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绿绮听着这话,那握住玉镯子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不过她咬紧了牙,倔强地道:
“我,我并不是有意的,我也是好意……”
蓝庭淡淡挑眉,忽而唇边扯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绿绮,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绿绮脸慢慢地变白,站在那里,低下头,怔怔地望着那玉镯子,半响后,喃喃地道:
“我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也是萧正峰同意了的,他自己也没有意见。我不过是隐瞒了姑娘那个韩大夫的事儿,可是她也说过,她不想再看到萧正峰了,她也说自己和萧正峰注定无缘。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萧正峰暗地里记挂着她呢,这不是让她徒增烦恼吗?”
如果说蓝庭原本还不知道事情原委,如今听着妹妹这一番喃喃,也是猜了个*不离十,他敏锐的眸子紧盯着绿绮,终于下了一个结论:
“你恋慕萧正峰?”
这话是一个问句,可是显然蓝庭已经笃定了这个事实。
而对于绿绮来说,其实在这之前,她一直没有明白自己这奇怪的心思怎么了,明明是盼着姑娘能好的,可是看着萧正峰那么努力那么痴情地想对姑娘好,她心里却不舒服,仿佛被什么堵着,堵得人心慌。
如今,蓝庭一句话道破了真相,她这个朦胧的少女心,也在那么一刻瞬间清晰起来。
是了,她是喜欢那个萧正峰,从那个萧正峰憨憨地任凭她言语戏弄欺负的时候,她便开始觉得这个男人很好玩,而其后萧正峰紧紧跟随在姑娘身边,她每每喜欢逗着他玩。
她在逗别人,却其实渐渐地把自己的心陷入了其中。
而这一切,仿佛就在那个雪夜里,那个男子忽而将她拽至一旁影壁,在她耳边那发自胸腔的声音低低地响起“绿绮姑娘,是我”的时候,在她回首间望着那个眉眼刚硬脸型坚毅的男子,在那银雪弯月的映衬下染上的那一抹柔情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深陷其中了。
这世间有一个男儿,憨厚踏实,刚正果敢,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彪悍强硬的气息,可以给人那么强大的存在感和安全感,仿佛只要伴随在他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他又是那么痴情不悔,那么的坚毅无畏,可是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他偏偏爱的不是自己。
绿绮低下头,咬着唇,泪水一下子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捂着脸,忽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蓝庭叹了口气。
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说他不心疼这个妹妹,是假的。
可是他却不愿意看着她就这么因为一点男女私情,就这么误入歧途,走上欺蒙主子的道路。
他走过去,抬起手,淡声道:
“去向姑娘坦诚一切,姑娘会原谅你的。”
他顿了顿:
“至于萧正峰和姑娘之间的事儿,不是你我能插手的,无论姑娘想做什么样的决定,她都有权利知道真相。”
☆、第56章
哥哥走了后,绿绮一个人躺在榻上,紧紧攥着那玉镯子,根本无法入睡。一时眼前浮现出种种场景,竟都是小时候陪着姑娘的种种,两个人一起放风筝的情景,一起看书的情景。
曾记得,姑娘但凡有什么,都不会短了她的。一年四季,钗黛裙环,哪一样都是上好的。她若站出去,比起一般官家小姐的穿戴也毫不逊色的。
握着姑娘送给自己的玉镯子,想起那句“上善若水,润物不争”,绿绮只觉得那明明冰冷的镯子,却仿佛能烧灼了自己的手一般。
她怎么配呢,怎么配去戴上姑娘送的这镯子。
就这么枯坐了一夜,越想越觉得剧痛钻心。到了第二日,她这么一起来,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她挣扎着还是要起,却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无意间喷到了手背上,那气息竟然灼得手背都发烫。
她情知不妙,知道这一阵子得风寒的多,没想到自己这等健壮的身子,竟然也染上了。
她平日都是起得极早的,如今久久不曾起来,自然是被人觉得异常,那边就有小丫鬟过来看,结果一进来,看着她这个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你这是病了吧?”
于是这消息很快传到了阿烟耳中,阿烟原本正要去女学的,如今听说,赶紧过来,亲自看望。
一进门,见她面目通红,额头发烫,却又挣扎着要起来,便温声道:
“你不必烦心其他,这几日先好生歇着养病。大夫已经命人去叫了。”
绿绮咿呀着,干裂的唇蠕动,想着昨夜想了一宿的话,想说出,不过那边阿烟却用细软的手覆在她额头上,轻声道:
“这几日我看着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放轻松些,凡事不必多想,等我下了学,再来看你。”
绿绮微愣,心中想着,果然自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这么一怔间,阿烟已经准备离去了,临走前自然又叮嘱了一个小丫鬟在这里好生照料着。
绿绮没来得及向姑娘坦诚自己的错处,却偏偏又病在这里,一时之间有心无力,越发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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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阿烟踏着积雪回到了书院。因为这一段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许久不曾来了,如今重新回来,看着这古朴大方的五进院落在那皑皑白雪之下,透出静谧而雅致的气息,不免觉得亲切。
此时她素日要好的几个同窗也都过来,围在她身边,以话语开解,言辞间自然是对阿烟颇为同情,对那孙雅蔚十分的不屑。
待到周围人渐渐散去,阿烟才拉住何霏霏的手,悄悄问起孙雅蔚的事来,何霏霏却颇为不屑地道:
“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就闭门不出了。她如今怕是也没脸见人了,除非太子娶了她为太子妃!”
阿烟点头,轻笑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霏霏冷哼:
“这世间,怎么能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分明是你要嫁给太子的,她却私底下干了这种事!”
阿烟唇边泛笑,拉着何霏霏的手道:
“何必呢,都过去的事儿了,当初我难过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也觉得没什么。你看我父亲大病一场后,我算是想明白了,任凭什么好姻缘,也不如看着自己父亲身体康健得好。”
何霏霏见了,这才放心:“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一时两个人说着话儿,难免提起宫里的事儿,何霏霏有门路又消息灵通,当下悄悄地道:“听说皇上把太子禁足了,好生训斥了一顿呢。”
这倒是在阿烟意料之中的事儿,不过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罢了,说什么禁足训斥,那都是给外人看的。其实永和帝能解决了自己和太子的那门婚事,自然是极为喜欢的。
至于孙雅蔚,自然也是无缘太子妃之位了。
这太子妃的位置,最后是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门千金身上了。
阿烟想起后来孙雅蔚的下场,一时也有些凄然。其实后来威武大将军在自己父亲死后,也曾显赫一时,可是很快便被燕王打压下去,落得了个抄家问斩,而孙雅蔚呢,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了。
说话间,却是到了骑射的课程了,阿烟和何霏霏都换上了骑装,各自去挑了自己惯用的马。
等到了马场,却见李明悦也在,见了阿烟,笑着招了招手。
何霏霏牵着僵硬,见阿烟也和李明悦打招呼,于是她也对着李明悦点头微笑,然后就招呼着阿烟离开了。
今日教骑射的是昔日一个女将军。原来本朝因曾有过三位女皇,是以不要说女官,便是女将也曾有的。如今这些旧制虽则渐渐名存实亡,可是军中却是有一个红巾营的,里面都是红妆女儿家。
而这位女将军,昔日便是红巾营中最为出色的一位,官至妌婍将军的,后因牵扯齐王舅父投敌案,得罪了永和帝,这才从红巾军退出,无所事事之下,被打发过来教习女学生。
这妌婍将军如今五十多岁,生得严肃,素日不爱说笑,对于她们这群大家闺秀,也是不假辞色的。
阿烟素来于这骑射之上并不在行,上一辈子她也没用过功,是以骑射功底很是一般,不过是勉强应付罢了。
如今重活一世,她再不是昔日那个娇弱的大家闺秀,性子里自有一股韧性,于是倒是比往日用功起来,认真听着女将军的讲解。
这女将军素来是不喜阿烟这等柔弱女子的,如今见她倒是颇为用心,也并没在意。
马上骑行了几圈后,又练习箭法,或许是用了心,也或许是福至心灵,阿烟倒是成绩尚可。
何霏霏一向骑射功夫极好的,如今见阿烟仿佛开始感兴趣,便从旁和她一起练习箭法。
正练着的时候,阿烟想起李明悦一事,便随口问何霏霏:
“那个李明悦之前那桩事儿,后来可有了什么眉目?”
何霏霏其实早忘记这事儿了,听阿烟说,才想了一番:
“你说那个萧将军将她从河里救出的事儿啊?没听说后面有什么事,估计是这事儿没成吧!”
一时说着,她这才想起来:“倒是听说这李明悦家和齐王拉上了什么干系,看起来她是一心惦记着齐王呢。”
阿烟听说这个,不免转首,于那白雪反射过来的耀眼白日中,远远地望向李明悦。
这个女子,既然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而来,她却固执地抛却了曾经的夫君,要嫁给齐王,那个注定登上帝位的男人,为什么?
是她从来没有对萧正峰有过什么夫妻情意,还是说她本就迷恋着更高的权势?
阿烟不是李明悦,她无法明白李明悦曾经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李明悦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李明悦也恰好看过来。
她见阿烟看向自己,于是便上马过来,笑看着阿烟道:“三姑娘,听说你的父亲病了,如今可是大好?”
阿烟忙笑道:“多谢李姑娘关心,一切都好了。”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那边恰好有人叫李明悦的名字,李明悦便笑着过去了。
她转身之前,白雪之光发射到她的眼眸中,阿烟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居高临下的同情。
阿烟牵着缰绳,握着弓箭,低头细细品味她那眼底意思。
她看得出,这种同情正是针对自己的,李明悦在同情自己。
作为一个重生者,她已经窥见先机,她是想到自己以后嫁给沈从晖,然后父亲会死去,所以在叹息吗?
她现在应该还不曾察觉到,其实自己和顾家的命运已经悄悄地发生了更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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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老夫人在坐镇家中,从不出户,可却是一个耳聪目明的主儿。如今她已经探知消息,知道那一日一个姑娘做了马车,只招呼了一声,她家正峰就跟没了魂儿一般,赶紧跟着人家姑娘跑了。
于是这萧老夫人机智地派了大重孙子,去跟着他这九堂叔,务必查出真相。
为什么呢,原来这萧老夫人琢磨着,既然心爱的孙儿有了心上人,自己怎么也该助他一臂之力啊!
于是那萧大跟着马车出了城,他知道萧正峰是个厉害的家伙,当下也不敢跟紧了,只是远远随着。后来见他们马车停在了大名山下,去了一个大夫家中。之后呢,他们就带着那大夫去了顾府。
这萧大公子回去后,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萧老夫人禀报了。
萧老夫人顿时皱起了老眉:
“难不成他喜欢上的,竟然是左相府里的什么姑娘?”
萧大公子忙安慰他曾祖母道:
“太奶奶啊,你也不必急,咱们观察几日自然就知道了!”
萧老夫人想想也是,便道:“好,给你五日时间,务必查出真相,不然你便不要回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