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一百一十章 迷雾
“机甲状况还不错，基础检修已经完毕。不过想要进行深层整备，必须再次‘唤醒’中控核心。”柏妮丝轻快的从维修台上跳了下来，随手捡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唤醒”是一种接近“点燃”的仪式，在不清理原本精神力残余的基础上，重新发动中控核心的威力，让经过大修的高阶机甲各方面协调一致。
作为一个骑士，格里芬自然懂得“唤醒”的重要性。虽然还未正式进阶为高阶甲士，柏尼丝的天赋毋庸置疑，可以说是他现在能找到最好的甲士人选。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柏尼丝微微颦眉：“怎么？不信任我的能力吗？”
“抱歉，我已经有了预定人选。”格里芬毫不避讳，坦然答道。
这种话对于一个甲士而言，相当失礼。然而柏尼丝瞥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奥斯维德家族有太多的大师和高阶甲士，并不缺一个准高阶帮忙。能够亲手整备跃阶机甲，对她而言已经相当满足了。依依不舍的摸了摸面前赤红色的华美机甲，她略带惋惜的说道：“可惜这是架远程机。如果改造成人形机的话，说不定能成为真正的圣武。”
类似的话，极星也说过。格里芬了解人形机的长处，但是他并没有改造“炎星”的打算。这架机甲的意义不同。避开这个话题，他问道：“西瑞尔呢？”
听到这名字，柏尼丝厌恶的皱了皱眉：“谁知道。可能正想着如何谋夺父亲的宝座。”
不出所料，第四家族的权利纷争更为激烈了。轻轻挑起唇角，格里芬说道：“深空舰队出发前，让他来见见我吧。”
作为一个真正的甲士，这不是柏尼丝会喜欢的话题。但是她也清楚，这对西瑞尔极为重要。咬了咬嘴唇，她点头应道：“我会通知他的。”
※
隔日，想要见的人就出现在了面前。
“尼斯洛克，听说你们又要远航了？”带着妥帖的笑容，西维尔走进了会客室。
五年的残酷政治争夺并未抹消他的风度，反而让那原本略显虚假的笑脸变得真诚自如。这男人绝对不会是格里芬喜欢的类型，但是在联邦境内，这已经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了。
“一周后启程。”并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格里芬单刀直入，“伦纳特公爵情况如何了？”
西瑞尔的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并未改变：“已经用不上医疗仓了。”
这句话有些模棱两可，但是格里芬清楚，他的意思绝非是病情好转，而是恰恰相反。点了点头，格里芬说道：“我和维萨尔都要前往边境，第五家族那边，可能要松懈一段时间。”
这次围剿第五家族，两位奥斯维德绝对是主力。一人统帅联邦舰队，另一人则负责家族私兵。现在两人都离开了联邦境内，是为了安抚军部和那些忐忑不安的贵族势力吗？西瑞尔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金发青年，开口问道：“军部会出手吗？”
“有人会赶在军部前面。”格里芬知道西瑞尔问的是什么，更清楚这里面隐藏的东西。
让他和维萨尔前往边境，为的可能是所谓的新能源，但是同样，也不乏安抚其他势力的意思。第五家族已经被彻底打垮了，这时撤兵，并非给他喘息的机会，而是把虚弱无力的美餐，摆在其他恶狼面前。那些贵族真的会对衰败的第五家族报以同情，帮他们重建往昔辉煌吗？看看西瑞尔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果真，西瑞尔的喉头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吞了口唾液。他能拥有如今的地位，距离家主之位只有一步之遥，有多少缘自当年在西陲打下的基础，只有面前这人知道。如今对方再次把美味奉上，他怎可能不产生意动。
但是同时，第五家族的衰亡，对于其他家族而言，未尝不是件值得警惕的大事。如果这只是兰达西亚大公的第一步呢？其后的岁月里，兰达星域，还会有所谓的“五大”家族和最高议会吗？
西瑞尔其实是吃不准的，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信。此时此刻，议会制度早已名存实亡。第五家族濒临覆灭，第四家族内乱重重，第三家族与奥斯维德联姻数代，彼此血脉交融。除了第二家族尚且保存一丝元气，其他数家，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因此才会让奥斯维德把持议会的首席，长达几个世纪。
如今此消彼长，就算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座，还能维持“第四家族”的荣耀和辉煌吗？犹豫了片刻，西瑞尔问道：“出兵边境，只是为了剿灭海盗吗？”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格里芬倚在了身后的靠椅上，冷冷问道，“你清楚维萨尔最近的动向吗？”
西瑞尔没料到话题会如此转变，愣了一下，立刻答道：“最近，他跟你的姐姐似乎走得很近，那位大小姐。”
那位掌管着奥斯维德家族尖端实验室的母狮。这消息格里芬也听说过，只是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无怪乎那位二小姐会突然对他示好。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
西瑞尔当然也清楚，嘲讽的挑了挑唇角，他说道：“不只是尖端实验室，他的行为本身就有些古怪。像是突然对科技方面发生了兴趣，手下部队的战力也在稳步提升。在你出战的这些时日里，他还数次前往浮空城，面见大公阁下。尼斯洛克，那家伙绝对在计划着什么！”
看来之前的交谈，那位“好哥哥”并没说多少有用的东西。格里芬冷冷开口：“难怪这次深空舰队的名单上会有他的名字。”
玩味的看了眼格里芬，西瑞尔突然说道：“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你们共同出战，又是针对两次击败深空舰队的强敌。真出现什么意料外的状况，也不难理解。”
只一秒，格里芬就明白了这人的言下之意。他在怂恿他干掉维萨尔，趁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们针对你的时日可不短了。尤其是维萨尔。而你也清楚，他绝不会罢手。”就像摇动尖尖尾巴的恶魔，西瑞尔鼓动道，“如果你清楚他此行的目的，何不取而代之？我想那对你并不很难。”
西瑞尔说中了。虽然动机不明，但是格里芬清楚维萨尔的目标，甚至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如果趁这个机会干掉那位一直虎视眈眈的兄长，并且完成大公布置的任务。那么他就能得到双份的奖赏，并且清除威胁自己生命的障碍。一个一举数的的好办法。
只是，他要动手吗？
金色的眼睫轻轻扇动，最终格里芬挑起了嘴角：“深空舰队的任务，和第五家族并无干系。至少，没有直接关系。你的时间并不多了。”
被反将了一军，西瑞尔抿了抿嘴唇：“那第五家族之后呢？还会有下一个吗？”
“那位不会停手的，奥斯维德家族也不会。”格里芬冷冷答道，也戳破了西瑞尔最后一丝幻想，“或者成为第五家族，或者成为第三家族，总要选择一条路。”
覆灭，或是依附。而在很久以前，西瑞尔就已经下过注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文尔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更希望你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一个能让赌注最大化的美好结局。格里芬面色凝沉，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西瑞尔笑了笑：“我会尽快组织人手。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找我就好。”
像是多年的老友，他笑着起身，优雅道别。格里芬注视着那条背影，像是无法挪开视线。西瑞尔是个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贵族。能力、野心、行动力，以及隐藏在笑容之下的铁石心肠。就像他名义上的血缘族裔一样。
他该如何选择呢？
固守心底那一点点坚持，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一次又一次的面对生命威胁？还是舍弃那些可有可无的底线，和他们沆瀣一气，滚落同一个泥潭？
宽敞的会客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几分钟后，一声嗤笑响起。格里芬轻轻用掌心盖住了双眼，如果极星在，他一定不会思索这么无趣的问题。如果极星在的话……
如同凝固的雕像，那曾经笔挺坚韧的身影斜倚在座椅上，久久未曾挪动。
※
维塞尔大步走向宫殿深处。他在浮空城有独立的别墅，但是那里毕竟是兰达西亚大公的府邸，只要一日没有继任大公的头衔，他就没有资格在那座城池里久住。
而这里，是他领地内的宫殿，唯有他能一手掌控。安全的，舒适的，同样隐秘无比的场所。也只有在这里，能让他安心放置那些不愿被他人知晓的秘密。
来到走廊尽头的大门前，维萨尔停下了脚步，把手掌放在了基因密码锁上。咔的一声，门扉敞开，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走进房间。
这是个布局相当古怪的房间，有些像实验室，也有些像奢华无比的牢笼，巨大的玻璃罩子笼罩在房屋正中，明亮的光线下，几道虚影正在缓缓飘动。那是彻彻底底的影子，大概几十厘米高，单薄宛若纸片。就像太阳下的鬼魂。
维萨尔深深吸了口气，走到了玻璃罩前，把手掌贴在了上面：“马上就能启程了。”
他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用意念倾诉。然而脑海中浮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影子都停了下来，头颅的部位齐齐转向，看向这边。那姿势，说不出的古怪，也有些让人畏惧的瘆人味道。但是维萨尔神态自若的继续说道：“希望你们锁定了目标的方向。深空舰队出行并不算容易，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另一个意念骤然出现，没有情绪，没有语调，像是毫无起伏的电磁波：“我们找到了。就在指定的方位。”
被群星号的舰队阻拦着，无法穿越的地带。维萨尔摒除了所有情绪，保持镇定：“我会帮你们找到那东西。但是你们所说的‘新能源’……”
“会有的。只要你能把它给我们。”脑海中的波动戛然而止，就像从未存在过。
看了眼又忙碌成一团的鬼影们，维萨尔松了口气，轻轻挪开了手掌。像是对待最尊贵的客人一样，倒退着走出了房间。
当一切再次掩盖在门扉之后，维萨尔脸上显出一个浅浅的，志得意满的笑容。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机遇，一群来自更高维度空间的流亡者。真正的“外星”生命体。如果换一个维度，它们也许是让整个人类为之颤栗的存在。只可惜强行降维的威力，让变得它们脆弱，不堪一击。
他接纳了它们，供养了它们，也在榨取它们。榨取那些外星大脑中仍旧管用的东西。这也许是与虎谋皮，但是他不是那些愚蠢的小贵族。他不怕这些脆弱不堪的小东西，他是个奥斯维德，是雄狮家族中的一员。只要能源源不断的提供革新技术，军部、大姐、尖端实验室，乃至他永远强大无敌的父亲，都会站在他的身边。帮助他跨上最后一记台阶。
最后一记。
冷冷一笑，维萨尔重新迈开脚步，向着宫殿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虞之隙
“好了吗？”巴奈特踏前一步，冰蓝的眼眸中闪出兴奋的光彩，可能是太过激动，连他的毡帽都被忘在了一边。
“试试看吧。”燕北辰从维修架上跳了下来。还没站稳，身边那人已经猱身窜进了驾驶舱。几秒钟后，银灰色的机甲腾空而起。
鹞式，大众型号的制式b阶机。但是如今，这架机甲已经超越了原本的设计极限，几乎一眨眼，它就飞上了半空。
悬停、连续射击、盘旋转向、狙击定位、鱼雷散射……一样又一样功能倾泻而出，巴奈特操纵着机甲，驰骋在夜空之中，大气环境也无法阻止它曼妙的飞行。整整半个小时，那架机甲才缓缓回到了停机坪上，驾驶舱打开，巴奈特从中跃了出来：“棒极了！它不该再叫鹞式，改名‘鹞鹰’好了！”
“你的机甲，自然由你命名。”燕北辰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彻底改装机甲，显然，效果非常理想。
“如果你专心做个甲士，绝对能达到史无前例的水准。”巴奈特意犹未尽，抚摸着自己的爱机。这话绝对发自内心。他原本已经降级，多亏燕北辰给他改造了机甲，又进行了一种名为“精神梳理”的治疗，才让他有能力重新驾驶鹞式。对于任何骑士而言，仅凭这一点，就能让他们誓死效忠。
然而听到这话，燕北辰挑了挑眉：“要比一把么？”
“哈哈！”巴奈特夸张的干笑一声，“咦？那女人是不是又来催债了？”
这是标准的转移话题，不过也不奇怪，在他们两人的对战中，巴奈特从未胜过一局。只因他并非单纯的甲士，还是一个出色到难以想象的骑士。尤其是近半年来，简直一天比一天厉害。
燕北辰没有理会他的调皮话，直接打开了通讯器。屏幕里出现的果真是克里斯蒂娜，但是今天她并非摆出一副催债的晚娘脸，而是神情严肃的说道：“大人，深空舰队又发兵了！”
两人脸上的表情同时消失，巴奈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帽子，弹了一弹，扣在头上：“见鬼的联邦舰队，他们不是在内战吗？”
“我们马上回去。”
※
卡戎星的基地里，克里斯蒂娜已经守在了作战会议室中，除了她之外，还有楚南和沃夫。可以说整个群星号高层齐聚。看到燕北辰进门，三人同时站起了身，褐发女船长率先走了上来：“大人，这是深空舰队的资料！”
燕北辰接过了晶屏，一眼就锁在了最上方的那个光彩夺目的影像上。“尼斯洛克·奥斯维德”，这次深空舰队是由他领军吗？
一旁，楚南有些焦急的说道：“这次深空舰队居然派出了两位奥斯维德，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燕北辰才猛然发现，在那人之前，还有一位奥斯维德的身影。
“维萨尔……”他皱了皱眉，“‘黄金之子’的哥哥？”
“没错！奥斯维德家的二公子，官拜联邦少将，是军部实力派人物！”楚南立刻报上了对方的履历。
燕北辰没怎么听说过这位“奥斯维德少将”，在他那个时空，联邦军部只有一位奥斯维德元帅。而兰达西亚大公，也只剩下了一个完好无缺的儿子。就如所有血腥的权利纷争一样，那位“黄金之子”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光鲜……
不，那是前世的记忆！猛的甩掉这个念头，燕北辰飞快走到了会议桌前，把资料投影在了大屏幕上。
两位奥斯维德，超过6艘主力战舰，还有数不胜数的僚舰和护卫舰。这次舰队的规模，十分符合它的领军真容，让人不寒而栗。巴奈特看着眼前的大军，紧紧锁住了眉峰：“这可不止是军部的人马。”
确实，能够组成如此规模的深空舰队，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加入了奥斯维德家的私兵。而放弃胜利在望的第五家族的攻伐战，转而针对边境行星，也不难看出那些人势在必得的决心。
克里斯蒂娜那张美艳的面孔宛若寒冰：“我们的兵力可能不足以应付这场战争。”
他们是打下了大片地盘，但是连续两次深空舰队讨伐，也让他们损失了不少战舰和船员。就算能够从黑市换来一些旧船，也难以应付人手匮乏的问题。
“还不如直接撤退！把卡戎附近的资源掠夺干净，回到大本营！”沃夫不耐烦嘟囔道。他是个正经的海盗，打仗虽然有趣，但是谁耐烦死磕联邦舰队？抢了就走，才是海盗的本性！
燕北辰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沃夫立刻闭上了嘴巴。虽然后知后觉才知道那个瘦弱不堪的小甲士就是他们的老大，但是他尝试过太多次较量，不论是体术还是机甲战，没有任何一次能够击败面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子。一想到群星号是他五年前建立的，什么话都咽回了肚里。
“或者打一些伏击战，让他们分兵？”巴奈特挠了挠下巴，看向周边的小行星。
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燕北辰却没有立刻回答。很罕见的，他有些犹疑不定。楚南看着大屏幕前沉默不语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他们的目标只是边境行星吗？如果为了卡戎，只一位奥斯维德应该就足够了。但是他们派出了两位，还有私兵。我觉得这次的行动，目的并不那么简单。”
燕北辰骤然抬起了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也是前世引发真正战役的根由：“次元石”！
如果那群贵族知晓了次元石的存在，他们当然会倾尽全力，来争夺这一资源。而所有跟“幻象”交过手的人里，只有一个，活了下来。一瞬间，他的面色变得铁青。前世的未来，要提前上演了吗？因为他放走了那个人！
看到了自家老大难看的面色，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几分钟的沉默后，燕北辰开口说道：“他的目标可能不止是边境行星，如果这样的话，深空舰队很可能会分兵行动。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我们手里还有些牌可以使用！”
简单布置了防御事项，几位船长纷纷开始着手备战，燕北辰独自一人留在了会议室里。眼前，一副影像占据了大半屏幕，尼斯洛克·奥斯维德极少流传在外的视讯镜头。那是一幅比记忆中还要年轻的面孔，搭在肩头的发丝就像流淌的黄金，碧绿的眸子比深不见底的潭水还要深邃，那标志性的冷漠反而衬托出他容颜的俊美，就像一尊精美绝伦的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