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番外二 关于未来
流火的季节，王崎开着车行驶在沥青铺成的蜿蜒山道上，她要去找一位三天都没来上课的学生。
山间清幽，阴面的山沟里大树葱葱郁郁，不时飞出一群鸟雀。车载音乐被来电铃声打断，王崎笑着接通，唤了声：“老公。”
温柔的声音传出，“老婆，猜猜我在哪？”
“在哪？”直觉告诉王崎，她那钟爱浪漫的老公不声不响地来看她了。
“还有十分钟就到学校门口，想不想我？”
“想。可我不在学校，有个学生三天没来学校了，我去她家了，我发定位给你。”
“你都怀着孕了，怎么还往外面跑，带助理了吗？”
“没，我让他去家访了，检查一下学校近期的工作。”
“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你别开太快了。”
“一定注意安全。”
“知道啦。”
王崎研究生毕业后，告诉了严栋她想办女子学校的想法，她的求学之路实在艰难，所以她想帮助那些和她人生境遇相似的女孩子。得到严栋的支持后，王崎开始将梦想变成现实。
第一所女子学校建在王崎的故乡，王崎亲自担任校长，她在故乡整整待了一年，每当学生们迎着朝阳踏进校门的时候，她就觉得再累也值了。
积累经验后，王崎又在其他的地方办起了相同的女子学校，无论是从学校选址，还是教职工的聘用，她都亲自把关。
等到学校步入正轨，王崎就将学校交给聘任的校长，自己挂名“名誉校长”。
王崎看着道路两旁被切成方的金黄麦田，降低了车速，这挂在半山腰的一方方的梯田，无法机器作业，只能人工收割。
柏油路戛然而止，再往前是平坦的水泥路。
王崎在一方麦田旁停了车，取过副驾上的凉帽顶在头上后，下车走向了正在田间劳作的小姑娘。
小姑娘拿着镰刀认真收割着，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王崎停在了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安静看她，看着看着竟落下泪来，她也不知道是在看眼前人，还是在看那个曾经的自己。
王崎用指腹沾去眼泪后，唤了小姑娘的名字，“金迎娣。”
小姑娘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身来。她顶着草帽，纱巾裹着脸，只留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来人。
王崎弯下了腰，将手搭在了小姑娘的肩膀上，道：“为什么不来学校？”
小姑娘低下了头，细声道：“麦子黄了。”
或许是怀孕后变得更加多愁善感起来，王崎听完这句鼻酸得厉害，脸上再次湿了一片，她道：“家里大人呢？”
“在前面那块地里。”
王崎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她道：“等你收完了这片麦田，会回去继续上课吗？”
小姑娘低着头不回答。
“我听同学说，等收完麦子，你要去打工。”
“嗯。”
“你才十四岁，没有人敢雇佣童工。”
“亲戚家开得饭馆里缺服务员，管吃管住，一个月一千五，已经商量好了。”
“再有两周就中考了。”
“中考完才去，村支书给爸说，义务教育阶段不准辍学，我明天就回去上课了。”
“明天星期五了，然后又是周六、周天，又会放假了。不喜欢上学吗？”
“……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妈说，要攒钱供弟弟上大学。”
“我只问你，你喜欢读书吗？”王崎问过与金迎娣同村的同学了，她弟弟金龙才九岁，上四年级。
金迎娣的爸妈重男轻女的厉害，四年级的金龙周六还在英语补习班里上课，可马上就要中考的金迎娣却在上课时间请假回家割起了麦子。
“妈说，女孩子读书没用。”
“那你呢，你觉得读书有用吗？”王崎满眼期盼。
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
王崎拍拍她的肩膀，道：“有用，一定有用……就像这片麦田，你只有在它变得金黄地时候收割它，你才能收获颗粒饱满的麦粒，而你现在还是一株小麦苗，读书对你，就像是阳光对麦苗，麦苗能不能失去阳光？”
“不能。”小姑娘答道。
“那你要不要继续读书？”
小姑娘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我看了你的周记，你在周记里写你想去北京读书……老师知道你还想读书，而且你读书成绩一直也不错，不是吗？上一次数学考了98分，真的太厉害了，比老师小时候好多了。”王崎摸摸小姑娘的头，道：“继续割麦子吧，老师去找你爸妈谈谈。”
王崎直起身子，转身要走，却被小姑娘拉住了手。
王崎低头看去，看见了小姑娘盈满泪的漂亮眼睛，“爸说，女孩子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他说，不能白养我这么多年。”
王崎再一次蹲低了身子，她道：“记住，你是为你自己活着的，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人，无论那个人是你的骨肉至亲，还是你的挚友爱侣。”
“为自己活着？”
“对，为自己活着。”
“那天，爸爸去银行存钱，存的定期……我是姐姐，我应该为这个家的未来着想，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小姑娘颤抖着肩膀哭了起来。
王崎取下小姑娘手里的镰刀后，将她揽进了怀里，摸着她的头，道：“为自己活着，不是自私。你没有错。”
“同学们都买了习题集，我也想买，可妈不给我钱，却给了金龙十块钱去买雪糕。”
“要不要亲自去和父母谈谈？”王崎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道。
“……可是去谈的话，会耽误时间，麦子天黑前就割不完了，要是割不完，我明天就不能回去上课了。”小姑娘有些担忧。
“老师来的时候，叫了帮你割麦子的人，他待会儿就来找我们了。”王崎口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严栋。
正在开车的严栋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嘟囔道：“难道又被媳妇坑了？”
小姑娘纠结道：“帮忙收一场麦子，要六十。我没有钱。”
“老师帮你付过了。”付钱是付不起了，只能……
“付了多少？”
“……六十。”
“我一定会还你的。”
“好。”王崎弯腰捡起镰刀后，牵起了小姑娘的手。
蔚蓝天空下，微风拂过，金色的麦浪翻滚，地上一长一短的两只影子缓缓前行。
“昨天，我在麦田里发现了一个鸽子窝，里面还有鸽子蛋。”小姑娘笑着道。
“然后呢？”王崎笑着应。
“我把鸽子蛋捡到田垄旁了，也不知道鸽子妈妈找到没？”
“一定找到了。”
“老师，你肚子里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小姑娘看向了王崎连衣裙下微微隆起的肚子。
“你觉得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王崎怀孕前后，做了好几场有关孩子的梦，梦里出现的都是小男孩，她觉得会梦见男婴大多是因为她一直太崇拜严栋了，所以想生个儿子，像他。
小姑娘道：“一定是男宝宝。”
“为什么你觉得一定会是男宝宝呢？”
小姑娘低下头，道：“我叫迎娣，二妹叫盼娣，三妹叫招娣，如果不是有了弟弟金龙，妈一定还会生下去的。我的衣服是堂姐给的，已经是旧衣服了，可我穿了，两个妹妹还要穿。”
“老师小时候也没有新衣服穿，也是穿别人给的旧衣服。”
“老师也穿旧衣服？”
“嗯，可老师现在有一柜子的新衣服。”
小姑娘扬起脸看向了王崎，道：“总有一天，我一定也会拥有一柜子的新衣服。”
王崎笑着点点头。
“老师，我想自己去和爸妈谈谈了。”
“我在这里等你。”
收割过的麦茬会扎脚，可小姑娘不躲不避地跑了起来。王崎看着她，仿佛隔着时光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曾经穿着破衣烂衫对着空荡荡山野呐喊的自己：“王崎，要记住，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世上永远有一个人期待着你拥有璀璨的人生。”
“王崎，我爱你。”
***
要爱自己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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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谢谢各位捧场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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