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宫中选秀, 其实不一定都是为了皇帝陛下, 大多数, 青国的选秀是为了皇室宗亲子弟的婚娶。
刘芳此次参加的选秀就是如此。
到了甄选这一天, 刘芳随着大部队到了承阳宫外等候。
刘父官职低微, 刘芳的排位自然是非常靠后的, 基本上都是最后的那一拨了。
不过, 每次选秀，其实都已经提前选定了人选，所以, 倒是很快就轮到了刘芳。
一排五人，进入了大殿内，恭敬俯身叩拜, 然后再起身行礼, 等着上面的人点名。
宫中选秀，历来都是皇后主持, 皇后看了这么半天, 其实也都有点累了。
此次选秀, 皇上并没有想选人进宫的意思, 于是他也就懒得过来了, 全权交给了皇后处置。
只是皇后看着底下站着的秀女们却想起了前些天, 小八进宫时他说的话。
记得当时她想让他挑选一下正妃人选，小八却淡淡一笑，道, “母后心疼儿臣, 儿臣明白，只是，儿臣现如今，还不想成婚。”
皇后一愣，“这是为何？”
安亲王垂眸道，“其实，儿臣知道外面的人都是如何议论儿臣的，儿臣毕竟自幼长在寺中，与众位皇兄不同。
京中贵女，自幼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长大，所见识的，所受教育的，都与儿臣不同。
儿臣觉得，还是不必勉强为好。何必带累了人家千娇万宠的女儿家么？”
皇后听到他这样说，真是快心疼死了，她红着眼道，“不，净儿啊，你可是母后的心头肉啊！堂堂一品亲王，皇子龙孙，哪里就配不上她们了？到底是谁在你耳边说这样的话？母后绝不轻饶他！”
安亲王却拉着皇后的手，蹲在她面前，道，“不，母后。儿臣没有责怪别人的意思，别人也没有说错什么。儿臣自幼在寺中长大，早已经习惯了清心寡欲，礼佛诵经。
可是这些，京中贵女们哪里就愿意接受呢？
母后，若是您有女儿，您也不愿意她嫁给儿臣这样的人吧？
看着风光富贵，实际上，也不过是在苦熬受活寡罢了。”
安亲王见皇后神色缓和了，也有顺着他的话沉思，便接着道，“所以，母后，此次选秀，就不要勉强了吧，儿臣，实在不愿，这般带累旁人。”
皇后爱怜地抚着他的头，心里酸涩难受至极，却还是带着笑意道，“小八，你放心，母后一定给你选一个愿意的正妃。”
安亲王皱眉，还想继续劝说，可是皇后却笑着道，“不说这事了，你的王府已经建成，你得空就去看一看，若有哪里不满意的，就交代工部修改……”
见她如此，安亲王也只能是叹了口气，顺着她的意思说起王府的事情。
…………
皇后撑着头，看着下面的秀女们，眼神微闪。
她知道小八的顾虑，也懂他的心思。
无非就是自幼在安平寺长大，孩子已经习惯了做和尚的那一套，而京中的贵女们，对夫婿的要求自然不是这样的。
哪怕是贪花好色的，也比一本正经只顾着念经拜佛的强啊！
前者，好歹她们还能求一个子嗣什么的，后者却连未来会不会圆房都不知道。
可想而知这些人家私底下都是如何议论小八的。
皇后明白，所以，她才将之前选定的贵女都剔除了，没有给小八定下那样的女子做正妃。
可真要她这次选秀认命？真的不管？
皇后却不愿意的。
她很清楚，若是此次选秀，她没有给小八定下正妃，那京中就又会流传许多难听的流言蜚语。
她心疼这个自幼不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皇后不想让他再受外人的非议。
因此，她是一定要在这次选秀中定下小八的正妃人选的。
只是，眼看着进来的秀女们越来越少，皇后实在拿不定主意。
等到眼前这五人进来，她才想起来，之前派去教授宫规的司礼嬷嬷回来禀报过，有个太常寺的九品小官之女刘氏不错。
宫规学得很好，又认真又刻苦，还聪慧，教一遍就行了。
而且，皇后记得当初，她还特意派人去查了查这个刘氏，发现她家中一直都是信佛礼佛的，一门上下都是佛家信徒。
甚至这个刘氏自己，也格外信佛，每天都抄写经文，十分虔诚。
皇后听着底下宫人一一报出她们的姓名，等到刘芳出列行礼的时候，她特意多打量了一番。
容貌清丽温雅，不错，的确很好。
有这样的容貌，再加上她也是个虔诚的佛家信徒，皇后觉得，这人选不错。
虽然，她只是一个九品官的庶女，身份有些低，但皇后却觉得，只要以后她多给这个孩子脸面，她自己再争气些，哪怕她出身低微，也一样能够在京中贵族间立足。
说到底，她这位皇后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小八，皇后不介意多抬举她。
况，正因为她身份低，得了小八这门婚事，她绝对不会反抗闹腾的。
若是朝廷重臣之女，她还得考虑一下朝堂的关系，顾及一下臣子的脸面，不可强求。
反而是刘氏，她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皇后微微一笑，放下撑着额头的手，看着刘芳道，“这孩子倒是长得齐整，可有读过书？”
刘芳一愣，恭敬地回道，“有，在家中跟随父兄读过一些。”
皇后微微颔首，“嗯，说来听听，都读过什么？”
刘芳回道，“《国律》《国礼》《国历》《国俗》……”
皇后一愣，这孩子读的都是什么鬼？怎么全是如此枯燥的律礼之书？
她听着听着，还真是全都是这些枯燥到了极致的专业书籍。
皇后想起她的父亲只是九品小官，家中竟然也有这么多这些专业书籍，心里有些复杂。
倒不是她看不起刘芳的父亲，只是有点没想到而已。
明明不是六部官员，却家中全都是关乎民生朝政治理的专业书籍，想想都知道人家是什么志向了。
只是，皇后历来都不会插手朝政，所以只是觉得刘芳这样的姑娘，爱好独特，并没有多想。
皇后打断了刘芳的话，道：“琴棋书画可会？”
刘芳回道，“略懂。”
皇后点点头，给身边的宫人打了个眼色，道，“那就写一写，给本宫看看。”
“是，臣女献丑了。”
宫人搬上来案桌笔墨纸砚，刘芳挽袖提笔快速地描了几笔，然后写下一段诗词，就退开了。
宫人拿起字画给皇后看了，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倒是有灵性的，不错。”
刘芳抿唇一笑，恭敬行礼，道，“谢皇后赞赏。”
皇后挑眉，看着她倒是有了那么一丝喜欢了。
性子大方坦荡，不卑不亢，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笑着点头道，“那就留牌吧。”
刘芳笑意盈盈地俯身跪拜，“谢皇后娘娘。”
然后就起身跟着宫人离开了，等选秀结束，刘芳出了宫门，上了刘家派来接她的马车之后，她才彻底没了笑容。
刘芳暗自叹了口气，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而姚乐却比刘芳更早出宫门，这一次皇帝给了她一个恩典，特意留牌，到时候给她赐婚，还是父亲当初说好的人家。
所以，姚乐是回了家里之后，才知道刘芳也被留牌了，她微微挑眉，笑着等着看刘芳的热闹。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这个佛子，还真是打算选刘芳做妻子啊。
啧啧。
也是够痴情的啊。
姚乐也只是想一想就丢开了。
…………
刘芳回了刘家，一进门刘夫人等人就坐在前院的正厅等着她了。
她笑了笑，对家人道，“我留牌了。”
刘夫人等人一愣，相互看了看，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晚上刘父回家的时候听闻，叹了口气，对刘夫人道，“罢了，这都是命。好好给芳儿准备嫁妆吧。”
留牌的结果最差也是一个庶妃，虽是妾室，但也是可以入皇家玉牒，正经有俸禄，有册封的，自然可以带嫁妆，而嫁入皇家，嫁妆都不可以太简薄。
他们家钱财有限，还是需要早点准备的。
刘夫人也知道，所以，她也只能尽力置办。
不过，家家都有给女儿存嫁妆的传统，刘夫人想想，其实也差不了什么，再置办一些珍贵的东西，就差不多了。
只是，一想到刘芳最终被皇家纳为妾室，她的心里就觉得难受。
怎么就留牌了呢？
就他们家这样的家世，留牌能有什么好结果？
真是……唉～
刘夫人叹了口气，躺在床上满腹心事，辗转难眠。
大概，整个刘家就刘芳自己还睡得不错。
其实，她有感觉的，不过看到家人这般为她担忧，她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毕竟，在刘夫人他们看来，哪怕刘芳自幼与空净有来往，可现在空净还俗之后的身份，也不是他们家能够高攀得起的。
刘芳担心说出来之后，刘夫人他们会更担心。
八岁的安哥儿，却一副认真严肃地对刘芳道，“姑姑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读书，认真做官，给您当依靠的。”
刘芳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倒也觉得温暖。
她抚着安哥儿的头道，“好孩子，姑姑等你长大给我当依靠。”
安哥儿郑重地点头，一副绝对要做到的样子。
刘芳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知道，未来只有她过得好了，家里人才会真正地安心。
三天后，宫中的圣旨到了，刘芳果然被赐婚给安亲王为正妃，明年八月成婚。
刘家众人都有愣，不过回神后倒是都放心下来。
空净为人如何，他们还是清楚的。
哪怕对方还俗了，刘家人都觉得，他一定会对刘芳好的。
至于自幼长在寺中，到底会不会圆房什么的，刘家人却是没有想到这个。
大概在他们的想法中，有没有孩子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刘芳以后过得开不开心。
得知赐婚消息之后，京中其他人都有些诧异，刘芳的身份这般低微，却被赐婚给了安亲王？
这怎么都不像皇后会做的事情啊。
她不是最疼爱安亲王的吗？
可等到太子妃，皇后婆媳两人连续送了东西，送了人过来，还时不时地召刘芳进宫见面，众人才明白：哦，皇后还是疼爱安亲王的。
正因为她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才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出身低的女子给安亲王做正妃。
不就是怕以后安亲王成婚后会受委屈么？
由此，京中贵族们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安亲王这么受宠，他们就应该舍去一个女儿，讨好一下皇上和皇后啊。
对了，还有太子。
对于安亲王迎娶刘芳，太子是有些心疼的，要不是弟弟自幼离宫，哪里就有如今这么多事？
好在，后来听太子妃说，这位刘氏的品行确实不错，太子这才放心下来。
这个弟弟比他小了整整十岁，太子真的是把他当成儿子看待的。
现在看他确实有了个好妻子，太子自然是高兴的。
进宫的次数多了，刘芳也自然能够见到已经还俗的安亲王，从前的空净。
长了一头墨发的他，配上那俊逸的脸，简直如画中人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安亲王看着刘芳眼中那藏不住的惊艳，心里有些得意。
皇后见他们两人一见面就对着看个没完，心里也高兴。
彼此喜欢就好，以后肯定能好好过日子，她也能安心。
皇后是特意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的，安亲王从前与刘芳的来往，其实看起来都很正常，很少人知道他们是自幼青梅竹马长大的。
安平寺里的人不会说，刘家人也没有说这样的话的习惯，姚乐他们玄术一派，就更加了，基本不会透露给俗世中人知道，他们圈子里的事情。
所以，看似刘芳与空净的事情众所周知，事实上，大概也就只有皇帝知道一点。
可皇帝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而皇后，就真是一无所知。
因而，才有现在这般，皇后特意给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制造独处的机会。
刘芳和安亲王自然也没有拒绝，相伴着一起到了凤栖宫内的花园走了走。
刘芳站在荷塘上的九曲石桥之上，看着眼前的荷塘盛开的景色，幽幽/道：“我还以为，你我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呢。”
他还空净的时候，自己可以趁着礼佛的时候，或者是他化缘的时候，见他。
可等他还俗之后，刘芳是真的再也不可以去见他了，不然，被外人知道，连累的就是刘家以后所有的女孩。
刘芳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安亲王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才会忍耐着，一直等待着，等着现在这个难得的机会，才来见她。
这一年多以来，自己的想念，让安亲王终于明白，他的确是有了情劫。
至于这个情劫能不能度过去，安亲王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现在的自己，是想和她一直一直这样相处下去的。
安亲王看着刘芳的侧脸，道，“你想我吗？”
刘芳垂眸，想吗？自然是想的。
之前的那些任务，她倒从来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是空净似乎就是不一样的。
他总是会陪伴在她身边，安静的，温和的，包容的，这样的感觉，让她留恋，也让她舍不得放开。
或许，她是真的喜欢他的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任务世界中喜欢一个人呢。
以往的任务，都是成婚后，她才对丈夫有渐渐深厚的感情，可这一次不太一样。
刘芳知道，她是真的舍不得空净的。
安亲王看了没说话，笑了笑，也没有勉强，站在她身旁，缓缓道，“其实，我是想你的。很想很想，每天都在想。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反正，自从当年你趴在石头上，问我的名字开始，你的名字就牢牢地刻在我的心里了。
小芳儿，我是真心求娶你的。”
刘芳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嗯，我知道。我，也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
安亲王看着她，抬起手，微微颤抖着抚向她的脸，直到真的触碰到了刘芳娇嫩白皙的脸庞时，他才恍然回神。
他脸微微红了，收回手，垂眸道，“你安心在家中待嫁，不用担心的，一切都有我。”
刘芳笑笑，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是嫁妆，还是未来，还是宫里的皇后，他都会处理好，不会让她担心的。
她只要安心等着嫁给他就好。
难得碰到这么一个强势，却也温润的人，刘芳心里是高兴的，也是满足的？
他们未来，一定能过得很好很好。
…………
姚乐在家里也接到了圣旨，未婚夫是家中给她定好的——姚诚。
姚诚虽然是她的师兄，却并不是姚家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因天资不错，便被姚乐的二爷爷收为关门弟子。
要不是出了一个她，恐怕姚家还需要他这个外人来拉拔。
姚乐对于嫁给姚诚，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大师兄人挺好的，也够宠她，她以后肯定可以过得不错。
姚乐对于这样的安排，心里是非常满意的。
听闻刘芳和安亲王相处融洽，感情不错什么的，姚乐是撇嘴的。
当然不错了，他们两个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能够坏到哪里去？
这些人莫非都是瞎了不成，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