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光影
顾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家老爷子可真够损的啊！”
欧允沉下了脸，顾琰小声道：“本来就损嘛。师傅说我们是隐仙一派的道家，是要禁绝男女之情的。”可是如今搞得来绝情不留头，留头不绝情的。而且明晖搞成这样，还都是为了自己的缘故。顾琰心头自然是为他打抱不平的。皇帝真是一点都不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
不过同时，她其实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可乐啦。她从前不知道明晖这样痞的性子怎么会发自内心的信奉道教，遵守教条。后来知道了顾大姑和东方先生的事，猜出了一点儿。他估摸是不认同他们这种关系，走上另一种极端去了。她其实也觉得明晖就这么孤独一世怪可惜的，给他配cp这种事她其实心头也蠢蠢欲动的想做过，可是她虽然嘴上直呼其名，心头还是很尊重明晖的。可不敢用皇帝这样强势的手段，最多就在他面前念叨几句罢了。
看顾琰低下头去，小声道：“好了啊，知道了。我以后不在你面前说你家老爷子不好就是了。”
欧允抬起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还在你家你家的，那是你公爹！”
顾琰摸摸额头，原来是为这个啊。可是她对皇帝真的是只有敬畏没有亲切感啊。
“嗯，知道了。咱们家老爷子真够损的。”说这话欧允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反应，肩膀还耸了耸，看来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唉，可怜的明晖！也好，赶紧给她生个小师弟小师妹出来吧。
回到家门口，欧允下马将顾琰抱下来，“我得去军营里，你自己吃午饭吧。你要用到军中什么样的人，回头直接告诉王嘉或者王佑去办就是。”
“好！”顾琰知道他有正事要办，而且她自己也还有事儿，自然是爽快点头。回到正房第一个就叫了老管来，把事情同他说了。
老管思忖了一番，“好，少夫人把章程都划出来了，奴才自当尽力。”
“不是尽力，是要把事情给我办得尽善尽美。赏功罚过！另外，购置菜肉原料也由你去雷家张罗。回头拟来我看，然后上账房支领银子。”这是个肥差，顾琰深谙用人之道，只要事情办得好，捞银子不过界，她一定不会深究这里头的名堂。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
老管面上一肃，“是，奴才明白了。一定将事情办好！”接下来如何安排菜色，如何与各家的大厨沟通配合就是他的事儿了。只需要在最后订下来的时候再来请示汇报便好。
老管接了活儿下去了，顾琰嘟囔道：“这府里怎么没有女乐之流啊？”有的话肯定也是宫里出来的人才，她就可以直接叫来把活儿一派就好。不至于现如今还要辛苦的找人。军中肯定是没有现成人选的，如今的镇西军可没有‘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强烈对比。好吧，去官家的教坊找。那里肯定是有的。
齐娘子笑道：“其实是有的，不过那两位被遣散的时候，府里其他的年轻女子也都被少爷遣散了。”
顾琰嘴角微微弯了弯，那她宁可现在辛苦一些了。这样的专业人才队伍，他们府里以后也不会养。王嘉跟着欧允出去了，于是叫了王佑进来。吩咐他拿着欧允的名帖到州府跑一趟，同知府大人说一声，她要从教坊借人。这还有十来日客人就要来了，怎么都要排演一下。
说实话，顾琰真想自己亲自去这趟挑人啊。可是，她哪能公开的到那种地方去。于是把她的要求一一说给王佑听了，又听他复述一遍无误便打发他出门了。当然不是白借，回头办好了自然也是人人也赏。就是此刻上门去借人，知府那里要打点，教坊管事那里也不能忘了，还有那些姑娘们误工带来的损失也得补偿。欧允专门拨了一笔活动经费给顾琰的。数目不小，完全可以出手大方一点，省得让人背后说他们孤寒。王佑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知道出手多少合适。这样对方满意，他自己也可以落得些好处。
至于武舞，这个不用担心，军中有现成的。而且这次还需要他们唱主角。还有场地安排、人手等等。这些顾琰趁着欧允方才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同王嘉说了，他会去军中传达。好了，初步准备工作暂时就这些，没什么遗漏了。至于送客人的礼物，她放出风声，自然有商家会上门来兜揽这个生意。边城三大商家，她同雷家的关系最好，但是食材已经全从雷家的店铺购买了。这礼物，她就要货比三家了。
“齐娘子，明日让门上准备车辆，咱们改装去互市看看。”自从和谈结束，这边城就有几次大的城镇开放了互市，明日正好是开市的日子。最近的一个城镇离这里约莫二十来里，早去早回完全没问题。
齐娘子一愣，“少夫人，要不要等少爷闲了陪您去啊？”
“谁知道他哪天才得闲。他忙他的，我去我的吧。回头我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怕外头鱼龙混杂……”
顾琰失笑，“难道明里暗里这么多人还护不住我？就你一个也绰绰有余了，何况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要是没有成亲，她自个儿也是要去看看的。如今是休战的蜜月期，西陵那边断不敢再动她分毫。之前欧允告诉他，纳真回到西陵被他老子狠狠的惩罚了。大公主肯定不会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的。还有他们朝堂上一些反对过于汉化的守旧派也积极响应她。
齐娘子想了想，其实安全倒的确是没多大问题，毕竟方才顾琰说得都在情在理。西陵人不足畏惧，至于之前她在边城有过节的孙家、王家，如今想动她更是蚍蜉撼树。只要少爷答应了，他们护着少夫人去就是了。这位的性子，安分了两个来月，很难得了。难道还真的指望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
王佑的办事效率很高，就算不将欧允的身份摆上台面，接待部族首领这样的任务，孙小丁这个暂代的镇西将军下令要地方官配合，知府肯定是打开放行条。何况还有顾琰砸出去的真金白银。
借来献舞的姑娘，自然不能往家带。顾琰事前就买下了一个大院子安置她们。实在是租不到，正经人家忌讳。没法子，这年头艺术工作者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下了。索性就直接买了个大宅院，让人好好安排了一番，作为排练和生活的地方。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日后用来堆放东西什么的都成。
于是吃过午饭，顾琰便准备去瞅瞅。
齐娘子道：“少夫人，让王佑在那盯着也就是了。您何必纡尊降贵去这趟呢？回头您不是说还要搞一场那啥彩排么。”
“那我换个身份去。王佑你去给我找身干净的小厮衣裳来。”
王佑无奈，只得去针线房找了一身还没人上过身的，个头小些的来。
顾琰手脚麻利的换上，给自己简单易容，弄得跟王佑还挺像。
“那我就是王佐，你兄弟，咱们一起在府里当差的。齐娘子你就别去了，谁都知道你是成日跟着我的。”
顾琰跟着王佑出了门，王佑路上便给她介绍着：“少夫人，您说要找个领头的，不但能领舞还能震慑得住场子。奴才找的这个人是教坊的头牌，从前可是官家千金出身。只可惜家里父亲犯了事，落难到了教坊。她的花名叫住春娘，今年年芳十九。”
很多官家女眷沦落教坊，有刚烈的直接就自尽了。留下来还混到这个位置，八成是想报仇的。
王佑继续说道：“她的仇家同咱们爷不相干，不会有什么牵涉。呃，她其实是知府的外室来着。”
“哦。”
走到大宅院外头，听到里头已经有了吹拉弹唱的动静。自然是将教坊最好的配乐班子一起借了过来的。这会儿已经练上了，节目单子估计已经拿给她们了，还算敬业！
顾琰心头叹口气，也许不是因为敬业，是不得已，不敢不为之。想一想，她穿到三岁的顾琰身上，母亲被害死，亲爹是个渣，继母一心打压，亲人以利用价值来分亲疏，跟里面那些人比起来，其实不算惨了。
迈步进去，里头的丝竹声略停顿了一下，王佑道：“忙你们的吧。”一边引着顾琰过去坐下观看。他自然不敢露出奉顾琰为尊的举止，不然不就是露馅了么。
那边这才重新接着开始，吹拉弹的那些人似乎是经年合作很有默契，这样的事儿肯定也不是头回发生，立即又齐奏起来。而场上一开始还有几人舞步微乱，但领舞之人很快抓稳了节拍，那几人跟进一下子便跟上了。
顾琰看了下领舞的女人，要不是知道她是教坊出身，这么看到还真是不像，那份气度不愧曾是四品大员之女啊，可惜一朝身陷泥沼。
顾琰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打着拍子，眼睛注视着场上的排练。看过一只力与美的剑舞，再换上这样柔美的舞蹈，反差很大，但抓眼球的效果不错。而且，王佑这小子挺会挑人的，个顶个的美人啊。
一舞毕了，又换了一些人。教坊一共五只舞，每只舞有重合的。这次又是春娘领舞。
王佑道：“有三只是春娘领舞，按您说的，这中间穿插了杂耍、口技，表演的人还在路上，明日可以到。”
军中还有几只武舞，再加上摔角，驯马等，十多个节目，可以弄一个时辰左右。
“王佑哥，几位姑娘想来敬茶。”有个管事样的人过来，顾琰看着眼熟，想了想是府里外院一个小管事，这次就是让他来这边负责安排一应杂事儿，给王佑打杂。毕竟王佑有时候要当值在欧允身边伺候。这人年纪明明比王佑大，却称他一声哥。看来男主人身边的贴身小厮果然地位不低。府里的人也分了三六九等，像何山齐娘子这类宫里出来的地位最高，然后是贴身伺候的，像是王嘉王佑，苹果雪梨，外头买的下人是最低等。这个夏管事就是插了草标卖身进府的。
“夏管事，这我兄弟王佐，也在府里当差。”
夏管事一愣，没听说王佑还有个兄弟在府里啊。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夏管事还是道：“王佐哥，瞅瞅有没有看得入眼的。”他只当是王佑在外的兄弟，因为这里有好事带来蹭蹭便宜的。
王佑心头暗暗叫苦，这个姓夏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少夫人让每日好吃好住的养着这些姑娘，还按日子给银子，这些人当然巴不得留下。上午有几个就朝他抛媚眼，这件事少夫人上心他哪敢在这儿占便宜。还有人问怎么他们府上没有养得有女乐家伎之类，想毛遂自荐来着。
顾琰伸手朝场中一指，正好指到春娘，夏管事道：“王佐哥，这个不行。这个是领舞的，而且有些傲。切，都已经是做这个的了，还不是仗着这会儿得知府大人的欢心。”
顾琰收回手，转头问王佑，“你看上哪个？我不同你争。”这世上果然光与影是并存的。她有些好奇春娘为何会在这样的环境里苦苦忍耐了。知府大人看着还好，挺儒雅一中年人。依附上去至少在这一点上不会太难受。可是，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王佑瞪一眼夏管事，“我可告诉你们，这件事是夫人交办的。要是她知道。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告诉你手下的人，谁都不准动这些姑娘，影响了少爷和少夫人的事儿，就拿命来抵。”
夏管事小声道：“王佑哥夸张了吧，本就不是良家女子来着。少夫人那样的高贵的人，怎么可能踏上这块地儿？”
“闭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府里让你来做事，不是让你来拉皮条的。”
夏管事显然有些忿然，转身走了。只是顾忌着王佑贴身小厮的身份，才没敢甩脸子。心头却也不免嘀咕，这马屁怎么拍到马腿上了。听说府里有些人是从宫里出来的，这不是个太监吧？那可坏了，这是真的拍错马屁了。
王嘉王佑其实不是宫里出来的，不过他们是小时候就跟着欧允的，也是心腹。年纪同欧允差不多，而且都长得还算清秀。因为今天这个误解，夏管事被赶走之后在外头说他们是太监，还差点害得他们没娶到媳妇儿。他俩气得找了人出来暴打了一顿，又拿刀比划着要让他做真太监，直接把他吓得失禁。当然，这是后话了，顾琰也不知道她今天来这一趟惹来这么一场风波。
顾琰将五只舞都从头到尾看了一到两遍，说到跳舞她也是行家里手来的。因为太夫人曾经在这方面逼她下过苦功夫。因此点评起来可谓一语中的。到后来，就连之前有些傲的春娘也洗耳恭听起来。末了对顾琰躬身一福，“王佐哥，多谢了！”
“你们再好好练练吧，别当异族人都是大老粗，看不出名堂。听说有一个部族长可是周郎一般的人物呢。”
“是。”
王佑看顾琰说完便站了起来，“回去吧。”
“好。”
走出院墙，顾琰声音便沉了下来，“不用我交代你该做什么了吧？”
“奴才知道，这类现象一定会杜绝的。这样的人，府里自然也不会留了。”
顾琰扯了扯嘴角，“他这么喜欢……，那就让他到青楼去做事吧。”让你去当龟公，拉皮条拉个够。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是哭哭啼啼卖身的，她也不是救世主。可是，在她手能伸到的地方，绝不允许这种勒索皮肉的事情发生。
“是，奴才会安排妥当的。”
二人回到府里，谁知道运气很背。正好撞见欧允回府，他开始看见王佑打算叫他过来问问他的事情办得顾琰满不满意。然后就看到王佑身后还站了个稍矮些的小厮。有些眼生啊，这府里的人他就算叫不出名字，但不该眼生才是。而且这个人长得跟王佑还挺像的。
“这是谁啊？”
王佑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琰只得恢复了本身的声音：“回少爷的话，小的是王佐，王佑的兄弟。”
欧允身后的何山瞪大眼，少夫人的易容术越来越好了啊。他完全就没看出来，估计少爷也没看出来。他这会儿都不敢抬头去看欧允的脸色，肯定是精彩得很啊。
过来一会儿，才听到欧允道：“嗯，过来伺候。”
进到前院大书房，欧允把门一关，将顾琰推到门上，“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看看那些跳舞的姑娘们，这不是怕丢了你的脸么。”
“那种地方，你去做什么，真是的！”欧允并不愿一丝阴暗影响到顾琰的心情。
“我去看看她们跳得如何嘛。放心，我就以这个身份去，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