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今夜必有转机

  七月底的时候,随着马士英率领刘良佐和黄得功两镇兵马撤回南京,南京朝堂中枢再度陷入到一片争执声中。总的来说,南京一众大臣的分为两派,一派以兵部尚书史可法为首,力主大规模派遣细作潜入京师,多方打探太子朱慈烺和诸王的消息,而另一派则人数众多,包括南京守备太监庐凤总督马士英和魏国公徐弘基等人则主张国不可一日无君,必须要即刻选定人选继承大统,主持朝政。
  两派为此争执不下,相比较之下,史可法一派便显得有些势单力孤,最后不得不妥协屈从,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京师已经陷落将近一月,崇祯皇帝的死讯已经得到确认,虽然太子和诸王迟迟没有确切的消息,但这么长的时间,这些人却是没有一点下落传来。而大顺军方面的消息却是已经确认了永王朱慈炤的死讯,他妄图悄悄的潜出京师,却是被大顺军发现,身中流矢而亡。
  至于朱慈炤的弟弟朱慈焕,却仍旧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分的消息。
  局势演变成如此,太子和定王想来也是凶多吉少。南京的朝堂因此暗流涌动,“定策之功”四个字吸引着每一个朝臣。
  其中的人选共有两人,分别是福王朱由崧和潞王朱常淓。此时,朱由崧和朱常淓以及周王朱恭枵崇王世子朱慈燴逃难至淮安三义镇暂避一时。
  江南东林党人以钱谦益为首,主张拥立素有贤名的潞王朱常淓,而,这样一来,南京朝中的文臣大多数便立刻有了倾向。其中便包括了南京朝局中举足轻重的张慎言姜曰广高弘图等人。
  相较之下,本来处于第一继承顺位。血统与崇祯皇帝一系最为接近的福王朱由崧却暂时处于下风。
  东林党人在江南的民间和朝中都具有深厚的影响力,他们的表态,也促使整个中枢向潞王朱常淓有所倾斜。甚至于史可法等重臣已经开始着手拟定诏书,派人前往淮安迎接朱常淓到南京即位。
  南京的局面也因此平静下来,朝野上下长出一口气,从崇祯殉难时开始的慌乱渐渐平息下去。每个人都认为,只要数日之后,潞王朱常淓抵达南京,那大明的偏安局面便可以由此确定,整个江南也将因此而得到保全。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七月二十九的夜晚,却从南京的朝阳门疾驰而出一支人马,打马扬鞭,向北而去。
  两天之后。这支人数并不多的人马出现在了洪泽湖的武家墩。虽然是盛夏的天气,但这些人却是无一例外的头戴罩帽,将自己的面孔深深的隐藏其中。但凡有守卫兵卒上来盘问,其中的一人只是亮出一块铜牌,兵卒们便噤若寒蝉的远远避开。
  一行人就停在武家墩渡口北面的芦苇荡边,远处可见星星点点的几艘商船。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这些人却是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直到不远处小路上传来马蹄声。这些人才扭动了脑袋,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来的是十余名身手矫健的骑士。眨眼之间便来到他们的面前。
  双方定定的看了片刻,从南京而来的那批人中,为首的一个翻身下马,裹着披风慢慢走到那微微有些喘息的十余名骑士的面前。
  慢慢取下头上的罩帽,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略有些臃肿的中年人的脸庞。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我是卢九德?尊驾是哪位前来?”
  十余名骑士闻言。慢慢催动马匹让开一条通道,最后面的那位骑士策马上前,到了卢九德面前这才跳下马背,揭开脸上的面巾,轻轻笑道:“卢公安好?凤阳一别。竟是数年未曾谋面,学生给您见礼了!”
  借着淡淡的星光,卢九德仔细打量那人的面庞,却不禁吃了一惊,“阴先生!竟是您亲自到来!”
  阴世纲带着笑容深深一揖,“大帅明言,难得卢公肯插手这趟浑水,我们总要表明自己的诚意!”
  卢九德的双眼透射出两道精光,在阴世纲的脸上转了一圈,而他的脸庞却不由得有些阴郁。“你家大帅到底想要做什么?身在山东,却操着南京的心思,这其中的意味,咱家却是看得不甚分明啊?”
  阴世纲摇摇头,“我家大帅没有恶意,身在乱世,只为自保而已!”
  “自保?”卢九德显然对这样的答案并不信服。冷哼一声说道:“要不是司礼监王公临终嘱托,咱家说什么也不会插手这样的事情。时局纷乱,一个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咱家还想太太平平的度过余年,朱大帅这样的答复未免让咱家……!”
  阴世纲却是忽然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十余步,面朝广袤的洪泽湖负手而立,“卢公,请借一步说话!”
  卢九德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迈出脚步,站到了阴世纲的身侧。
  阴世纲压低了声音,“卢公,实不相瞒,司礼监王公和我家大帅之间渊源颇深,要不然,也不会在城破之际还给您留下一封书信。王公曾言道,卢公您绝对是一个可想完全信任的朋友,正因为如此,我家大帅才将此事托付于您!”
  卢九德从鼻子中哼了一声。“王公待我恩重,我卢九德自然舍命相报,可现如今,你们如果还是欲盖弥彰遮遮掩掩,就算我卢九德今日赴约而来,那我现如今照样大可以转身离去。”
  阴世纲却是对卢九德气咻咻的话语毫不在意,,甚至连转身都没有,而是借着说道:“我家大帅,乃是唐王朱聿键殿下长子,不久之后,先帝崇祯爷的诏旨将传遍天下,将我家大帅立为唐藩世子,归入宗室!”
  阴世纲的话语不啻于一个惊雷,让卢九德的身子都颤动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阴世纲却答非所问。“我家大帅执掌山东一省军政。如今诸王争位,说句大不敬的话语,就算是太子登位,我家大帅也是在劫难逃。刚刚学生所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并无半分虚假,大帅所为。都只为自保而已。”
  卢九德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难道朱大帅也有意那个位置?又或者是唐王殿下也想……?”
  阴世纲一笑,“一切顺势而为,犹未可知?”
  “那你们缘何要咱家来劝福王殿下……?”卢九德一时间有些愕然。
  “顺天应运,我家大帅绝不会逆天而行,如今江南各大势力未必会认可我唐王府的实力,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柳暗花明也说不定呢?”
  看着阴世纲的笑脸,卢九德的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朱平安的本事。在凤阳时,他便不敢小觑,但也未曾想到,朱平安会有这样的身份,更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筹谋!
  今日一见,阴世纲已经将所有的底牌摆到了卢九德的面前,卢九德赶到。何去何从,已经容不得他自己来选择了。王承恩和朱平安在谋划着一盘很大的棋局。他卢九德只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二他之前帮助王承恩所作的一系列的事情,原来都只不过是为了入局而做的铺垫。
  看到卢九德脸上的阴晴变换,阴世纲也知道他此时正处在两难的时刻,于是便轻飘飘的加上了一个砝码。
  “京师司礼监秉笔韩赞周昨日刚刚抵达南京,入城不到两个时辰,便飞马出城。正是向着这淮安的方向。他此行所来何意,想必卢公一定能猜得到?学生不妨给卢公提一个醒,他在入城之后,只见了一个人,正是如今的庐凤总督马士英!”
  卢九德倒吸一口冷气。
  阴世纲轻松的笑笑。“卢公不必担心,淮扬路抚军已经得到了消息,三日之内,他是绝对到不了这洪泽湖边的……!”
  卢九德悚然而惊。
  “还有一件事情,学生务必要告知卢公,太子已经从天津卫乘船出海,只不过这些日子海上风浪甚大,这才耽搁了时刻。数日之间就会抵达登州!”
  卢九德差点跳了起来,强忍住自己心头的惊恐,压低声音说道:“那你们还敢如此,难道你们想挑起他们的内乱吗?”
  “太子福王潞王皆庸碌之辈,我家大帅感念先帝厚恩,一定会辅佐太子殿下荣登大宝,至于今后这情势的走向,卢公不妨拭目以待。大帅言明,他绝不会有悖逆之举,但如果有人想要对他不利,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大帅特别点出,卢公您便是他的护身符,日后如果唐王殿下有机会……,那司礼监掌印一职,必定虚位以待。这其中的利害,还请卢公一定要思量周全!”
  卢九德的脑子现在完全成了一盆浆糊,朱平安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完全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卢九德心中也清楚,以朱平安目前的实力,完全有机会一争天下,只是现在暂时还不得不隐藏在太子和福王这两座大山的背后。
  卢九德忽然间想起了王承恩书信中一句看起来似乎并不起眼的话语。以前想起来,总以为他是在说现如今的江南局面,如今想起来,却显然是大有深意。
  “高筑墙广积粮顺势而行,必有转机!”
  阴世纲转过头去,将眼神又投向烟波浩渺的湖面上的那几艘看起来孤零零的船只。
  “福王他们便在湖中隐伏,学生也听说,卢公早已经搞定了刘良佐和黄得功。正因为如此,您才要早作决断,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学生以为,今夜必然便是转机!”
  一听到“转机”两个字,卢九德拢在袖中的双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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