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张京墨记得他是笑着死的,他说他为他心爱之物,尽了全力便已足够,至于生死道消,都为天命。
  张京墨的目光从掌门的身上移开,却和坐在大殿之上的面具人的目光对上了,二人的目光相对,张京墨没有退缩,就这么平静的凝视着眼前之人。
  那面具人看了张京墨许久,忽的展颜一笑,他说:“有趣。”
  张京墨这才垂下眼帘,做出退避的神色。
  这幻境对众人的影响很大,张京墨是第一个醒来的,而第二人醒来,却已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了。
  “我这是做了一场梦?”掌门露出懵懂之色,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被张京墨接住才不至于跌倒,”清远?你没死?”
  张京墨叹道:“刚刚只是一场梦。”
  掌门猛地回神,这才从幻境之中彻底的醒悟了,他愣了几刻,才苦笑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具人手撑着下巴,目光一直停留在张京墨身上,直到醒来的人多了,他才缓缓的移开了眼神。
  张京墨被盯的浑身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周遭从幻觉之中醒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醒来之时,无一不是露出疲惫之态。
  面具人见众人醒的差不多了,才懒洋洋的问了句:“如何?这个消息,你们是买还是不买?”
  ☆、第101章 留下
  买还是不买,这个刚刚想都不想的问题,此时却犹如一块巨石,重重的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众人才从死亡的恐惧之中解脱出来,情绪不免的有些不稳,听到面具人的这个问话,有人竟是对着面具人便是破口大骂,说面具人使得是妖法,想要蛊惑大家,那些景象定然都是一些杜撰出来的情形,绝无可能发生。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
  面具人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妖法?既然是妖法,你为何如此害怕?看你那两条瑟瑟发抖的腿,都快要站不稳了吧。”
  那人被如此嘲讽,恼羞成怒道:“你——你——你这个妖人,只会蛊惑人心,我、我同你拼了!”他话虽如此说,可脚下的动作却是未移动一步,甚至于眼神里透出隐隐的恐惧。
  有些人害怕了是瑟瑟发抖,有些人害怕了却是故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就好似这般就能宣泄心中的恐惧一样。
  对于这种人,面具人大概是觉的动手都嫌麻烦,于是便听那人站在殿中大声的狂叫,神态语言无一不显露出疯狂的的意味。
  周围的人显然也看出了这人的不对劲,但碍于面具人,却无人敢应和,那人神色癫狂的在殿中叫了许久,却都没有得到回应,脸上的恐惧之色更甚,口中不断的喃喃:“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我要活一千年——一万年——”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踉跄着朝着殿外跑了出去,到这时,众人竟是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疯了……
  掌门见状低低叹了一声:“可惜。”
  张京墨皱着眉头,看向面具人,却见他的嘴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显然对刚才那奔逃出去的人极为不屑,甚至于连句话也懒得说。
  疯了一人后,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掌门的眉头微微瞥起,忽的问了声:“清远,你觉的如何?”
  张京墨没想到掌门不去问一旁的两个元婴修士,反而来问自己如何看,他微微一愣后,开口淡淡道“我看他不是在问我们买不买消息,而是在问我们想不想活。”
  掌门面沉如水,他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听到面具人又出声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冷,简直就好似里面掺杂了冰渣,他说:“既然你们如此犹豫,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们,今日之所以称之为拍卖会,那这消息就定然是有别的买家的。”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面具人冷笑几声:“有人花钱救命,就有人花钱脉命,不过这命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就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了。”
  几十个元婴修士,上百个金丹修士,居然被一人如此侮辱,放到哪里都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绝对实力面前,这些不可想的事却发生了。
  站在张京墨身旁的两个元婴修士听了面具人的话脸上很是不好看,但之前的例子摆在那里,却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就在群龙无首的时候,掌门却是上前几步朝着面具人行了个礼,然后朗声道:“敢问前辈可否再透露一些关于这消息的事?此事事关重大,终是要给我们一些考虑的余地。”
  那面具人看着掌门不卑不亢的模样,沉默的片刻后,才懒懒的道了句:“没什么好透露的,我也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你们若是真不想要这消息,我就送客了。”他这话说的倒也客气,不似刚才那般嘲讽人。
  掌门眉头皱的更紧,他感觉到了自己这一方和那面具人并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而且由此人的实力看来,就算是要在这里把这一百多人诛灭,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由此看来,他要卖出的消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掌门想到这里,立马回想起了刚才浮现在眼前的情景——凌虚派陷在了一片火海之中,派内弟子的尸体布满了整个山门,他执剑而立,却已是强弩之末。
  太多的鲜血让空气中也充满了腥臭的气息,他一呼一吸之间,只觉的肺都被这味道刺的生疼,远方有浓郁的黑雾靠近,掌门虽然并不知那黑雾到底是什么,可心中却是生出了一种悲戚之感。
  凌虚派,完了!天下,也完了!
  掌门看着手中之剑,轻叹一声,心中却没有退后之意,而是就这么迎了上去!
  回忆里的画面,于掌门而言已称得上震撼,他此生最为在乎之物,都在凌虚派内。因而即便是灾难来袭,他却也毫无退意,同门派共存亡。
  面具人见众人一时间似乎并不能拿定主意,轻轻的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声并不能让人感到愉快,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命运被玩弄,简直快要深入骨髓的冷意。
  面具人的眼神在张京墨和掌门之间转了一圈,然后忽的伸手一指,指向了张京墨,他说:“我给你们半日时间考虑,到时候无论你们出格什么价,都要有个结果,这半日里,便由他陪着我说话解闷吧!”
  众人听到这话,均都面露侥幸之色,掌门面色一变,正欲开口,却被张京墨提前拦住了。
  张京墨摇了摇头,向掌门示意无事。
  掌门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他重重的拍了拍张京墨的肩膀,还是跟着其他人一同离开了大殿。
  众人离去之后,便只剩下了张京墨一人站在殿上,若是说刚一开始他还对这面具人怀有几分惧意,但不知为何,此时那惧意却已是没了踪影。
  张京墨甚至生出一种这面具人绝不会伤害他的感觉。
  面具人见大殿之上只剩下了张京墨,淡淡开口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张京墨笑道:“难道那些人在,你就不能杀了我了?”
  面具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和刚才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同,好似真的很开心一般。
  张京墨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于是一直没说话,直到面具人的笑声停止,张京墨都表现好似一根没有感情的柱子,一句话都没说。
  那面具人笑过瘾了,才敛起笑容,目光移到了张京墨的神色。他观察张京墨的眼神之中,带着十分的好奇,就好似看着什么特别稀奇的物件。
  张京墨也就由他看着,身影一动也不动。
  那面具人看了许久,口里冒出一句:“有趣。”
  张京墨不知道这句有趣是说的自己还是其他的什么,于是便也没有回话。
  面具人突然说了句:“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消息?”
  张京墨并未料到他会这么一问,他的眉头微皱:“我不信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
  面具人闻言,又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慢慢的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他开始行走之后,张京墨才发现,这面具人的腿竟然是瘸的,朝他走来之时,一步一步走的极慢,但也极稳。
  不过他虽然腿瘸,但气势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此时慢慢朝张京墨走来,让张京墨感到自己眼前简直好像移来了一座大山,浓重的危机感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张京墨微微皱眉,到底是没有动弹一下。
  面具人在张京墨的面前站定,黑色的眸子从面具之中露出,显得寒意森森,他目光中审视的意味更浓,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若他想要弄死张京墨,那大概只是抬抬手指的功夫——然而他却不能,也不敢。
  面具人道:“我真羡慕你。”
  张京墨并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面具人长叹一声,然后转身回到了木椅之上,他道:“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便问吧。”
  张京墨听到这话,问出的第一句便是:“你不是昆仑巅的人,你到底是谁?”
  面具人的手在椅子把手上缓缓的点着,听到张京墨的问话,缓缓道:“我不是昆仑巅的人,能是哪里的人。”
  张京墨并不相信面具人的话,他轮回之前,已是见过无数个昆仑巅的弟子,昆仑巅的弟子们白衣黑发,无一例外。
  面具人道:“或者说,你记忆里的昆仑巅,同我不一样?”
  张京墨抿了抿唇,不答。
  面具人说:“呵呵,呵呵……”他这笑声短促极了,充满了自嘲的味道。
  张京墨听着刺耳,但终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面具人做回了椅子上,冷漠道:“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一个问题么?”
  张京墨道:“你要拍卖的消息,可与魔族有关?”
  面具人懒懒道:“有关系,又没有关系。”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还未等张京墨继续问,面具人便道了声:“你若是要我告诉你那个消息是什么,只需答应我一件事便可。”
  张京墨道:“什么事。”
  面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张京墨,然后说出了一句任张京墨怎么都没有想到的话,他说,若是张京墨想听这消息,便要在昆仑巅上五百年,这五百年中,不可踏出昆仑巅一步。
  张京墨想了面具人会提出的无数的代价,却是万万没想到,这面具人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那面具人见张京墨神色疑惑,又笑了,他说:“你是不是觉的,这个要求,特别的简单?”
  张京墨不说话。
  面具人抬起手,轻轻的击了掌,掌声之后,张京墨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副画面,待他看清画面上的情形,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惊怒交加,他道:“你果然是魔族之人!你想对他做什么!”
  只见浮在半空中的画面之上,出现的竟是陆鬼臼的身影,他身形狼狈的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虽然画面模糊,却也能清楚的看到陆鬼臼满身都是伤痕。
  陆鬼臼的星辰剑插在身旁,那剑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全是乌黑的血迹,可以看得出,画面中的陆鬼臼经过了无数的苦战,显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张京墨看到陆鬼臼后,垂在一侧的手便握成了拳头,他重重的咬着牙,若不是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何,恐怕早就和面具人动了手,他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面具人淡漠道:“我说过了,我不过是一条狗。”
  张京墨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条狗,只要你敢对陆鬼臼不利——”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面具人嘲讽的声音打断了,面具人道:“与其担心陆鬼臼,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张京墨——选吧,到底是要你救你那可怜的徒弟,还是留在这里,拯救天下苍生?”
  张京墨冷笑道:“我又如何能知道你给我的消息,定然能拯救天下苍生?”
  面具人道:“你不能,所以你只能赌,赌我是不是在骗你。”
  张京墨知道面具人不是在骗他,因为若真的想要他留下,这面具人恐怕有万般的手段,然而不知为何,眼前人却选择了最为奇怪的一种——他竟是要张京墨自己做出选择。
  画面中的陆鬼臼,沉沉的睡过去了,不过是几月时间,他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线条更加坚硬,好似一柄从剑鞘里拔出的剑。张京墨看了心疼,只好将目光从画面上移开,又放到了面具人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脑子太乱的缘故,他盯着面具人露出的半边下巴,居然看着看着,觉的有些熟悉。
  但一时间,又无法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面具人等张京墨的答案等的有些不耐烦,他道:“你想好了么?”
  张京墨冷冷道:“外面的人都还有几个时辰考虑呢,我为什么就没有了。”
  面具人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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