会救下了。其实她没有这么博爱，就是他嘴巴要刻薄一下敢当面送她厚礼的男人而已。
席间，老管组织的现场烹饪小队，吸引了不少目光。随着美味佳肴一道道的热气腾腾的送上，赢得了不少夸赞，让宾主双方吃得都很满意。这么冷的天气，顾琰曾经考虑过吃火锅的，不过想想还是这样更适合军营，更加热火朝天。
吃着美食，看着歌舞，气氛十分的好。尤其是双方的武士下场摔角时更是达到了高氵朝。当然，回头要谈正事的时候还会不会如此和谐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待客的诚意是表达出来了。顾琰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没有出什么纰漏，便很舒心的笑了，总算没有办砸。而且还收到了那么晶莹透亮一块玉璧。这跟传说中的和氏璧也差不了多少了吧，回头在没有光的地方瞅瞅是不是夜光的。
欧允看她手指在桌案下跟着场中的歌舞打着拍子。不由一阵心火上冒，他身家之丰厚，从小到大从老头子那里得来的好东西之多，她在库房里看过后也不过两眼发亮的来了句‘咱们有这么多好东西啊’。现在一块玉璧就乐成这样！还说朵娜公主是他的桃花，跟他耍小性子。分明是她的桃花好不好！
一时曲终人散，将所有客人送到了一早准备好的帐篷里。顾琰心道大功告成，高高兴兴的回了自家的帐篷。
“把烛火都熄了！”她一坐下来就吩咐道。
帐子里的烛火同时熄灭，达到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看着玉璧发出的柔和的光蕴，顾琰更加的高兴，举了起来对着月亮看。然后做了个模拟蔺相如要抱着玉璧撞柱子的动作，嘴里笑出声来。
欧允坐在铺着虎皮的躺椅上，“瞧把你美得！”
顾琰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子里，吩咐把烛火重新点燃。
这个帐篷相当于后世的一室一厅，一会儿，外头王嘉进来有事儿禀报欧允，他便走了出去。方才喝了不少酒，不过并没有醉。
“什么事儿？”欧允问道，看王嘉示意往帐外走，便领头走了出去。
王嘉压着声音，“之前少夫人安排，让宴会结束以后将那些姑娘趁夜送回去。不过方才，有两位部族长要求让其中出挑的几个女子侍寝。”
“人已经送走了？”
“已经上车走出一段了。少夫人说怕把她们留在军中引起动乱。”
这倒是，留这么多美人儿在军中，狼多肉少的确会引出些不必要的事儿。而且，不能全然信任的人肯定也不能让在军中留宿。不过，女乐用来飨客也是老规矩，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这事儿就不必让琰儿知晓了。
“把他们看上的那几个留下，其他的送走吧。别让她们得罪了贵客。”
“是。”
回到帐篷里，顾琰正在苹果服侍下洗漱，见他进来问道：“没事儿吧？”
“小事情。”
“你也快去洗洗吧。”
欧允去洗漱出来，看到顾琰挽了个卧髻，盘腿坐在两张并在一起的行军床上，一副在等他的样子。
他笑嘻嘻问道：“等我睡觉啊？”说完看顾琰脸上挺严肃的，心下愕然，方才的事儿她知道了？算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她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那些女子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来的，大不了多给些赏银。
“阿允，既然要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咱们谈谈吧。”
好像不是为了那件事，王嘉方才是引着他出去说的，这么一会儿也没人进来过。她应该不知道。不过看她这么严肃的表情，难道是知道……
欧允在顾琰对面坐了下来，“琰儿”
顾琰没有开口，其实这段时日她一直在等着欧允开口告诉她。可是等到现在，他也没有说。夫妻不是一体的么，为什么他有事儿都不告诉她。而且还是如此大的事！这件事足以把她今后的生活搅得不得安宁，可他居然还瞒着她。这是不是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可以各自飞啊？
看顾琰沉着脸，整个人散发出‘我很生气’的气息。欧允忙道：“我正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说说呢，又怕你不能理解我的决定。”
顾琰两只手在胸前交抱，以这个肢体语言拒绝了欧允意图靠过来抱她入怀动作。
“所以，你就瞒着我，同时还不忘利用我的一切资源？”顾琰寒着脸。
既然早已决定告诉她，欧允慌了一下也就镇定了，“琰儿，你想想，我也是不得已啊。我从小被老头子惯着，让我以后屈居人下仰人鼻息过三五十年，那该多难受。而且，晋王他还对你虎视眈眈的。我才不想步上义父的后尘。”
顾琰扯了扯嘴角，“你什么时候打定这个主意的？可别说是咱们一路往洛阳来的时候。”
欧允静默了一会儿，“是你在皇后宫中，老头子将我软禁起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个月的史书，心头初步有了决定。可是三哥从前待我很不错，我心头也有些犹豫。我本以为成亲后我这个想法也许就会淡去，可是有些想法一旦动了念头、破土发芽就不是能抹去的。”
“那当然，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身为男子谁能不渴望！”顾琰闭了闭眼，“我之前怎么会以为你没有权欲之心？”
“你后悔了？”欧允蹙眉道。
顾琰睁开眼，没有说话。如果她早知道欧允也对那把椅子有意，还会不会跟着他私奔？她从前庆幸晋王有妻有妾，有儿有女。这样她不至于沦陷太深。以至于把自己的心力都用在帮助他争夺储位上，将来更是沦落为后宫之一。可是如今，她栽在欧允手上了。其实在之前一刻钟，她都还有些奢望一切是自己想错了。
可是，欧允对她赶紧生下儿子的执念。那已经不能仅用想让他家老爷子尽快看到孙子来解释了。明晖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也暗示过顾琰，皇帝的身体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儿。欧允他不必这么焦急的。他想要的，只是生个儿子增加砝码吧。
还有，对镇西军的军事安排如此的热心，他说是因为西陵太子掳掠自己的缘故。如果是这样，他应该会报私仇，而不是比孙小丁还要上心的安排种种事宜。这些日子，她也背着廖永齐娘子向乐善堂的人打听过镇西军的动向。屯田、军马、武器、民心……又设法和平解除了齐王手里的兵权，并且在京城保全了他留作后用。
欧允想做什么，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顾琰一想到自己下半辈子都要过提心吊胆的生活，心头就特别的难受。
“琰儿，我若为皇，你必为后！我决不食言！醉卧美人膝，我也只卧你膝。”欧允挪过来，不顾顾琰的抗拒将她整个人抱进自己怀里正色道。
顾琰没有挣扎，她放下手，“我要回去了。我要好好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办。”
“好，我们一起回去。”欧允殷勤的拿过一旁的披风搭在顾琰身上，弯腰帮她系上系带。
“我知道明日你们要和四个部族长谈合作的事。你就不要来回奔波了，我这会儿也不想看到你。”顾琰顿了一下，苦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干出偷跑乱你心神的事儿。这样也太不懂事了。我就在家等着你。你不是已经吃定我了么。我都嫁给你了，难道还因为这个反悔不成？我就是心头不大舒服。”
顾琰走出帐篷，欧允跟在后头。她让廖永去将自家的马车赶过来，后者瞥了欧允一眼依言而去。
“你别跟着我，我都说暂时不想看到你了。”
欧允想了想道：“那好吧，我明天办完事就尽早回去。你往好处想想，只有……才能真正的自由自在。不然，老头子不在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就只是在顾琰耳边低语了。
“老爷子不是还给你安排了别的路么？”
欧允冷笑，“我为什么要如丧家之犬一般的逃出去？你放心，我今后一定会善待他们的。我只是不想生死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顾琰神情缓了缓，好，没再说什么一定要留下来给皇帝送终的话。总算是同她说实话了。
顾琰这会儿不想听他说话，被欺瞒的愤怒让她暂时不想看到眼前这个欺瞒她的男人。不等马车来，她径直往外走去。欧允便跟在了后头，打算送她出营。
穿过给贵客安排的营帐，顾琰听到一声很耳熟的惨叫，是春娘的。这帐篷是有隔音的，可见叫得有多惨才会传出来。她立即明白了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上现出不忍之色。那四个部族长里有一个来自濉溪部的，声音正是从他的帐篷里传出。这是他在虐待春娘？这人竟是个x虐待狂么。之前歌舞表演时他就对春娘垂涎欲滴了。唉——
“等这件事过去，你帮她脱籍吧。”春娘罪官家眷，不能赎身的。可是如果欧允肯代为操作，自然是有办法的。权势的确是好用啊，怪不得人人都如痴如狂。
欧允忙不迭的应下，“好！”
顾琰不忍再听下去，转身上了马车。
廖永赶着马车挂着灯笼趁夜回边城。齐娘子和苹果自然随行，马车后还跟着关天河和一行侍卫。
顾琰一直一言不发，冷凝着一张脸。
苹果在顾着车上的火炉，齐娘子道：“少夫人，方才也喝了不少酒。给您煮一点醒酒汤吧。”
“嗯。”是有点晕晕的，因为喝的可不是果子酒。她是主人之一，总不好女客人喝烈酒，她完全不作陪吧。
醒酒汤很快就得了，齐娘子端给顾琰，“少夫人，给。”
顾琰皱眉喝了，身子往下滑了滑。
齐娘子拉过羊毛毯给她盖住，又在上头盖了她的厚披风。
“少夫人，困了就睡吧。”
顾琰吐出一口气，“我一时任性，让你们都受累了。”这些人都瞒着她，可是连秦菀都不敢说，又怎么怪得了她们。冤有头债有主，她只跟欧允算。可是，除了发发脾气，她还能怎样？难道还能为了这事儿和他和离？就是她下得了这样的决心，欧允能肯？她算是误上了贼船、被绑上战车了。因为很清楚这点，所以她格外的呕。她这是被人掌控了啊！
齐娘子看她从冷冰冰变成气呼呼，心头倒是松了口气。就怕少夫人真的要跟少爷冷战。这样看来，她也就是气一气大概也就过了。
何山站在帐篷前，目送顾琰的马车离开，心头颇有些好笑。小爷从小无法无天，都敢拽着皇上的胡子打秋千，居然对发脾气的少夫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少爷，那个女子，贵客已经开口讨要了。要怎么……”
欧允没好气道：“这动静都传出来了，那人也太过凶残。半夜的时候就说人被他玩儿死了不就结了。一定得把人救下，不然琰儿还不得更生气。如果等半刻钟还不停息，就让人去帮那个女子脱身。可别让她真被玩儿死了。怎么说也是我们天朝的女人，怎么能让异族随意糟蹋？”侍寝没什么，那些女人也是惯了的。可这也太过分了！
“是。”何山叫过手下里轻功最好的一人，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声。然后继续和欧允说话：“是天佑少爷，才赐给您少夫人。少夫人绝对是一个大大的助力。”先是撕开齐王手下对医药的垄断，然后是人工培育出不属于西陵的战马，现在又成了他们看好的呼延王子的救命恩人。
欧允扯了扯嘴角，“不好说，老头子对她的印象很不好。不过不管怎样，她都是你们唯一的女主人，这一点不会有改变。”
“小的等对少夫人的敬重就如同对少爷您。”何山很郑重的说了一声。他没就唯一这个说辞发表意见。就算以后有其他的女人，那也就是妃妾，自然不配称为女主人。而且，也不可能像顾琰一样得到他真心的敬服。
“唉，明天先把正事儿办了再说。”然后赶紧回去哄媳妇儿。不知道琰儿要气多久，不会不给他上床吧？那儿子岂不是又要变小。还有那个呼延王子，最好是如他今日所做一般坦荡。不然，将来用不着他了，不是不可以换人的。
“少爷放心好了，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少夫人是不会真跟你闹翻的。”何山边说边往后退去。他得去看看那边的事儿办得怎样了。
一刻钟后，他再次过来禀告欧允，“人已经救下了，遍体鳞伤啊，太惨了！”
“趁夜送走！另外，异族客人将天朝女子凌虐致死的消息一定要封锁住。省得有士兵和百姓听闻冲动之下做下什么事，或者是对联络异族的事产生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