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深潭

  刚过去不久的科举舞弊案,是陆玄与林啸共同参与的。
  查到最后,韩首辅的小舅子谢志平分明有问题,却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上边又不愿深究,而不了了之。
  林啸对谢志平当然没好感,但一桩新的案子尚未深入调查就点明查某个人,在他看来容易因为先入为主造成疏漏。
  “林兄该不会认为真是尤家找上的戚书强吧?”
  林啸眼神微闪:“你觉得另有内情?”
  陆玄微勾唇角,在好友面前没再遮掩眼中冷意:“尤家与冯家是姻亲,真要起旁门左道的心思,常理来说应该先找身为礼部尚书的亲家公,可他们显然连试都没试过。”
  林啸神色凝重起来:“你是说不是尤家找的戚书强,而是戚书强找上的尤家?”
  陆玄不由笑了:“不错。”
  他与林啸能成为好友,沟通轻松是很重要的一点。
  林啸揉了揉眉心,分析道:“如果是戚书强找上的尤家,那就是以举人功名为饵,对尤家提出某种要求。”
  陆玄冷笑:“尤家能满足别人什么要求?”
  林啸一惊:“冯尚书?”
  “是啊,冯尚书。”陆玄眸色沉沉,“林兄还记得冯大姑娘落入拐子手中的事吧?”
  林啸点头。
  “当时强拉着她去看热闹的正是她舅家表姐。”
  林啸错愕,片刻后恢复如常。
  查案久了,什么阴暗都见过,那些最深的伤害往往来自亲近的人。
  陆玄用手指敲着桌面,沉声道:“而戚书强一个小小编修为何与堂堂礼部尚书过不去?无非是为主子效力罢了。”
  戚书强投向的是韩首辅,与他联系紧密的是韩首辅的小舅子谢志平。
  在陆玄看来,这次冯橙小青山遇匪与上次落入“拐子”手中的卑劣手段十分相似,很像同一伙人的行事风格。
  林啸沉思片刻,认同陆玄的判断:“那就重点查一查谢志平,另外买凶者常来往之人也不能放下。”
  “这是自然。查谢志平不宜声张,不如交给我好了,其他的就由林兄负责。”
  二人谈完正事,对坐喝茶。
  林啸终于忍不住问:“陆兄了解到这些内情,是不是与冯大姑娘有关?”
  陆玄睨他一眼,没理会这个无聊的问题。
  林啸则笑了:“难怪。”
  他还纳闷陆玄怎么突然与一个女孩子如此熟络了,原来缘由在这里。
  这么说来,半年前他们就认识了。
  半年前——林啸突然不想笑了。
  这么久的时间他竟然一无所知,这是对待好友的态度吗?
  “走吧。”陆玄可没察觉好友的小心酸。
  事情分工安排好了,自然是办正事去,在这喝茶浪费什么时间。
  当然,就算察觉了也无所谓,大男人矫情什么。
  林啸那边高调调查买凶者的人脉关系,陆玄这边则悄悄盯住了谢志平。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一个情况引起陆玄注意。
  谢府一个门人突然离京办事。
  放在平时,门人为主家出去办事不足为奇,但这种时候足够触动陆玄那根敏感的弦。
  交代心腹继续紧盯谢志平,他亲自去追人。
  出京对陆玄来说是家常便饭,这也是京中人只知陆墨,不知陆玄的原因。
  门人躲在了一个镇子,傍晚回住处的路上,还在怨念。
  主家也太小心了,非要把他打发出京避风头。
  从繁华的京城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连个像样的女人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熬上多久。
  门人进了门,由下人伺候着沐浴更衣,走进屋中。
  屋内点着灯,光线朦胧。
  门人伸了个懒腰,向床榻走去。
  脖颈处凉意袭来,低沉声音响起:“别动。”
  门人寒毛竖起,战战兢兢问:“谁……”
  他也是有功夫在身的,竟半点没察觉屋中有人。
  “聊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低沉中透着清越。
  门人可以断定,这是一个很年轻的人。
  他想点头,那横在脖子旁的匕首纹丝不动,立刻感觉到一疼。
  “聪明点,闹出动静休怪我手中匕首无情。”
  “好……”
  脖颈处的冷硬离去,一名少年转到门人面前。
  少年肤白如玉,一身黑衣衬得他眉眼分明,气质冰冷。
  远比门人猜测的还要年轻。
  “坐。”陆玄指了指椅子。
  门人老实坐了,心中则在判断逃脱的可能。
  “想着逃跑?”陆玄扬眉,嘴角挂着轻笑。
  门人心头一凛。
  明明很俊美的少年,那抹轻笑却令人头皮发麻,如见厉鬼。
  “这种蠢事我劝你不要做。”陆玄摆弄着匕首,语调凉凉。
  寒气缓缓爬上门人脊背。
  对方明明没做什么,可他就是感到了极度危险。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玄一笑:“与其问我是什么人,不如说说你来到这个小镇的原因。”
  门人强撑着道:“我是谢大人府上的,来这里替谢大人办事,我们谢大人是韩首辅的妻弟。”
  “办事?”陆玄微微倾身,嘴角挂着笑意,“难道不是避风头么?”
  门人一惊,死死盯着陆玄。
  少年指腹拂过匕首,语气懒散:“既然是在这种情形下见面,就不要遮遮掩掩浪费时间了。你来这里避风头,是因为冯大姑娘小青山遇险的事。”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门人心中一咯噔,嘴上自是不认。
  话音落,就见眼前少年把匕首往桌上一扔,等反应过来时,一双微凉的手已经落在他脖子上。
  那双手猛地收紧,力量大到他连一丝反抗余地都无。
  到这时,门人彻底认识到二人间的武力差距。
  与这少年表现出来的自信相符,他想逃跑确实是做蠢事。
  那双手越收越紧,门人竭力挣扎叫喊,可喊出来的只是微不可闻的呜呜声。
  他涨红了脸无法呼吸,像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潭,是望不到头的痛苦。
  忽然,那双手松开了。
  呼吸一下子畅快了,门人剧烈咳嗽着,咳得眼泪鼻涕直流。
  下人听到动静在外面询问情况。
  门人看着那双手的主人。
  朦胧烛光下,黑衣少年静静看着他,乌黑的眸子正如那汪令他无法挣脱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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