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栀栀立在那里,静静看着尚佳。
  尚佳身姿高挑挺拔,宽肩细腰长腿的,是标准的衣架子,此时大冷的天,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缎袍,腰间的玄色腰带束出了他那玉树临风的好身材。
  他顶天立地般立在月光之下,皎洁的月光在他清俊的脸上映出了深深浅浅的阴影,描画出了他高挺的鼻梁——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李栀栀凝视着尚佳,她每次见到尚佳,总觉得尚佳似乎永远镇定、自觉,做事妥帖、淡定,无论何时他都站得笔直,即使走路,他也是干脆利落步伐轻捷,好像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能这么坚定地走下去。
  李栀栀表面镇静,其实内心充满了恓惶和无助,可是当她看到月光中的尚佳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中忽然平静了下来,如暮春之夜月光下的平静湖面,静谧、温暖而舒适。
  她走上前,端正地行了一个礼:“见过尚大人。”
  尚佳出场如此酷炫,可是说出的话却极为不得人心,他浓秀的眉头紧蹙着:“你又出什么事了?”他把重音放在了“又”字上。
  李栀栀见他如此的不耐烦,方才对他的好印象顿时一扫而空,干巴巴道:“我今晚在女伴家住,家中无人,招了贼。”
  尚佳眉头微挑,想起了方才落荒而逃的叶衙内,顿时了然,他看了李栀栀身后的顾大嫂和顾小玉一眼,知道她有人陪伴,便道: “此事我来处理,你休息去吧!”
  李栀栀悻悻地屈了屈膝:“谢大人!”
  尚佳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第 14 章 未尽之事
  顾大嫂和顾小玉被尚佳气势所摄,立在李栀栀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待尚佳带着随从消失在拐角处,顾大嫂这才长吁出一口气:“乖乖,这是谁啊?吓死我了!”
  又抚了抚胸口:“这个小年轻生得还怪俊的!”
  李栀栀闻言,饶是满腹心事,也不禁笑了:“这是咱们宛州守备府的尚大人。”
  顾大嫂听了,嘴都合不拢了。
  顾小玉挽住李栀栀的胳膊,探头出来道:“栀栀,你是怎么认识守备大人的?”
  李栀栀朝后把脑袋搁在了顾小玉的肩膀上,道:“我往丁先生府上送花时认识的。”
  顾小玉还要问详细情况,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见是自己的爹和二叔,忙问道:“爹,二叔,后院没事吧?”
  顾大郎瓮声道:“没事!”
  顾大嫂忧虑地看了看李栀栀,道:“李大姐儿,你今晚还住我家吧!”
  李栀栀点了点头。
  清冷如水的月色中,李栀栀和顾小玉手挽着手跟着大人回了顾家。
  回到守备府之后,尚佳吩咐景秀和玉明处理叶衙内之事,他自己回内院睡觉去了。
  在玉明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景秀细声细语的询问下,叶真和大庆小喜竹筒倒豆子,把该说的全说了。
  对于胆敢觊觎守备大人未婚妻子的叶衙内,景秀和玉明并没有轻易地放过,他们俩轮流问话轮流睡觉,熬鹰般活活熬了叶衙内一宿。
  第二天清晨,景秀便来向尚佳回报此事。
  尚佳刚刚洗漱罢,清俊的脸上似乎笼罩着淡淡的水气,身上只穿着白绸中衣,单手支颐歪在窗前的锦椅上,两条长腿懒洋洋搁到了书案上。
  听了景秀的回话,他只是淡淡道:“知道了。”叶衙内觊觎他的未婚妻子,实在可恶,需要好好教育;何牙婆做马泊六,陷害李栀栀,也得受点教训……
  景秀答了声“是”,悄悄觑了尚佳一眼,见他眯着眼睛似乎有心事,不敢多言,悄悄退了下去。
  尚佳向来是有些起床气的,刚睡醒起来的尚佳,简直是无人敢惹,即使是景秀和玉明这样的近身侍候的人,也都不敢在这时过于啰唣。
  待计议停当,尚佳叫了景秀和玉明进来,吩咐景秀拿了他的帖子去见叶知府,玉明拿了他的帖子去宛州提刑所见提刑蔡柳芳。
  叶知府从知府衙门点卯回来,这才得知独生子失踪之事,顿时急得差点晕倒,忙忙吩咐管家叫了守门的差役过来询问,得知叶真夜间巳时刚过骑着马出的门,身边还带着大庆和小喜贴身两个小厮。
  他正和师爷商议搜索全城寻找叶衙内之事,门子便来回报,说守备尚大人的亲随求见,声称有衙内的下落。
  叶知府闻言大喜,急急带人迎了出去。
  片刻之后,叶知府坐着官轿与景秀一起往守备府而去。
  估计叶知府快到了,尚佳这才起身穿了官服,慢吞吞出了内院。
  他把时间算得正好,他刚在外面大堂坐下,景秀便引着叶知府到了。
  尚佳含笑起身,迎了叶知府进来,屏退闲杂人等,与叶知府密密斟谈起来。
  听了尚佳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大冷的天叶知府汗流浃背,起身郑重地行礼道谢:“尚大人,多谢了!叶某今后一定严加管教小犬!”
  尚佳自然不能让叶知府这个礼真的行下去,忙双手扶住叶知府,一脸诚恳道:“叶大人言重了!”
  尚佳正和叶知府表演惺惺相惜,景秀带着两个亲兵搀了叶真过来了。
  叶知府迅速打量了儿子一下,见他虽然脸色苍白眼睛发红眼下发青,但是看起来没有大碍,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沉声道:“叶真,还不向你尚世叔道谢!”
  叶衙内脑子晕乎乎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起身蔫蔫地向尚佳行礼道谢。
  尚佳满怀恶意地看了叶衙内一眼,见他确实够憔悴了,便含笑道:“贤侄,以后行事切莫如此莽撞了。”
  叶知府又感谢了一番,并且保证了会好好教育儿子,这才带着叶真离开了守备府。
  一出守备府,叶知府脸上春风般的笑容便一扫而空,脸赛严霜盯着同轿的儿子哼了一声。
  叶真昨夜吓了个半死,又被守备府的人问话,根本是一夜没合眼,心情非常之不好,此时见他爹居然敢给他摆脸色,却也无心应战,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见儿子憔悴到连架都不和自己吵的地步,叶知府满腔的怒火顿时“哧”的一声全息了,叹息着把闭目养神的叶真揽到怀里,心道:不管怎么说,尚佳说得对,叶真这孩子若不好好管教的话,一定会捅出大漏子的,是直接禁锢在城外的独山别院读书呢?还是揍他一顿再禁锢在独山别院读书?
  玉明已经从提刑所回来了,此时正在外面候着,待尚佳送了叶知府回来,忙进去回话:“禀大人,蔡提刑说了,何牙婆卖良为娼,提刑所正在追查,当即命人去梧桐巷提何牙婆了。”
  他想了想,又道:“蔡提刑还说,像何牙婆这等刁民,不经大刑是不会交代的,请大人放心。”
  尚佳心中正在构思给京中父亲和母亲的信,心不在焉道:“好了,下去吧!”
  他父亲尚天恩一向有些势利,嫌弃李家身份低微,一直不太赞同妻子擅自给尚佳订下的这门亲事;而他的母亲一则喜爱小时候的李栀栀美丽乖巧可爱,二则觉得君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便要做到,因此坚持要尚佳履行婚约。
  正因为如此,对于尚佳来说,给父亲的书信和给母亲的书信,措辞用句当然要有所不同的,而且是大大的不同,这就需要细细斟酌了。
  景秀想着尚佳早饭午饭都没有用,正要进去提醒,玉明走了出来摆摆手低声道:“大人正想心事呢!”
  一句话说得景秀也不敢进去了。
  天亮之后,李栀栀回了自己家。
  她正在做早饭,便有那好事的三姑六婆过来打听昨夜之事。
  得知李栀栀不在家的时候,她的家里招了贼,她们或真或假地叹息了几声,骂了几句“该死的蟊贼”,八卦之心终于得到了满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送走爱好八卦的邻居之后,李栀栀想了想,取了些碎银子去了铁匠夹道的铁匠铺,定制了一个带扣环的往门闩里插的铁钎子,一直快到中午才拿着崭新的铁钎子回了家。
  何婆子当夜屁滚尿流跑回了家,在床上蒙住头哆嗦了半日,生怕那横死的李大郎化为厉鬼过来找自己报仇。
  早上小樱做好早饭来叫她,何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起来吃饭。只是想到叶衙内那边许的银子也许要落空,何婆子心中便难受得很,连最爱吃的荷包蛋也吃不下了。
  她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吃早饭的小樱,心里更难受了,心道:小樱这个死丫头太能吃了,再吃下去,老娘怕是要赔钱了,得赶紧把她卖了,少赚点也行!
  快到中午的时候,何婆子这里便有生意上门了——在王府大街卖打糕的严老实因为老婆没有生儿子,想买一个女孩子回家做小,好生一个儿子出来。
  何婆子知道严老实的钱都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回来的,便也不开高价,直接把小樱推出来让严老实看:“家里如今只有这个丫头,四两银子,不买拉倒!”
  严老实盯着小樱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日,心里嫌小樱生得不好看,可是又没有多少银子,只得勉强接受了,开始和何婆子讲价:“干娘,三两吧!”
  何婆子就是不吐口。她是花三两银子从小樱后娘那里把小樱买进来的,又养了这些日子,赔钱生意她可是不做的。
  小樱见严老实都四十多岁了,家中有妻子,居然还想再纳妾,心里觉得恶心死了,便觑了个机会出了堂屋,悄悄去了李栀栀家。
  李栀栀刚好从铁匠铺回来,正在大门口开锁。
  小樱忙跑了过去,小声把事情和李栀栀说了。
  李栀栀闻言,当即交代道:“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记得要趁何婆子不注意,做出傻乎乎的模样。”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樱陷入火坑,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猥琐男做妾。
  小樱有些傻眼:“……”
  李栀栀嫣然一笑,接着挤眉弄眼伸出舌头耷拉在了嘴角,然后飞快地收了回去。
  小樱没想到李栀栀做这样猥琐的表情也这么可爱,不由掩口而笑,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道:“我晓得了!”
  她拎起裙裾飞快地跑了回去。
  回到家中之后,李栀栀思索片刻,取了四两碎银子去了何婆子那里。
  她进何家的时候,何婆子正在和严老实讲价,何婆子坚持要四两银子的身价,而严老实坚持给三两五钱——他只有三两五钱银子,其中还包括他老婆的银镯子和银耳环呢!
  李栀栀冷眼旁观听了一会儿,见何婆子和严老实僵持不下,便含笑上前,道:“我出三两八钱,干娘卖不卖?”这个严老实看着衣衫破旧满面风霜,不像是个有钱人,李栀栀打算试着和他别一别苗头。
  何婆子看了看李栀栀,眼珠子一转,道:“四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她又看向严老实:“严老实,我这丫头虽然丑了些,可是年纪小啊,今年才十三岁,买回家养两年就能生养,还能多做两年的活!”
  严老实先看了看刚过来的这个娇花似的美丽小姑娘,悄悄咽了咽口水,用汗湿的手捏了捏荷包里的碎银子,又看向一边立着的丑丫头小樱,发现小樱低着头,舌头却耷拉了出来,瞧着傻傻的,不由吓了一跳,忙道:“我不加了!”
  李栀栀见何婆子有点奇货可居的意思,便道:“我也不加了!干娘若是不卖,我走了!”
  她转身就走。
  严老实很担心自己花了家中全部积蓄,结果买回去一个傻子,便紧跟着李栀栀也往外走:“何干娘,我也走了!”
  他居然越过李栀栀抢先溜了。
  何干娘一下子被激在了这里,当下用力一拍手:“好了,李大姐儿,三两八钱银子,小樱卖给你了!”
  李栀栀似乎有些后悔,磨磨蹭蹭道:“算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见她拿乔,何婆子连忙赶上前拉住了她:“李大姐儿,我去找个中人,咱们当场立契!”
  李栀栀又拿了一会儿乔,这才勉强同意了。
  小樱强压抑住满心的欢喜,跑去叫了邻居钱二郎过来做中人,当场立了契书。
  一刻钟后,何婆子得了三两八钱碎银子,很庆幸自己终于把丑丫头小樱给出手了;李栀栀得了个乖巧勤快得小丫头,心满意足带着小樱回家去了,此次交易堪称主客尽欢。
  回到家里,李栀栀把小樱安顿进了一楼的西厢房里。
  家里添了个人,她也有些兴奋,便拉着小樱道:“小樱,家里有几个土豆,咱们先和了面醒上,再去买只鸡,中午我给你做一道麻辣鲜香的大盘鸡!”
  小樱开心极了,笑眯眯道:“我跟姑娘学着做,以后做饭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李栀栀也笑了。有了小樱,她有人作伴了,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莳花弄草了——李栀栀是真的喜欢摆弄那些花花草草,因为喜欢,所以从不觉得累,从不觉得是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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