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孩子这么小,可不就只会吃手指头嘛。”燕王笑的差点呛了酒,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多学着点吧,我家儿子小时候也是嘬着手指头,啃着脚指头过来的。”
  夏景行:媳妇儿不带这么戏弄人的!
  下一封家书里,他便义正言辞的对媳妇儿进行了声讨,说她不该仗着自己当了娘,有了育儿知道,就来戏弄他这没带过孩子爹,还能好好做夫妻吗?
  夏芍药自生完了儿子,自己的乳*汁够安哥儿吃,她便没请乳娘,亲自带着孩子。夏南天犹记她小时候也是唐氏亲手带大,也不觉得必须请了奶娘回来带孩子,等到偶然从闺女嫌弃的话里听出来自己的大孙子是个傻的,差点没将闺女一顿狠揍。
  “你就聪明了?哪聪明我怎么没瞧也来?有你这么说孩子的吗?”抱着大孙子温柔的哄,“安哥儿不气啊不气!你娘就是个没正形的,她还没咱们安哥儿聪明呢,她才是傻的!”
  安哥儿对此浑然不知,吐着泡泡在他祖父胸膛上热热的浇了一泡尿。
  夏南天:“……”难道祖父说错了?!
  这熊孩子,不就说了你娘是个傻的吗?
  等他弄清楚缘由,顿时哭笑不得,“就为着安哥儿吃手指头,就是个傻的了?你小时候吃完了手指,还不是照样啃脚指头。你娘那会儿顾不上来,哪有这么多人供她使唤,有时候你将尿湿了裤子,等你娘给你换小裤儿,才脱了一个转身,你就抱着脚趾头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夏芍药怀孕时候都没孕吐过的人,听的这话面无人色,捂着胸口几欲作呕,夏南天抱着大胖孙子得意的回自己的静心斋去了,半道上逗着小平安,“瞧瞧,祖父给你出气呢!瞧把你娘恶心的,让她说我安哥儿是个傻孩子,她才傻呢!你祖母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脏,要啃脚丫子那也是洗过了香香软软的小脚丫子啦!”又凑近了安哥儿的耳朵小声嘀咕:“你娘小时候,祖父也喜欢啃她的小脚丫子,咬一口她就要哭,逗一逗又笑的跟朵花似的,真是怎么逗都不嫌烦……”
  改日家里就进了两个嬷嬷,据说是夏南天托人在外面请来的,带孩子有一手,也没指着她们去带小平安,只不想再让闺女卖蠢了。
  ……自从生了大孙子,这个闺女就再也没聪明过!
  夏南天见识过了闺女卖蠢的能力,果断的选择了让专业人士来指导闺女带孩子,不然大孙子早晚让这不靠谱的娘给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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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家的大孙子落了地,既没通知寒家,满月酒也没请寒家。还是寒取在街上碰见了夏九郎,夏九郎还问起,“怎的前些日子四哥家里大孙子摆满月酒,没瞧见妹夫?妹夫这一向是在忙什么?”
  寒取听得一愣。
  夏南天在族中排行第四,下面堂兄弟们都管他叫四哥。
  夏九郎还拍拍他的肩,“妹夫是不知道,四哥得了孙子,喜的就跟捧着聚宝盆一般。当初三叔还提起将我家平哥儿过继给他呢,没想到转眼他家倒有了承嗣的孙子。”撮着牙花子回味一番,“四哥家满月酒流水席面摆的那叫一个阔,我还从来没吃过那么好的席面,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道道菜上来,好多我都没听过名字呢,怪道都说四哥有钱,瞧这席面也知道银子堆山填海,海了去了……”
  寒取脑子里早懵了,耳边听得夏九郎唠唠叨叨,游魂一般回了家,进门便问夏南星,“舅兄得了个大孙子,你可知道?”
  夏南天这一向病着,自闺女去了长安之后她就卧床不起,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才有了起色,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病的昏昏沉沉的时候,也盼着夏南天能打外面走进来,握着她的手向她说几句话,告诉她做舅舅的一定想办法把外甥女儿带回来。
  清醒的时候却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一次次闹到最后,不止夏南天觉得这做妹妹的陌生,就连夏南星也觉得哥哥陌生的可怕,明明有能力,再不肯搭把手的。
  “他又没跑来告诉我,我到哪里去知道?”
  寒取颓然坐了下来,“这么说舅兄是来真的,真不欲同咱们家打交道?竟是连孙子满月酒都没请过咱们呢。“
  夫妻两个面面相窥,都说不出话来。
  有些情份,只当无论怎么样也是磨灭不了的,哪知道一次次闹腾下来,终究是淡了。
  等夏景行封官的消息传了出来,整个洛阳城再无有不知的。特别是何大郎那帮子弟,当初小瞧了夏景行,总觉得他是靠脸吃饭,哪知道最后他一个本应该靠脸吃饭的人,却跑去边疆搏功名了,而且还当真给妻子挣来了诰命。
  真是教人刮目相看!
  夏家族人这会儿便上门去贺喜,堵着夏南天要摆酒,说是招来的女婿可就是亲儿子了,又是个有本事的儿子,可不是夏家祖上面上都有光了。夏南天这会儿倒有话了,”他当初落魄的时候,你们跑来说坏了夏家门风,如今风光了,又跑来说振了夏家门楣,怎么好话坏话都让你们说尽了?!“
  夏老三腆着脸道:”老四这话说的!我们当初还不是为了你们父女俩好?万一招了个中山狼进门,以后有得大姐儿受得。还好他以前虽然胡闹,但自进了夏家门,有感于我夏家门风清正,浪子回头,这才上进了起来。“
  夏南天都给这帮人气乐了,反正舌头长在他们嘴里,正着说反着说都有理,不耐烦起来如今连夏老三的面子也不给的,”三叔既然这么闲,那就回家里去歇着吧,侄儿这里一团乱,忙的不行,哪里有空摆酒?“
  寒取夫妻俩听到这消息更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夏景行还有这等本事,当初何必要得罪他呢?如今他可是当朝武官,虽说是六品,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么大的官阶也尽够使了,走出去说一声,我家侄儿还做着官呢,也能说得响嘴。
  招赘回来的女婿,可不就是儿子嘛,跟亲儿子也不差什么的。
  寒向荣这些日子倒忽刻苦了起来,将房里都落了灰的书重捡了起来,说是要刻苦攻读,来年去考个秀才回来。他是连童生也没考中的人,可不得从头往上考过去。
  孙氏侍候了婆婆这些日子,累死累活,听得夫婿要上进,她只有高兴的,还特意让钏儿拿了银子给青砚,去外面买上好的纸笔来给寒向荣用,只盼着他能考出个眉目来,哪怕考不中进士,考个秀才举人,在家坐馆授徒,也算得家中一份进项。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个丈夫犹柔寡断,在寒向蓝的事情上从来没个主张,全凭了公公拿主意。
  小姑子为人固然刻薄刁钻,又眼皮子浅,能送了小姑子进高门,婆家也能跟着沾光,最后娘家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她算是从头至尾知情的,又暗中推波助澜了,说到底小姑子与她并无骨肉之情,进了寒家门之后也与她多次作对,所以推了小姑子进火坑,她眉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只要能给她带来利益。
  可是丈夫却与小姑子是同胞兄妹,怎么能眼看着妹妹签了卖身契,做了别人家的通房丫头呢?
  他们这样的家境,哪里就到了卖女儿的地步了呢?
  孙氏当初劝小姑子的时候,心里未尝没盼着丈夫顶天立地,站出来极力反对父亲的决定,护一护自己的妹妹,至少她还能从中瞧出这个男人有担当,重情义。可是公公签了卖身契,丈夫只龟缩在小跨院里不出来,等小姑子走了无数次的唉声叹气,叹自己妹妹命苦,她就有些瞧不上这个男人了。
  当断不断,该站出来的时候又不敢担当,只有事后无数次追悔,有什么用?
  他这个性格,做生意恐怕只有赔本一条路了。
  还是做个夫子靠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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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进了正月,小平安便能扶着床栏杆站起来了。
  婴儿床四面都围着栏杆,他自己拽着床栏杆忽的站了起来,腿脚有力,穿的虽跟个小粽子似的,但沿着小床的栏杆走三圈都不带喘气的。
  这是他近来的爱好,从刚开始能够扶着床栏杆站起来,站得一会儿便一个屁股墩又坐了回去,只床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就算是跌坐下去也不疼的,只咧咧才长了两颗门牙的小嘴,含糊叫一声:“娘……”
  夏芍药教了他许多日子叫娘,夏南天原本是想教祖父的,可是他只会发出些模模糊糊的音节,祖父又是两个字,难度加倍,只能作罢。
  没想到摔了个屁股墩他倒会叫娘了。
  夏芍药喜的不行,将儿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儿子哎,娘这下真的相信你不是个小蠢蛋了!”她为此可是忧心了整整个夏天呢,将做月子积的一身肥膘都担心的没了,没生孩子以前的衣服套在身上都颇为宽松。
  她说是为了小平安的智商担心,但素娥却知道这分明是忧心在外征战的夏景行,夜夜失眠的结果,只在夏南天面前也不好显出来,自然全要推到小平安身上了。
  等到小平安能够迈开小腿扶着婴儿床栏杆走起来,请来的两名嬷嬷都笑着夸他:“还自来没见过还未满月就会走路的哥儿呢,哥儿瞧着就是个早慧有福气的!”嘴里无数的好话都出来了。
  夏南天抱着大孙子除夕夜往唐氏牌位前上香的时候就念叨:“娘子啊你瞧瞧咱们的大胖孙子,这小子真是四方模样,额头宽广,定然是个心胸宽广福泽深厚的孩儿。你也保佑着些咱们安哥儿,等他再大一点,我就带他去你坟上给你添土去!”
  大过年的有人来拜年,他也抱着大孙子不撒手。
  今年家里也有个当官的了,生意又不错,还有个健康的大胖孙子,夏家门庭比之往年可要热闹许多。
  前任知府周正益任满走了之后,新上任的崔知府到了洛阳的时候,本地官吏缙绅皆前往城外迎接知府大驾,夏南天也在其列。
  做起生意来何家与夏家是死对头,斗过好多回了,但前往城外迎接知府大人,二人作为花会一员,却算是同盟了,互相抬轿子在知府崔大人面前刷个脸熟。
  十一月底的时候,知府大人家公子成亲,两家还相约着送了厚礼。听说这位大人家里娶的儿媳妇乃是京中贵女,众人都赞在府大人好福气,新郎倌儿也是一表人材。后来成亲许多日子,才传出来知府大人家的儿媳妇竟然是晋王外孙女,不怪道崔大人能够跑到洛阳城里来做官。
  何老爷得到这消息,还特意与何大郎道:“放心!别瞧着夏家如今门庭旺了,夏南天得了个当官的女婿,可如今才上任的知府大人可是与晋王长女做了亲家。夏南天的好女婿可与这一位有仇的,到时候他那好女婿远水解不了近渴,看夏南天能得意到几时!”
  何大郎转头就将这消息告诉何娉婷,“你那好姐妹这下可斗不过咱们了,她的仇人来洛阳了!”
  何娉婷听得其中缘由,冷哼一声不屑道:“若是到时候咱们真仗着崔家的势斗垮了夏家,也不算有本事!”半下午就坐着马车往夏家去了。
  门上人来报,大姑娘坐着马车去夏家了,何大郎唇边便浮起一抹笑意。
  夏南天没想到横生出这一节来。
  假如崔大人是个脑袋清楚的,做公公的也不一定听儿媳妇的话。再说了夏家也与他没什么仇怨。可若是崔大人急着巴结晋王,到时候想了法子要挤兑夏家,还真不好说会怎么样。
  他为此担心了一阵子,跟闺女说起来,夏芍药却让他别太担心,“咱们只做两手准备,先将家里柜上的的现银都准备起来,姓崔的不动手便罢了,若真是对咱们动手,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实在不行咱们变卖了家产往幽州去,寻夫君去。到时候在燕王治下,谁还敢得罪咱们不成?”
  夏南天在闺女脑门上凿了一记,“你是惦念着你家夫君,所以才想过去的吧?你当幽州日子好过?这仗都打了差不多一年了,能不能胜尚且难说,只打起仗来边关哪会有平安日子。姓崔的再折腾,大不了赔上这幅家产,可若是真出人命,恐怕也难。咱们只遵纪守法,我就不信他能给咱们栽什么污名?”
  夏芍药这是想着保住家产往幽州转移,夏南天却想着边关战时,哪有安稳日子过。小平安又年幼,千里奔波,幽州气侯干燥,他小孩子家家也难适应,岂能随意奔波,还不如舍得家产保平安。相信只要夏景行出息了,他手里又掌着燕王府在洛阳的产业,钱财倒是身外之物了,也不怕赚不回来。
  父女俩私下揣测崔大人会否对自家不利,过年的时候夏南天还跟何老爷一起往知府衙门拜年,竟不见崔大人有什么异动,待他与何老爷一般客气。
  夏南天再回家来,抱着大孙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白担心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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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府衙门后院,宁景兰才成亲一月有余,与郎君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瞧在她母亲与外祖面上,婆婆也不敢难为她,每日也不教她在婆婆房里立规矩,只由着她得空来婆婆房里请个安。
  宁景兰从前也懒散惯了的,在镇北侯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又有南平郡主惯着,出嫁了下面还有个小姑子,自己丈夫又是老二,上面还有个兄长,这算是幼子。
  兄长已经在外面做了县令,前两年考中了外放的,只因为官之地比较清贫,便没带妻儿过去。
  宁景兰头上还有个嫂子,在婆婆面前立了许多年的规矩,都不得松快。她又生了长孙的,没想到弟媳妇一进门便是婆婆般的待遇,不说常往婆婆房里来请安吧,就连她这个大嫂子也不放在眼里。
  做嫂子的原来自己在婆婆房里立着规矩,也不觉得有什么,偏宁景兰进了门,有了比对,忽的心上就不顺了起来。
  婆婆不说让弟媳妇立规矩,三五日不见弟媳妇来自己房里请安,还要着人往弟媳妇房里送吃的,派了丫头去瞧:“可是二奶奶身上不舒服了,怎的这几日竟没瞧见过她?”
  等那送吃的丫环去了,大儿媳妇魏氏便作个忧心的模样儿,“二弟眼瞧着要考试了,可娶了弟妹回来,正是新婚热意的时候,也不知道今年……”
  她的丈夫是高中进士的,见得婆婆听得这话,眉间忧心一闪而过,还要再添一把火,“若是二弟考中了,可不是一门三进士,真是一段佳话了!”
  崔大人当初也是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的。
  崔夫人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大齐同光三十二年,正是辽景宗七年,辽国上京延昌宫里,景宗耶律璟翻看着前线传来的战报,虽然耶律德光打了胜仗亦不能教他眉头舒展。
  耶律璟与耶律德光乃是同胞兄弟,从小相依为命,继承了父母的斡鲁朵,又夺了几位异母兄弟的斡鲁朵,爬上了辽帝的位子,又整合各部,励精图治,集结二十万大军,向大齐开战。
  耶律璟是个身材高大面目黎黑的中年男子,面上斜斜有道刀疤,顺着额头一路到了下巴,横延整个脸部,眉宇之间透着精悍凶煞之气,寻常胆小的宫女得他回头一顾,都要吓的瑟瑟而抖,也只有皇后萧玉音与他少年夫妻,对他没有惧意。
  延昌宫里隐隐有种传说,耶律璟是在狼群里长大,当年与各部厮杀之际,还有狼群相助,才能整合辽国各部,做了辽国大汗。不然如何解释他们兄弟俩的赫赫战功?
  耶律德光二十七岁,却是十岁出头就跟着耶律璟征战在外的,十几年过去了,早已经成长为辽帝帐下一员骁将,国之柱石。
  就是这样的骁勇悍将,出征之前立誓要打下燕云十六州,结果打了一年,也只啃下来一个朔州,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损兵折将,不过好歹是将大齐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
  辽人入了朔州城,便将朔州百姓当作牛马一般,壮年劳力全部拴成了一串串,长途押送回辽国上京献俘给景宗,年青女子
  挑颜色正好的两百人,送往延昌宫做女奴,其余不分已婚未婚,由景宗分赏了给文武大臣家中做女奴,至于年老体弱的,年幼未长成的小儿,通通被就地屠杀。
  耶律德光与大齐打了一年多,早就窝着一肚子火,心里认定了汉人多计谋,狡诈无耻,他起先拉开了战线,往燕云十六州好几处布兵齐攻,这帮汉人不但不正面迎战,还悄悄派人烧了他们的粮草,又打探清楚了前往攻击王帐,他急召余部回救,到底吃了个大亏。
  等他将其余部众全部集结,大齐军却偏不肯正面出击,依仗天险紧守关口,却又从别的关口出击,化整为零,灭了不少辽军少部,三五千不等,让耶律德光颇为恼火。
  此次好不容易攻下了朔州,大齐百姓便遭了殃。
  朔州失守,州府长官守将一起殉城,消息传到幽州,燕王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辽狗欺人太甚!”大齐无意战征,但辽狗就跟疯了一样,非要南侵,咬着燕云十六州不放,这场仗除非打到他们再无力还手,不然恐难善了。
  夏景行与其余驻守幽州的武将们尽皆神色严峻,想到辽人在大齐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恐怕会接连撕下去,接下来才有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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