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景行点点头,见她自己在脸上胡乱摸了两下,一迭声问:“可干净了?”这是拿他当镜子呢。他便摇头,看她净如白瓷的脸蛋一尘不染,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还真当自己不小心弄脏了脸,“别动,我给你擦。”
夏芍药真个不动,水润黑亮的眸子里是满满的信赖,别提多乖了。
夏景行装模作样在她脸蛋上左摸一下,右摸一下,足足摸了五六下,也不说有没有擦干净,还摸来摸去,这下夏芍药开始怀疑了:“到底干净没有?”
“马上就好。”
她睨到夏景行眉眼间泄露的丝丝笑意,才觉受骗,一把拉下他作乱的手,瞪着大眼睛干生气,只觉不解恨,忽拉起他的手来,揪着食指咬了一口,明明都用了点力的,偏夏景行面色不变,还带了些说不出的戏谑的味道,她这才松了口甩脱了他的手。
“坏毛病老是改不了!”这轻浮的性子,怎么背着人就冒出头了呢?
方才在寺里,当着爹爹的面,他可是很规矩有礼的。
夏景行抬手看时,但见自己食指上印着几个深深的小牙印,不觉间笑出声来:“你属小狗的啊?”没看出来还会咬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夏芍药生肖可不属狗的嘛。
忽醒起他这是在骂自己,她面上顿时满布了红霞,瞪他一眼,转过头去瞧窗外的景色,半日才扭头回击一句:“你属猴子的啊?”
夏景行顺着她方才的话逗她:“你怎么知道的?”还直乐。
明明不是!他可是比自己大着三岁呢。
夏芍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瞪他一眼,小声嘀咕:“无赖!”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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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回府,夏景行跟夏芍药说一声去会旧友,恐要喝酒吃饭,晚饭不用等他了,便带着保兴出门去了。
夏芍药自下午在车里被夏景行逗着玩,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他这个态度真是让她恨的牙痒痒,却又暗底里觉得可乐,见他出了院子不见了人影才道:“稀罕啊?!”她一个人吃饭才更自在呢。
等晚饭真摆上桌来,这些日子习惯了有人陪着用饭,便又觉得有点不习惯了,胡乱扒了两口就唤丫头撤了下去。
夏景行今日便是应秦少安之约。
秦少安与他许久不见,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去岁他被萧家的女儿退了亲,年初又被镇北候开祠堂逐出候府,对外宣布宁家没有这个丧德败行,有辱门风的不孝子。
至于内中情由,便渐渐传了出来,说是夏景行□□母亲房里的丫环不成,反弄出了人命。
作为与他一同长大的兄弟,秦少安是不相信夏景行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但事情发生之后,夏景行便不见了遗影,能在洛阳遇见他,实是意外之至。
夏景行到了明月楼,才坐得一刻,秦少安便被小二引着进来了,见到他便当胸捶了他一下:“你这一向去哪里了?自你家里传了消息出来,我们好几个兄弟到处在寻你,都找不到人呢。怎的还跑到洛阳成亲来了?”
“这不是长安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便来洛阳讨口饭吃,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嘛。”夏景行倒是轻描淡写。
以往这人眼角眉梢都带着冰霜之色,虽跟人一样的玩闹,到底不算个脾气好的,在外面闹将起来,再不肯吃亏的一个人,如今瞧着,竟然软和了起来。秦少安不由啧啧称奇:“你是不是娶了个天仙啊,怎的我瞧着这是性情大变?”
一提到夏芍药,夏景行还能想起下午她瞪着他干生气的小模样,大眼睛圆溜溜的,真是说不出的可爱。被秦少安这一问,他面上便不自觉浮上笑意来。
秦少安原本也只是打趣,没想到还真被他给猜中了,立刻便起了兴致:“来来来,跟兄弟说说,你是怎么成的亲?”被夏景行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他这才老实坐下了,还十分委屈:“兄弟这不是替你高兴嘛。”
夏景行便正色道:“今儿你既见了我,我便有件事要拜托你,回长安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来。自此之后,世上再无宁景行这个人,我已入赘夏家,连姓也改了,从前的事情便是过眼云烟,以后与那些人再无瓜葛,你也别大嘴巴四处宣扬,省得你那位表姐再找人要我的命!”
“入……入赘?”秦少安都傻眼了,宁景行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如今竟然连祖上姓氏都弃了,姓了岳家的姓。后一句更让他惊心不已,“她……她真做出这种事情了?”
夏景行提起的秦少安的表姐,便是当今晋王的爱女南平郡主,夏景行的继母。
南平郡主生成个跋扈的性子,从小就得晋王宠爱,长大之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看上了有夫之妇,那也是只有别人给她让道的份儿。
很不幸的是,南平郡主看上的人恰好是当时的镇北候世子宁谦,夏景行的亲爹。
镇北候府祖上出过一名悍将,跟着□□打天下,一杆□□便荡平了燕云十六州,这才得了个镇北候的封号。只大齐承平日久,宁府后人被长安城里的酒泡软了骨头,还要学些诗词,装个斯文模样,靠着祖辈余荫度日。
到了宁谦做候府世子,宁老候爷为他娶进门的却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正是夏景行的亲娘王氏。
南平郡主性烈如火,又生的艳丽高挑,也不知道几时与宁谦相识的,大胆热情,渐渐便有了些首尾,等到珠胎暗结,这才向晋王摊牌,要嫁到镇北候府上去。
晋王求到了今上面前,堂堂郡主哪得给人作妾,没得丢了皇家的体面。
这些个旧事,长安城里的官宦权爵之家再无不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顺了半夜细纲,才写出来,这是昨天的更新。
大家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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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
第十九章
当年之事,闹的沸沸扬扬,老镇北候还前往宫里请罪的。
候府世子妃王氏育有嫡子,又向来温柔贤惠,并不曾犯七出之罪,真要是将嫡妻降为妾,不说旁人,便是王氏的娘家都不会同意的。
夏景行的外祖父王老先生半生教书育人,在士林间颇有口碑,晋王此举,无疑是以皇权践踏文臣的尊严。
很快不少弹劾折子便递到了今上的案头。
后来,这件事无声无息的平息,还是因着王氏。
外间传言,南平郡主为了嫁得称意郎君,前去镇北候府逼迫王氏,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只知在御史弹劾晋王最厉害的时候,王氏在镇北候府自缢身亡了。
一个月之后,南平郡主嫁入了镇北候府,夏景行被抱到了老候爷处养着。半年之后,南平郡主便生下了宁谦的次子,宁景世。
坊间传言版本甚多,但此后在官场之上,王家与镇北候府决裂,老死不相往来,却是人尽皆知之事。
秦少安对这位比他大了许多的表姐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后来有机会与镇北候府的小郎君们玩耍,比起骄横跋扈的宁景世来,倒是与夏景行脾性更为相合。
“我回去自然是不会跟人讲起你的事,只是……你当真要留在洛阳,不回长安了吗?”秦少安对夏景行入赘商户还是不太赞同的。
候府嫡子入赘商户,连姓都改了,这若是传到长安城去,可不成了一桩笑话了吗?
以他的想法,夏景行就应该回去想办法恢复名誉,再搏得镇北候府世子之位,还怕长安城的闺秀没人肯嫁他?
何苦要入赘个商户女呢?
夏景行似乎并不曾感受到朋友对他的惋惜之意:“我不再踏足长安城,不是正合了她的意嘛。”
这个她,自然是南平郡主了。
秦少安倒想起一件安慰他的事情来:“自你离开长安之后,听我父亲说,你们府里倒是上折子给宁景世请封世子呢。”
“这么说我应该恭喜她了,倒是心愿终于达成了。”
“哪儿啊?”提起此事秦少安就满脸的八卦,“被御史给弹劾了,也不知道是圣人原本要封,被言官阻止了还是原本就不想封他做候府世子,总归这事儿没成!”
为这事儿他们还背底里议论了好些日子。再想想宁景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就觉得理当如此。
夏景行倒没想到这些往日一起酒肉的少年们还能记得他,并不因晋王权势而倒向宁景世那一边。
“候府里那摊子烂事儿,以后便与我无关了。我如今也不姓宁,就不操心他们家里的事儿了。既然明儿你要回长安,今晚就算是做兄长的给你饯行了!”
夏景行许久不曾听到过长安之事,唤了小二上酒菜来,二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快要宵禁了才分手。
保兴倒是一直在酒楼里候着,扶了他坐马车回夏家老宅子。
夏景行才进了院子,迷迷糊糊辨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便闭着眼睛喊娘子,进了卧室还不消停。
夏芍药才洗漱完毕上床,房里就闯进来个醉鬼,摇摇晃晃直扑到了床上来,扯着她的衣服不放手,嘴里娘子芍药的乱叫,引的房里的丫环皆闷笑不已。
榴花笑完了还道:“姑爷待姑娘真正有心,醉了都不忘了姑娘。”
夏芍药瞪着这丫头:“还不将他拖出去淋一桶冷水,好清醒清醒。”她宁可他不记得自己呢,这是喝醉了跑她这里耍酒疯来了?
几个丫环可不听她这气话,还上前去脱靴脱外面的大衣裳,服侍夏景行躺好了。等外间丫环送来了醒酒汤,夏芍药只好与素娥两个合力将他扶起来,灌了半碗醒酒汤下去,他这才乜斜着眼睛去瞧灌他汤的人,目色泛寒,冷然斥责:“谁……谁准许你们往爷的房里钻的?”
夏芍药顿时将他拍飞的心都有了!
素娥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好,还劝她:“姑爷这是醉的狠了,定然不知道自己回家了。”
“他还不如醉在外面呢。”
夏南天在外饮酬就从来不会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他这是没定性呢还是习惯性酗酒呢?
夏景行完全无视了自家小娘子盯着他暗自思量,考虑他以后若是日日这般醉着回来,是该将他丢到柴房里呢还是马厩里呢,他却忽的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猛然摇摇晃晃又坐了起来,嘴里大喊一声:“芍药——”
倒将近在咫尺正打量他的夏芍药给吓了一跳,猛的朝后一退,抚着胸口瞪他,说他没醉吧,她就站在他面前也被无视了。说他醉了吧,醉的这般糊涂还能记得她。也不知道她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夏芍药不吭声,夏景行便摇摇晃晃坐在床上,一声接一声的喊她的名字,丫环们笑的更厉害了。足足闹了半盏茶功夫,夏芍药见这醉鬼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理智,跟他再僵峙下去只会让丫环们看笑话,便让丫环们退出去,“你们先去睡吧,再要什么我会叫人的。”
直等房里没人了,她才硬着头皮去扶他:“好了快睡吧,喝醉了就好生歇着,闹腾什么呢。”
哪料得夏景行醉后力气倒不小,这次笑眯眯似乎认出她来,乖乖点头:“好,你陪我睡。”
夏芍药恨不得啐他一口,想到他是醉鬼,到底懒的同他计较,先将他哄睡了再说。只得轻言软语哄道:“好啊,我陪你睡。”
夏景行便拉了她的手不放,夏芍药只得上床来,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又掀起他的被子:“来来来,快睡。”他这次没闹,顺顺利利的躺到了床上,醉眼朦胧撒娇:“你亲我一下。”
夏芍药:“……”
真是再不能忍了!醉后都不忘调戏她!
就在她要掀了被子准备好生收拾一番这醉鬼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每晚临睡前它都要亲亲我的脸的。”
——你当我是小狗啊?!
夏芍药倒真恨不得自己现在是只小狗,咬他一口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那会我天天哭着要娘……我娘没了,祖父没办法,就只好给我养了只小狗……”
夏芍药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她想起八岁那年,唐氏病逝之后,自己伤心的肝肠寸断的日子,小小年纪也懂得了生离死别的刻骨之痛。
“好,我亲一下你就乖乖睡好不好?”
那时候,她每晚哭着醒来,都是夏南天守在床边,搂着她哄着她,满眼血丝忧伤的看着她。
后来时日久了,还是她自己慢慢想开了,心疼夏南天日渐消瘦,这才渐渐开朗了起来,还会故意去逗夏南天开心,父女俩才慢慢习惯了家里没有唐氏的日子。
可到底,那段日子最是难捱。
她靠近了些,在他颊上蜻蜓点水一般蹭了一下,似夏南天哄着她一般替他盖好了被子,轻轻拍着他:“乖,快睡啊,睡着了就好了。”还轻轻哼起了唐氏当年哄她入睡的歌谣。
床帐放了下来,就是一方幽静的天地。
大红的绣幔帐子里,灯光昏暗,不似洞房花烛夜般亮堂,可这种昏昏昧昧的光晕里,似乎更透着适意安恬。
夏芍药渐渐困意上头,拍着拍着便睡了过去,一只胳膊还搭在夏景行身上,人已经沉入黑甜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