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君华闻言色变,说着就要去抽缠在腰间的软剑,敢伤了他的荣哥哥,不想活了是不是。
“怀熙,别这样,三哥不是故意的……”腹部的伤口很深,让卫崇荣的说话变得很困难。
君华闻言停下动作,一脸写着愤愤不平。有没有搞错,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他,卫茂不说一声谢谢就算了,竟然还敢恩将仇报,就算他是被人控制了神智,他也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君华不高兴地踢了卫茂两脚,转过身去帮卫崇荣处理伤口。卫茂那一剑刺得实在太深了,虽然卫崇荣及时封住了周边几处穴道,还是不停有血迹渗透出来,急得君华差点哭出来。
卫崇荣摆了摆手,轻声道:“小猴子,没事的,皮外伤而已。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走,先和小东子汇合再说。”他说完捂着伤口站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了下。
君华皱了皱鼻子,心里却在想,哪家的皮外伤是几乎刺穿了的。不过他也清楚,*谷不是久留之地,对方能用卫茂暗算卫崇荣,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招数在等着他们也说不定。
他拔出软剑,准备随着卫崇荣杀出去,回头却见他把卫茂拎了起来扛在肩上,不由道:“荣哥哥,你的伤……要不还是我来吧。”说着伸出手去,想把卫茂抢过来。
卫崇荣向左侧身,避开了君华的动作,正色道:“小猴子,听话,不要任性。”
君华委屈地扁了扁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拎着剑走在前面。他们刚刚走出院门,就见眼前云雾缭绕,只听到有个冰冷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想走,没那么容易!”
“荣哥哥,现在怎么办?”卫崇荣受了伤,肩上还扛着个卫茂,君华有点担心。
卫崇荣毫不在意,温言道:“没事的,我们原路出去,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君华闻言信心大增,灌注了内力的软剑舞地密不透风,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围攻他们的人显然也知道卫崇荣是受了伤的,他们拿君华没办法,就重点去攻击他。却不想卫崇荣上辈子就是刀尖上打滚过来的,这点小伤全不放在心上,战斗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两人砍砍杀杀,愣是在满天迷雾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东方早已在约定的地点等待他们。他闻声过来救援,更是杀得黑衣人片甲不留,他们见情形不对,纷纷撤退了。
卫崇荣把昏迷不醒的卫茂扔给东方,吩咐道:“带上三皇子,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红河郡,别的什么事都不要管。记住,不要让三皇子醒过来,他被人下了蛊,神智很不清醒。”
东方接过卫茂扛着,不解地问道:“我带着三皇子走了,你们呢,世子爷?”
卫崇荣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没有我们给你打掩护,你以为你轻而易举就能出了朱夏?”
东方想想也是,他家世子爷武力值爆表,天下难逢对手,长宁王家的小世子又是轻功过人,他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卫茂这个负累,再是安全不过,于是扛着卫茂冲在了最前头。
君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看向卫崇荣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担忧。
出了*谷,东方带着卫茂先行一步,卫崇荣以剑拄地,似是有些支持不住。
君华瞥他一眼,冷冷道:“你不是说皮外伤吗?现在不逞英雄了?”他的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两只手却是忙不迭地扶住了卫崇荣,眼神中的担忧之色显而易见。
卫崇荣蹙了蹙眉,苦笑道:“剑上有毒,我得尽快找个地方把毒逼出来。”
君华顿时吓得白了脸:“什么毒?要不要紧?我们要去哪里?”他心里乱得没了主意。
“山下随便找个地方就行。”*谷虽然位于点苍山,但不意味着整个点苍山都是他们的地盘。
卫崇荣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图娅捉住卫茂针对的人是他,不然不会不派一兵一卒看守,直接放了他们进*谷。她给卫茂下了蛊术,利用他对卫茂的不设防给他一剑,剑上有毒,虽然不致命,却要马上运功驱毒,若是再运用功力,就会加快毒性在体内的运行。好容易找到卫茂,又是在*谷被人包围,他怎么可能不运功,根本没得第二个选择。
能够撑到杀出*谷,已经是卫崇荣内功深厚的表现,不过他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再不找个地方把毒逼出来,后果就很难说了。
“山下是不是?荣哥哥你撑着啊,我们现在就去。”君华深呼吸两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卫崇荣捏捏他汗湿的掌心,柔声道:“小猴子,你别怕,我会平安带你回去的。”
“哦,哦。”君华胡乱应了两声,很明显是没把卫崇荣的话听进去。
生怕图娅再派人追杀他们,君华扶着卫崇荣,专挑山上没路的地方走。若在平时,这点崎岖坎坷完全不在他们的话下,可卫崇荣不敢再轻易运功,走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跌跌撞撞到了山下,两个人都是一身汗,面上乌黑一片,狼狈不堪。
卫崇荣随便找了块平坦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运功逼毒。君华不敢打搅他,就在旁边安静地坐着。
许是这一天折腾地太累了,君华坐了一会儿,就脑袋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
*谷的毒术和蛊术一样出名,卫崇荣中的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那种,可也很麻烦。以他的功力,如果在中毒初期就运功逼毒,此刻就该没事了,可惜机会不对,尽管他及时服下了九花玉露丸缓解毒性,到底不对症,只能拖延一时。带着卫茂和东方汇合的途中,君华在前面开路,他不可能完全不出手,随后杀出*谷,他也有运功,是以毒性早已蔓延到了四肢八骸。
拖到此时再来逼毒,其实有些晚了,卫崇荣明显可以感觉到,体内的真气运行极不流畅。他强行运功,想要冲破关口,登时气血上涌,只觉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血。
君华睡得迷迷糊糊,马上就被惊醒了,扭头看去,却见卫崇荣全身都是血。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手足并用爬了过去,哭泣道:“荣哥哥,你不要吓我……”
卫崇荣抬手擦去嘴边的血迹,见君华哭得好不凄惨,顿时觉得脑袋比伤口更疼,忙道:“小猴子,你别哭啊,我没事了,真的,你别哭了,我一看见你哭啊,我的伤口就疼。”
君华闻言怔住,真的不敢再哭,只是重复问道:“真的吗?你的毒都逼出来了?”
卫崇荣点点头,脸色一派从容。其实,由于时间拖得太久了,他体内的毒性仅靠内功驱毒已不可能驱得干净,不过是驱出了大半,剩下的只能回去再想办法,好在是可以压制住的。
君华含着眼泪笑了笑,重新帮卫崇荣包扎腹部已经裂开的伤口。包好以后,他不解地说道:“荣哥哥,那个图娅公主为何要对付你?”他也看出来了,卫茂不过是个诱饵,卫崇荣才是目标。
卫崇荣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他怀疑,图娅只是在替人丨消灾。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和图娅都没有起冲突的可能,可她偏偏就要置他于死地,其中必有缘由。
“小猴子,在*谷袭击我们的黑衣人,是不是都是男的?”更重要的是,*谷是圣女的居住地,照理说是不该有男子出现的,但是袭击他们的那些人,看身形实在不像是女子。
君华凝眉想了想,不大确定地说道:“当时的雾太大了,我没看清楚,不知道黑衣人是不是全部都是男的,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全部都是女的。”
卫崇荣决定再回倚飒城一趟,他还有些疑点没有搞清楚。*谷是不能有男人出现的,卫茂是诱饵暂且不论,那些黑衣人呢,他们肯定是外来的,到底要什么人,才能让图娅公主听命于他。
君华只要能跟卫崇荣在一起就行,他说去哪里就去哪里,绝对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悄无声息地回到倚飒城,卫崇荣和君华又回到了先前住过的小院子,他们上下检查过了,没有外人进来过的痕迹,可见他们的行踪是保密的,尚未被人发现。
由于一路奔波,卫崇荣的伤口很不幸又崩开了,君华重新给他包扎了一遍,勒令他躺在床上休息,没有他的允许,绝对不能下床。
君华下楼熬粥去了,卫崇荣躺在床上睡不着,便把已知线索从头整理了一遍。
卫茂离宫出走,他奉命追踪,卫茂在东山镇失踪,所有消息均显示是图娅公主的人劫走了他。
他要找到卫茂,就只能追到*谷。图娅早有准备,对卫茂下了蛊术,让卫茂刺伤了他。
卫茂离家并非早有预谋,他是求娶霍莹莹不成受到打击,又获悉皇后给他选了个他不喜欢的王妃才愤而出走的,他会走到东山镇,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挑唆。
而由他负责追踪卫茂,据说也不是出于皇帝伯父的本意,而是有人特意推荐了他。
几条线索合在一起,卫崇荣的脑子里大概有了个初步的印象,他正要细想,就听到楼下传来“嘣”的一声,还有君华惊慌失措的声音。
卫崇荣撑起身体,扬声问道:“小猴子,发生什么事?”
“没事没事,荣哥哥,你别担心。”君华的声音随着一团白烟一起飘了上来。
卫崇荣是觉得不对,慢慢从床上挪了下来,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往楼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卫崇荣吓了一跳,只见厨房里浓烟滚滚,要不是没看到火光,他都要以为君华是在烧房子了,哪里还在楼上待得下去,赶紧下了楼。
走进厨房,卫崇荣看到君华正在跟柴火灶过不去,他一边咳嗽,一边往里添柴。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明显的糊味,卫崇荣轻咳了声,问道:“小猴子,这就是你说的会煮白粥。”
君华回头一看,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道:“我真的会煮,父王和爹爹都夸我煮得好,小虎子也很爱吃,不过以前都是有人帮我烧火,我只负责煮粥就好。”
卫崇荣闻言,扑哧笑了,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立马皱起了眉头,轻哼了一声。
小猴子真是太好玩了,煮粥最难的是什么,就是控制火候,这个活儿有人帮他做了,长宁王府煮粥的米肯定是上好的,放多少米多少水也有人告诉他,不过拿着勺子搅拌两下,谁不会煮啊。
君华见他皱起眉头,忙劝道:“荣哥哥,你先去歇着,我很快就好,马上就有粥可以喝了。”
卫崇荣摆摆手,踱步去了灶间:“还是我来帮你烧火吧,我怕你再煮下去,把房子给烧了。”
君华吐吐舌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就不信了,他不会烧火,荣哥哥就能很厉害。
却不曾想,卫崇荣真的很会这个,火候适中不说,厨房里也没了呛人的烟味。君华一边搅着瓦罐里的粥,一边好奇地问道:“荣哥哥,为什么你连这个也会?”
卫崇荣抬起头,不经意地说道:“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他上辈子从过军,在军营里什么都干过,自然也包括火头军,烧火算什么,他还会下厨做饭呢,就是没机会展示过。
“哦。”君华随口应了声,却不再问。他想的是,荣哥哥以前在扶余的时候,日子一定过得很可怜,什么活儿都要自己做,他还是不要再提起他的伤心往事了。
☆、第071章 开眼
在卫崇荣的通力合作下,君华的白粥总算熬好了,香糯可口,浓稠适度。下饭的咸菜是他们在对面巷子里摆摊的大娘那里买来的,又甜又辣,味道颇有些古怪。
君华似乎很适应那个口味,吃得津津有味,一连喝了三碗粥。卫崇荣一不爱吃甜的,二不能吃辣的,只能空口喝着白粥,显得有点可怜。
已经沦落到自己下厨烧饭的地步了,卫崇荣和君华也不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饭一边讨论,试图推敲出完整的前因后果。
卫崇荣慢慢喝着粥,悠然问道:“小猴子,你有没有觉得城里安静地有点过分。”
按理说,有人摆下那样的阵仗,想要拿下他的性命,就该对他穷追不舍才对。然而,那个人并没有这样做,他甚至对他的行踪都不是很了解,他笃定了他一定会去救卫茂,在*谷布下重兵,还利用卫茂给了他致命一击。当他们离开*谷以后,那个人就没了后续动作,不知是低估了他的身手,觉得他必死无疑,不必再浪费精力,还是手头人马有限,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君华吃饱喝足,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碗,可他还对大娘卖的咸菜情有独钟,不时伸出筷子去夹一点。听完卫崇荣说的话,他赞成地点了点头:“是哦,换作我要对付一个人的话,肯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可能半途而废,放任对方随意乱跑。”可是他们从*谷逃回来,倚飒城内毫无动静,的确是有些不合常理。
卫崇荣接过君华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依我的看法,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还有后手,等着找机会放大招;二就是他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顾忌,不能在城里动手。”
在卫崇荣看来,出现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高些,只有这样才能很好地解释,他们在倚飒城里来去自由,根本不被人关注的原因。
能让图娅公主为他效命的人,身份必然不会简单,多半还是和朱夏王室脱不了干系。卫崇荣很清楚,不管论公还是论私,自己都不可能和朱夏国内的任何人有仇,无论图娅背后的那个人是谁,这件事的复杂程度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他必须把真相查清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见卫崇荣神情严峻,君华咬着筷子问他:“荣哥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还是你在怀疑什么人?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朱夏有什么对付你的理由,他们要是对付我,都要说得过去一点。”
的确,卫崇荣从小生活在扶余,回到大衍后活动范围也都在渝京附近,以往从未到过易州,他和朱夏真的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反倒是君华,他是姬辛的长子,长宁王镇守西南边疆数年,压得朱夏人喘不过气,不仅原先丢掉的六个郡拿不回来,稍有不慎,仅剩的八个郡也有可能被他夺回去。
朱夏的国土位于南方,长夏无冬,雨水极多,很不利于农作物的生长,粮食产量极低。
易州则不然,它比朱夏更靠北,四季分明,雨量适中,还有无数个土壤肥沃的山间小平原。
元正末年,朱夏趁着中原大乱的机会,占据了易州的西南十四郡。此后两百多年的时间里,易州十四郡产出的粮食占了朱夏全国产粮的一半,堪称是朱夏国的大粮仓。
虽然说易州的西南十四郡在神武大帝时期就是中原版图的一部分,可它毕竟是在元正皇朝期间丢失的。卫律建立大衍皇朝以后,朱夏长期安分守己,而大衍的北方却是频繁遭受铁勒人的侵犯,因此大衍的历代帝王都是把收回北疆失土视作己任,却对南疆的失土不是太过在意。
朱夏之所以会丢掉红河等六个郡,纯粹是自找的,大衍不主动在南方发起战事绝不意味着他们会任人欺辱。都被人打上门了,哪有不反击的道理,上官翊由守转攻,势头无人可挡。
对地大物博的大衍皇朝来说,南疆失土的回归意味着国威不坠,主要价值是精神方面的。但是朱夏丢掉了易州将近一半的郡县,损失却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粮食产量急剧下滑啊。
过去这些年,朱夏一直没有放弃过对易州的渴望,只是卫夙太霸气了,连铁勒人都被他打得无力反击,他们哪里还敢放肆。所以卫夙一驾崩,朱夏就亟不可待地对易州发起了攻击。
结果不用多说,他们撞到了铁板上。姬辛是把铁勒可汗卫斯雷打得向卫夙递交了降书的人,小小一个朱夏,他还没有放在眼里。反而是朱夏人提心吊胆,长宁王常驻夷安郡,到底想要做什么。
比起和朱夏毫无瓜葛的卫崇荣,君华真心真意认为,朱夏人更有理由对自己不利。
当然,他们能不能捉到自己,便是捉到了,父王是否会被他们牵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卫崇荣略一颔首,沉吟道:“我反复想过了,还是图朵更有嫌疑,我们晚上再去他的府邸探探。”既然不是直接有仇,合作利用的可能性就大多了,他打算从图朵开始盘查。
不料君华听了他的话,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荣哥哥你不能去。”
“为什么?”卫崇荣诧异不已,“你不觉得图朵有问题吗?”君华常年待在西南,对朱夏国内的情况应该比他更了解的,而且他们在百花苑碰面之前,君华和倾城也是打算要接近图朵的。
朱夏国君病重多时,能不能熬过今年都很难说,因他没有册立太子,底下的三个王子人人都有机会。虽说朱夏不讲究后妃的出身,可是国君的后宫里还是不乏高门出身的女子。大王子的母亲是前任宰相的女儿,尽管大王子的外祖父已经去世了,可他的门生遍及朝堂,大王子的呼声还是很高的。三王子的母亲出身武将世家,舅舅至今手握重兵,竞争力也是非常强的。
只有图朵,他的母亲是百花苑的花魁出身,年轻貌美的时候固然得宠,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一旦色衰而爱弛,立即被人抛到了脑后,再也很难被人忆起。
没有强大的母家作为后盾,图朵在和他的兄弟们竞争的时候,一开始就落了下风。然而如今,三位王子却是并驾齐驱的,图朵甚至略占上风,说他没在背后做点什么,谁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