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怀
贺宗林和袁越从房间里出来,彼此相看两厌,隔着房门一左一右站着当门神,等里面谈出个结果来。
袁越老神在在,“你就死心吧,别想着挖墙脚了。”
贺宗林不把他放眼里,“你谁?轮得到你放话?”
袁越哼了一声,自信满满。
半个小时后就被打脸了。
里面喊他们进去,然后就看见袁丰坐在轮椅上,而白清曼跪坐在他脚边,屁股下垫了个抱枕,两只手握着他的左胳膊不放。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翘着嘴巴一脸委屈。
这对袁丰来说是个交接仪式,他想把白清曼交给贺宗林来照顾——尽管他一边说,白清曼一边抱紧了他,怎么看都是不同意的样子。
贺宗林也觉得这样没意思,白清曼显然是放不下袁丰的。
袁越一时没看懂,怎么就自愿退出了?你们两个是在谦让吗?他就不配吗?
于是,他正式提出抗议,“大哥,你怎么……”
袁丰抱歉地望向他,“阿越,你这段时间做得很好,大哥为你骄傲。以后……”
“不是!”袁越气死了,“凭什么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你把公司丢给我,把曼曼送给别人?你是我亲大哥吗?”
袁丰一时没转过弯来,还想跟这个从小在美国长大,中文功底不太好且只谈柏拉图恋爱的弟弟解释,贺宗林却立刻反应过来了。
他眼刀冷冷地剐了一眼白清曼,把她看得一激灵,然后朝袁丰,“你后院起火了。”
袁丰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误会了,阿越不喜欢女人的。”
贺宗林继续冷笑,“是不喜欢女人,还是不喜欢别人啊?”
从刚才起,白清曼就一直不安地抠袁丰袖口的扣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心虚劲儿。
袁丰这回是真惊讶了,他低头看她,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曼曼?”
白清曼见问到她头上了,弱弱地应了一声,然后往后面躲,“别问我呀……”
基本已经说明问题,起码到上床的步骤了。
贺宗林死盯着白清曼,恨得牙痒痒,把她吓得头都不敢抬。
袁丰想得就比较多了,他不信袁越一直是装的。毕竟一开始知道他谈柏拉图时,他们还不认识白清曼呢。
“你喜欢她多久了?”
“好几年了。”袁越如实道:“我只对她有感觉……”
“你强迫她了?”
袁越一愣,当时的确不能说你情我愿,是带了点强迫的意味,他犹豫着点了一下头。
贺宗林立刻就上前要揍他,白清曼小小地惊呼出声。
“算了,有什么用?”袁丰眼含威压。
贺宗林不情不愿地收了手,“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丘之貉啊……”
这是讽刺他当年对白清曼也是半强迫的。
袁丰也是思及此才对袁越无话可说。
这三个男人,贺宗林愠怒,袁丰苦闷,袁越萎靡,或坐或立,都不讲话。
白清曼从袁丰胳膊缝儿里出了声,“吃晚饭吧?大家饿了吧?”
出去是不愿意折腾的,还好关阿姨今天上过班了,冰箱里留了菜。贺宗林又点了几样外卖,大家才吃上晚饭。
今天的饭点晚了,白清曼下午哭了一大场,费了许多力气,饿得狠了,这一下子又吃快了,一直嚷嚷着胃疼。蜷在沙发上哪儿都去不了,脚一沾地仿佛就要痛死过去了。
今天说什么都走不了,就是要赖在这里。
贺宗林给她找了个热水袋捂着,然后就在一旁冷着脸。白清曼哭唧唧了两声,见没人理她,也安静下来。
隔着一条走廊,袁丰在里面训斥袁越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来。
袁越蹲在地上,一点没有往日孔雀开屏的架势,倒像只颓废的大狗,还是耷拉着尾巴的。袁越认错认得很积极,但听到袁丰说不许他再碰白清曼,肢体接触都不准。袁越“嗷”了一声,被袁丰瞪了一眼,又原样蹲回去了。
“也就第一次压着她了……后来就没有强迫她了……”眼看他大哥身上的戾气愈重,他声音渐低,最后破罐破摔了,“行吧,你回来我就答应你……”大家都和从前一样,他就和白清曼保持距离。但要是把人让给贺宗林,他就不干!
袁丰跟他说实话,“我不打算回去了……”
不说他来一出大变活人会引出多少话题,对刚刚经历了动荡的袁氏不是好事。再者,以他现在的状态,要面对各色的眼光,打量,他觉得太累……
“这件事会止于袁合松买凶杀人,袁丰这个身份也会死于那场车祸引发的爆炸里。”
袁合松在劫难逃,但他还有家人,蒋叔明自然有办法让他一个人认下来。
袁丰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看破红尘的味道,袁越却委屈极了。他大哥也没了,曼曼也没了,就得到了一个破公司,还要天天去上班!
他讨厌上班!
袁越的眼睛越来越红,撇着头生气。袁丰还是爱护这个弟弟的,摸着他的头发,“你总要长大的,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袁越瓮声瓮气地,“你等着,我明天就把公司卖了……”
原本慈爱的手掌立刻抽了一记他后脑勺,“我治不了你了是吧!”
“哼!”
袁越爬起来朝外走,路过客厅,低头朝白清曼,“你也不回去了是吧?”
白清曼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愣住了,没说话。他点点头,转身离开,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她被声音吓了一跳,支起上半身,疑惑问旁边的男人,“他哭了?”
以前没少被袁丰骂的,不至于吧?
贺宗林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疼了?刚才怎么不求情啊?”
白清曼不好意思说她因为今天生他气呢,上午他不肯跟她做的……
这么说起来,他被训得没有道理啊……
白清曼纠结起来,然后听到贺宗林又冷哼,“胃不疼了?”
赶紧捂着肚子哎呦起来……
贺宗林看到袁丰坐着轮椅出来,朝白清曼扔下一句“自己找地方睡”,就回卧室去了。
白清曼立刻拿开热水袋,脚步轻快又殷勤地要推袁丰回房间。袁丰说不用,这是电动的,不用推。
“哦哦。那你要洗澡吗?我帮你去放水……”
袁丰拦住她,“我可以自己来,你去另一间客房睡吧。”
白清曼不要,“我不看你,我就在外面等,你上床了我再进去行不行?”
她怕一觉睡醒,袁丰又不见了,然后所有人都跟她说今晚是她做的梦。
袁丰沉默良久,白清曼有了力气又要哭了,他无奈地叹气,到底见不得她不如意,还是答应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一左一右,规规矩矩地平躺着。白清曼右手却攥着他的左边的睡衣袖子,可能是担心他半夜跑了吧。想着只要他一动,她就立刻能发现。
到了半夜,她果然听到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眼,却发现袁丰闭着眼睛,一脸痛苦地喃喃着“疼”。她着急地去抹他额角的汗,喊他醒醒,正撞进他刚睁开的眼睛。
那眼神,迷茫,痛苦,脆弱,白清曼心中一颤,慌得不得了,毫无章法地抚摸他的上身,“你怎么了?哪里疼?”
“右腿……”
右腿?“大腿吗?”她伸手去摸,他大腿肌肉绷得紧紧的,摸不出什么异常。
“小腿……右侧面好疼……”
小腿?小腿不是被截掉了吗?
白清曼怔忪间,袁丰也彻底清醒过来。他忍着一阵阵的幻肢痛,喊她把床头的药拿来。
白清曼给他拿药,倒水,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个不停。一想到他这几个月,日日都要忍受这种痛苦,心就像被刀捅一样,呼吸都喘不上来。
袁丰清醒过来就不肯再呼痛,一直等到药效发挥作用,他才睁眼,把这个哭得直抽抽的宝贝搂进怀里。
白清曼抽噎着,先怪了他一句,“你还说不要我照顾你!”然后又抱着他哭,“呜呜呜呜呜……你是不是很疼啊……”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白清曼听他安慰她,哭得更厉害,埋在他怀里一直说他不要离开她,她真的害怕。
袁丰拍着她的后背,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睡着。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被吵醒的贺宗林进来看了两眼,轻声问袁丰,“没事了?”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