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啊,多多的送。”
“你还是个小贪嘴呢,亏得我今年存了许多山楂。”林侧妃伸头过来瞧梅怜宝画的什么,便道:“仿佛是夜合欢?”
“正是。”梅怜宝早把脸皮扔了,眉飞色舞的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年葬何处。得合欢时且合欢,今生无悔来生悟。”
诸女寂然,却是林侧妃悟的最快,潸然落泪,告辞而去。
“哎?林侧妃怎么就走了?”梅怜宝茫然看着太子妃。
此时的太子妃倒是有点可怜她,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还不是你一首歪七扭八的诗吓跑的,画完了吗?”
“还差一点。”梅怜宝又低头忙活,顺便问道:“文夫人是什么花?”
“我是芍药花。”文夫人笑答。
“芍药极类牡丹呢,看来文夫人和太子妃的喜好相类。”梅怜宝状似无心的道。
太子妃似笑非笑的斜睨文夫人一眼,文夫人惴惴低头,心里把梅怜宝恨个透死。
“魏夫人呢,你是什么花?”梅怜宝画完自己的合欢,放在手心上等晾干后在被面写自己的名字,扭头看向魏夫人。
“她的是百合。”太子妃替答了。
“哦,取百年好合之意呗。”
魏夫人偷觑一眼太子妃,讪笑。
片刻,梅怜宝弄好了自己的花笺交上去,太子妃便赶人了,“罢了,本宫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一声令下,文夫人、魏夫人走的尤其利落,梅怜宝缀在后头,迎着冬雪初阳,阳光照不穿她幽诡的眸色。
一池春水,波澜渐起。
第16章 挖洞寻蛇傻大胆
冬夜,万物枯寂。
太子府的花园里一片乌黑,只供人行走的小径上竖起的镂空石柱子里点上了昏黄的蜡烛。
到了这个季节,万紫千红大多都凋谢了,枯叶在枝头招摇,唯余松柏长青。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扒开一丛万年青,梅怜宝露出了脑袋来,左右一瞟,没人,太好了!
一手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花布袋子一手拎着小花锄,梅怜宝整儿个钻了出来,也不知她往哪个犄角旮旯去过,发鬓上刮啦了一片蜘蛛丝,几枚枯叶,小脸上也沾了灰。
倚着镂空石柱,借着石柱里昏黄的光,梅怜宝开始收拾自己,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有点脏。低头一瞧沾了泥的鞋帮子,梅怜宝讪讪,好吧,是很脏,这些明晃晃都是罪证啊。可惜她现在没有信任的人,要不然串通一下,弄一套干净衣裙换上再回去就能洗脱罪证了。
天全黑了下来,因之前挖洞挖的太投入了,她也没注意什么时候黑的,故此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冬天的,小东西们都睡觉了,能挖到布袋子里的这条都是她小时候吓唬姐妹积累下来的好技术啊。
想想还有点小得意。
一阵寒风刮过,枯叶在枝头发出簌簌轻响,枯枝如骨爪在乌漆墨黑的夜幕里张牙舞爪,鬼魅妖异。
梅怜宝看见了,昂着脑袋冷哼,“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鬼,笑话!”
猛的一阵寒风袭来,石柱里的蜡烛忽的熄灭。
“哎呀娘呀,吓死阿宝了。”梅怜宝拔腿狂奔。
冬日,夜长天短,晚膳比夏日提前了半个时辰,阿宝回到锦瑟苑的时候,从膳房提来的饭菜都冷透了,所幸赶在锦瑟苑下钥之前回来了,没被锁到外头去,太子府的规矩,下钥之后,钥匙都被交到张总管手里,再想打开只能等到明儿一早。
锦瑟苑是个大院子,院子里种了几株四季茶花,正盛开着,有红瓣黄蕊的,有白瓣黄蕊的,绿叶如翠,郁郁葱茏,如伞如盖,把整个寂寥的院子点缀的有了点子生机。
李夫人住了一明两暗的正屋,这会儿有个人影映在窗上,纤细窈窕,大概那就是李夫人吧,上辈子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又或者听过一耳朵但忘记了,总之这不是个要紧的人物。
梅怜宝抢了向阳的东厢房,还带一个耳房,比梅怜奴那个背阴的西厢房好太多了,冬天住背阴的屋,冻不死她,也让她得个病什么的,哼。
一忽儿进了自己的住处,便叫道:“冻死了,冻死了,快端火盆来我暖暖脚。”
“哎呦,您这是去哪儿了,弄的这样脏乱。晚膳您也没回来,要不是您有言在先,奴婢就赶着她们出去找去了。梅儿,快,火盆,兰儿,去倒杯滚滚的热茶来。”蓝玉忙上前来拿帕子给梅怜宝拍打,又扶了她在椅子上坐下,火盆端来放在她脚边,热茶捧到她手里。
梅怜宝踢掉沾了泥的鞋子,又捡了扔火盆里,火星遇着易燃的绸布“轰”的一下子窜出了火舌,吓了蓝玉一跳。
“宝侍妾您这是?”
“别问。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就去花园子里逛了逛,很快就回来了,知道不知道?”梅怜宝撩着眼波把蓝玉、梅儿、兰儿都扫了一遍,颇有威仪。
三个宫女都不是傻子,大抵知道这个主子干了什么,兴许是件大事,还会连累她们的小命,梅儿兰儿就急了,鼓着腮帮子瞪梅怜宝。
蓝玉很镇定,翻弄一回炭火把黄铜笼子罩上,跪下来把梅怜宝的脚抱在怀里,放在铜笼子上,烤一会儿揉一会儿,揉的梅怜宝舒服的吐气,心里对这个蓝玉挺满意,当然对太子妃就更满意了,太子妃是个贤惠大度的太子妃啊。
“竟然敢瞪我,贴墙根跪着去。”梅怜宝小手一指冰凉的墙面,像个折磨小宫女为乐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恶毒小蠢货。
梅儿兰儿这俩“聪明绝顶”的小宫女很是不忿,却不敢反抗,乖乖去跪着,贴着冰冷的墙根,冻的哆嗦,眼神恨恨。
梅怜宝喝着热茶,满意的点头,这就对喽,恨我的都去墙根跪着去,看着我怎么得意,怎么兴风作浪。
“我出去后,对面有什么动静吗?”脚丫子暖和了,梅怜宝抽回脚,盘腿坐椅子上问蓝玉。
“收拾完屋子,除了去领晚膳的时候,梅侍妾不曾出来过。”
梅怜宝心想,那货的忍耐性一向很好,轻易不会露马脚,龟缩在屋里很正常,看来她得使劲刺激她才行啊。
瞥眼看撂在火盆旁的花布袋子,袋子里正遇热蠕动活泼起来的小东西,梅怜宝阴阴的笑了,就从今晚开始好了。
吩咐蓝玉伺候着换了身干净的红袄、襕裙、绣鞋,披上火狐裘,梅怜宝把花布袋子往袖子里一藏,托托鬓发,施施然道:“走,咱们到对面借茶炉子热饭去。”
那架势,哪里是去借东西的,倒像是去示威的。
蓝玉不知怎的,觉得有点想笑,便把要说:咱们自己有新分到的茶炉子这话咽了回来,恭恭敬敬的应“是”。
两边就隔了几十步远的距离,极近。
别人敲门用敲的,但梅怜宝敲梅怜奴家的门是用踹的。
“开门。”
“咚咚咚”踹个不停,抄家似的,吓死个人。
开门的是个小宫女,一脸雪白,大抵是让梅怜宝吓的,对于自己造成的气势,梅怜宝得意的扬唇。
“九妹妹,我来借你的茶炉子使唤。”推开小宫女,梅怜宝就闯了进去。
“七姐姐。”梅怜奴坐在榻上,围着厚厚的小被子,眼睛哭成个核桃,身边站着个整洁板正的老宫嬷。
这老宫嬷梅怜宝知道,是伺候过孟景灏的,在太子府里颇受敬重,乃是孟景灏特意调来教养梅怜奴的,谁让人家梅怜奴是个从狗窝里长大的纯白的白纸呢,什么都不知道,自然需要好好教养。
“你哭什么,谁又欺负你了?”
“没、没谁欺负阿奴,七姐姐你来看阿奴,阿奴就高兴了。”梅怜奴破涕为笑,“蓝蝶,去把咱们的茶炉子找来给七姐姐拿去用。”
“凡是侍妾都能分到一个茶炉子,怎么又来借咱们的使。”蓝蝶不甘愿的咕哝,站原处不动弹。
“多嘴多舌,你的规矩呢。”老嬷嬷肃着脸呵斥。
“陈嬷嬷别生气,蓝蝶也是向着我,我去给七姐姐拿。”说罢,作势要下榻,被陈嬷嬷按下了。
“算了,我是使唤不动你的丫头的,我自己去找总行了吧,想吃口热饭怎么都这么难。”梅怜宝东瞅瞅西看看,啧啧道:“你这屋里拾掇的真雅致,呦,还有一个猫儿滚绣球的缂丝屏风呢,殿下赏的吧,呵呵。”
“是殿下赏的。”梅怜奴羞涩的笑笑。
屏风设在床头,屏风后头便是放恭桶的地方,梅怜宝转过去,若无其事的把解开了的花布袋子扔到了床底下。
“宝侍妾,您不是来借咱们的茶炉子的,怎么跑我们梅侍妾的床头去了?”蓝蝶阴阳怪气的道。
梅怜宝心情颇好,便笑道:“我嫉妒啊,嫉妒殿下赏了九妹妹这么些好东西,哪像我那屋里,连张像样的软榻都没有。我哪里是来借什么茶炉子的呦,我来打秋风的。我瞅瞅九妹妹有什么好东西,我就要了摆我那屋里去,九妹妹,你这屏风我极喜欢,你给我摆两天呗。”
梅怜宝亲热热的跑去握梅怜奴的手,梅怜奴高兴极了,重重点头,“七姐姐你让人搬了去吧。”
“侍妾。”蓝蝶气的脸都绿了。
“没什么,一个屏风罢了,七姐姐喜欢就搬去用。”梅怜奴大方极了。
梅怜宝一拍巴掌,“蓝玉,你去叫服侍我的那俩太监来,咱们搬!”
“这个屏风、那个暖塌,还有那个仙女飞天的梅瓶,还有还有……”
蓝蝶气的哭,梅怜奴喜滋滋的笑。
“哎呀,我跟九妹妹闹着玩的,快别哭了。闹腾了这会子,我都饿了,蓝玉,咱们回。”
蓝玉腹里都笑抽筋了,面上忍的辛苦,忙低着头过来搀扶。
她一忽儿来仿若蝗虫过境,寸草不留,一忽儿走又如狡狐耍人,直气的蓝蝶跺脚捶手,梅怜奴却笑呵呵道:“七姐姐又和我玩了呢,真好。”
直让蓝蝶叹梅怜奴是个傻子。
从梅怜奴的屋里出来,冬寒的风刮着脸疼,梅怜宝也不笑了,还裹了一肚子气和惧。
梅怜奴越是这样越昭示着她的可怕。
最可怕的是,她还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梅怜奴敬爱着她梅怜宝,她梅怜奴把她梅怜宝当成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
上辈子也是这样,从头到尾,直至她被绑到行刑台上,梅怜奴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唯一的亲人是她梅怜宝,她唯一的弱点也是她梅怜宝,她能为梅怜宝做任何事。
而上辈子她信了,并为之感动。
梅怜宝忽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忽的就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哇哇哭了,站在飘雪的大院子里,寒风吹的她长长的乌发乱飞,将她的头脸完全的遮盖起来,像个疯子。
第17章 迁新居众妾惊诧(一)
那么自己上辈子遭遇的那些不幸,并不是巧合吧,而是那些女人的杰作!
梅怜奴被孟景灏保护的滴水不露,那些女人对付不了梅怜奴就拿她梅怜宝出气。
一个可以任人践踏的家姬,作践起来真是毫不费力。
换句话说,她梅怜宝成了梅怜奴的替死鬼,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人家立在外头的靶子,藏在深处的替死鬼啊。
蓝玉吓了一跳,还以为梅怜宝中邪了,却不敢大声呼喊,慌忙去捂梅怜宝的嘴,制止她的疯癫,一个劲的把梅怜宝往东厢房里推。
“宝侍妾您行行好,快些正常了吧,您若是被安上中邪或者疯癫的罪名,奴婢等都要丢了小命去的。”蓝玉已吓的小脸蜡黄。
梅怜宝的哭笑癫狂戛然而止,捏了捏蓝玉的手,桃花目往正屋扫了一眼,正屋的灯亮着却恍若未闻,极好,这个李夫人确如太子妃所说是个省心的。
身子站成窈窕,梅怜宝步姿袅娜慢慢走回自己的东厢房,由蓝玉搀着,她又成了那个风仪情荡,艳若桃李的梅怜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