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新郎官还是没有过来。
阿媚等得有些不耐烦,心想雪枝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才会被迫嫁给镜都,嫁给一个痴儿也就罢了,现在连成亲都怠慢。若是她,恐怕早已一把火把新郎官的府邸都烧了。
她眼珠子倏然滴溜溜地转了下。
不对,雪枝都逃婚了,而她只是代嫁的,管他们会乱成怎么样呢。
念头一转出,阿媚已然右脚一踢,为了避免轿门破裂,她力度稍微控制了点,然而等了许久心里头恼得很,还是没有控制住,轿门“砰”的一声,碎成两半。
一抹艳红的身影大大咧咧地走出。
掌心一拍。
她怒道:“新郎官还娶不娶啊,不娶老身就滚回命阁了!”
约是轿子做工不好,她这一拍轿子竟四分五裂,让周围候着的下人惊呆了。他他他他们的少夫人竟有如此蛮力!一时间,竟无人敢噤声,连陪嫁过来的侍女侍卫都傻了眼。
此时,方才的喜娘匆匆忙忙地走过来,见着这般场景,倒也镇定,说:“少夫人,少主不巧闹了肚子,身子孱弱,今日怕是不能拜堂了。城主择了另一吉日,还……”
阿媚打断。
“等等。”她直接扯下红盖头,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说今日拜不成堂了?我们命阁可不是你们镜都小门小户的人家,你们说今日不拜就不拜的,这样你让我们命阁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
“得了得了……”她嫌弃地摆摆手,说道:“老身活了那么久,在命阁尚不敢有人敢这么敷衍老身,如今作为新嫁娘来你们镜都,倒是好,敢情是你们镜都要给我们命阁一个下马威?”
“少夫人误解了,我们……”
阿媚再次打断:“废话少说,喜轿已经过了门,是没有出去的理由。若让我再等上一段时日,等你们口中那劳什子的吉日,我的颜面是八百辈子也挽不回。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老身退婚,二是我在你们这里住下,到了吉日再拜堂。”
喜娘以前听说命阁的那一位与天同寿的老祖宗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脾性如此烈。不过喜娘在府邸里也算是老手,今日正好生辰八字配合今日的良辰吉日,方选为喜娘,在城主面前也是能说得上话的,遂说道:“老奴就是这个意思,还请少夫人移驾望幽园。”
岂料眼前这个老祖宗不依不饶,蛮横地道:“望幽园平日里是什么人住的?”
喜娘斟酌了下,说道:“是平日里贵客所居。”
阿媚说:“我是少夫人,又岂是贵客可以相提并论?得了得了,我自己挑个院落吧。怎么着?莫非老身当你们镜都的少夫人,连挑个院落也不行?”
她气势汹汹,说话又炮语连珠的,将那喜娘说得头晕脑胀的。
“少夫人息怒,老奴得请示城主。”
阿媚摆摆手,说道:“也罢,不跟你计较,你去请示吧。”说着,眼珠子在众人的身上转了圈,指着一个小厮,道:“看你长得机灵,带路吧,我瞧瞧府邸里有什么好院落。老身活了那么多年,别的不挑,对院落格外挑,住得不爽利了,怕脾气一暴,又得拆墙了。”
小厮看着喜娘,不知所措。
喜娘赶紧给小厮使眼色,小厮才咧嘴笑脸迎前:“少夫人,这边请。”
.
阿媚假意在府邸里走了一会,待小厮自个儿说出藏宝阁的方位后,阿媚便挑了个离藏宝阁近的院落。刚好这时候喜娘回话,说是城主应允了,阿媚更是理直气壮地入住。
接着她又以还未真正拜堂不是真正少夫人为理由,把所有镜都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屋里头便只剩下她还有璟流明渊蓝松三人。
璟流说道:“如今外头人多,不好行动,待入夜了再探藏宝阁。”说着,他对阿媚道:“你与云川传音密符试一试。”他取出镜花仙镜,因着上回被魔气入侵,填了一丝裂痕,不过倒也不碍事,还能用。
他注入法力。
阿媚也取出东珠。
渐渐的,镜花仙镜又再度呈现出那一日的森然黑气。阿媚面上一喜,道:“又连上了!”她连忙道:“云川?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镜花仙镜中的黑气愈发浓郁。
然而,并没有云川的回应。
阿媚不死心,又迭声唤了几次,依旧没有回复。此时,镜花仙镜又添了一丝裂痕,璟流顿收。“奇了,倘若问天鼎在藏宝阁,而云川也在问天鼎里,魔气如此严重,我们离藏宝阁如此近,不可能感受不到。”
阿媚不由蹙起眉头,正想说什么时,尚未收起的东珠响起了虚弱的声音。
“快……快走……”
阿媚立即反应过来,道:“云川,你莫要担心,我现在马上来救你!”
“不要救我……快……”传音密符又被掐断了。明渊说道:“看来是魔气影响了传音密符。”蓝松也紧张地问:“云川莫非被魔物缠上了?”
阿媚看了璟流一眼,道:“只能待入夜了,去藏宝阁探一探。蓝松,藏宝阁里当真有问天鼎?”
蓝松点头道:“对的,是雪枝告诉我的。她说镜都的藏宝阁珍宝无数,问天鼎也在其中。城主格外喜欢问天鼎,以前不叫问天的,也因为问天鼎才改了名字。”
.
阿媚将蛮横的命阁千金演得入木三分,让府邸的下人对她颇为忌惮,得了她的吩咐都不敢靠近。只有傍晚时分,那一位喜娘过来跟她说了下一个吉日,说是二十日之后。
阿媚为难了喜娘一番,才让喜娘离去。
瞧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阿媚颇是欢喜,觉得算是小小地为雪枝出了口气。
入夜后,闹腾了一整日的府邸安静了下来。
阿媚与璟流悄悄地溜进藏宝阁,明渊与蓝松并未一起来,毕竟这般偷鸡摸狗的事儿人多倒是不好办了。
.
说来也是怪,府邸外有不属于五界的结界,璟流难以解开,然而这个小小的藏宝阁的结界与五界里的结界却颇有异曲同工之处,璟流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璟流道:“倒是有些像魔界的结界……”
阿媚说:“不管了,先找到云川再说。问天鼎既然是城主的心头宝,想必放在难以寻找的地方。”不过两人一进藏宝阁,就不又愣住了。
那么大的一个青铜鼎堂而皇之地放在两人面前,不费吹灰之力便看见了,简直就差在青铜鼎上刻下“鼎在此,快来偷”六字。
阿媚探前一看。
青铜鼎内哪里有云川的身影?
她道:“不对,这个不是问天鼎。”尽管与那一日在镜花仙镜里一闪而过的问天鼎一模一样,可是眼前的这个青铜鼎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电光火石间,阿媚蓦然想起一事。
她咬牙切齿地道:“雪枝骗了我们!”她从乾坤袋取出定坤墨,“这个定也是假的!焰灵玉,十方土,清光毫,哪一样宝器不是有宝器之魂?这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墨砚!她先前如此珍惜定坤墨,今日离开时又怎会不叮嘱我们要小心护好定坤墨?居然被骗了……”
☆、第九十四章
阿媚的后知后觉令她自己十分苦恼。
先前雪枝一直以一副被命阁欺凌压迫却不得不忍受的模样出现在阿媚面前,她先入为主,心生怜意,一时察觉不出她暗藏的心思。如今察觉出来了,她真真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就在此时,藏宝阁忽有喧哗声响,不多时便有匆匆脚步声靠近。
师徒俩互望一眼,璟流低声道:“先离开此处再说。”他环望周遭,目光锁定藏宝阁的一处窗子,随即牵上阿媚的手,掐诀无声无息地离开藏宝阁。
.
不多时,藏宝阁灯火明亮,透过窗子在夜空中像是一颗明亮的星辰。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声音沸腾。而此刻,阿媚璟流两师徒已然安安稳稳地出现在藏宝阁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之下。
璟流说道:“镜都的人倒是警惕,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出结界被破。”
阿媚仍在懊恼雪枝的事情,唇瓣紧紧地抿住。
璟流轻轻地捏了她的掌心,说道:“不必懊恼。”
她道:“哪能不恼?都怪自己不长记性,先前被幻兽骗了一回,伤疤都还没好呢,如今又上了雪枝的当。”见蓝松对雪枝赞不绝口,她也不曾怀疑,想着能得蓝松信任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没想到知人口面不知心。
璟流低笑了声。
她更恼了,瞪着他:“你徒儿都被骗了,还笑!”
“为师在雪枝身上下了此物。”他从袖袋里摸出一物,约摸有巴掌大,是一个圆蛋的形状,表皮光滑,中央镶嵌了一颗碧绿的宝石。璟流又道:“此为追影蛋,适用于没有修为的凡人,只要能得之皮毛,哪怕是一根头发,也能追查他们的行踪。你看。”
他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把桃木梳,若干条细发缠在梳齿上。
阿媚诧异地道:“师父,这是雪枝的头发?你早已发现蹊跷了?”
他收起追影蛋与桃木梳,又捏捏她的手掌心。她看着窈窕,不过手掌却是肉呼呼的,捏起来很是舒服,仿佛会上瘾似的,令他爱不释手。他说:“你可有想过一事?命阁的人虽然长寿,但却也只是寻常人,而雪枝更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为何能与天同寿?”
“要么她本身就非凡人,要么她得了奇遇。”话音未落,她睁大眼睛,道:“师父!你是说奇遇?定……定坤墨?”
璟流颔首。
他又道:“浮城焰灵玉能抵挡万物之攻,十方土能捏造万物,清光毫可落笔成人,问天鼎与定坤墨定也有妙用。而定坤墨的妙用与雪枝与天同寿估摸着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般重要之物,她又怎会说借便借你?”
“师父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璟流又捏捏她的掌心,笑说:“本来你若不晓得也无妨,待我们取得问天鼎,再去找雪枝讨要便是。”
阿媚明白了。
她的夫婿在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心情呢。
思及此,先前的恼怒不翼而飞,她笑吟吟地道:“也好,横竖也进来了,定坤墨也不着急,先找问天鼎与救云川。”提起云川,阿媚的眉头又不由拧起。
“说来也怪,都到了镜都。我竟感觉不到云川的任何气息,莫非魔气已经浓烈到掩盖他的仙气了?若……若是……”剩下的话,阿媚说不出口。
倘若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云川定是入魔了。
只有成魔,仙气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倏然,璟流松开阿媚的手,用传音密符道:“有人过来了,修为不低。”他迅速后退。阿媚也迅速反应过来,此时此刻的他们还顶着雪枝和雪枝侍卫的脸呢。
她轻咳一声,挺直背脊。
不过瞬间,已有一道墨蓝身影大步走进,是一个中年男人,蓄着短须,浑身上下不怒而威。他扫了阿媚一眼,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是你儿媳妇啊!这镜都娶亲也太儿戏了!居然不知儿媳妇长什么模样!按理来说,镜都虽然是人界的分支而来,但对女子却也不像人界那般苛刻,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根据她在镜都观察所得,并不存在这样的事情。这里的姑娘都颇为豪放热情,定亲时必然双方爹娘都见过的。
这镜都城主好歹是一城之主,又只得一个儿子,娶个媳妇居然如此不上心。
此时,问天城主身后的心腹低声道:“城主,她就是命阁的雪枝姑娘。”
阿媚见状,倒也担心被他识破是他们破了藏宝阁的结界,轻咳一声,说道:“城主,我住在附近,听见有异响便过来瞧瞧。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
问天又瞥她一眼,摆摆手:“无事,你可以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他的心腹进入了藏宝阁。
.
雪枝浮出水面。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狗爬式地游到湖边,艰难地爬上岸后,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难为她一把年纪了还得憋气游这么久的湖,她老人家真心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