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是，我——”
  伊芙琳还想说什么，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看清楚了罗伊的脸。
  这名总是很老实，总是很腼腆的咸水人鱼看上去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是啊，如果伊芙琳真的违反条例离开的话，极有可能被取消交流项目的参与资格，而那样的话，他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有办法见到罗伊了……
  “对，对不起……罗伊……”
  伊芙琳喃喃地说道。
  然后，他被罗伊紧紧地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
  ……
  ……
  激动中的两条人鱼并没有发现，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一条灰扑扑的尾巴甩出了一个无声的水花。
  唐小米颤抖着游回了自己的房间，内心惶恐而焦躁到了极点。
  他真的，真的给老妈带来了好大好大的麻烦——虽然就连唐小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难道，他真的要因为自己的莽撞，让老妈放弃一切吗？
  唐小米咬着嘴唇，鼻子愈发的酸。p(⌒｀q)
  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老妈为自己牺牲到这个地步……
  可是，唐小米也知道，老妈是那样的关心自己，即便是自己拒绝，他也会冒着牺牲一切的危险，为他排除掉哪怕最细小的危险可能……
  想到这里，唐小米猛地握住了拳头。
  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这样，在慌乱和惶恐中，唐小米做出了一个相当直线条的决定——他决定在老妈带他走之前，自己先离开。
  反正，他不用顾忌那个什么鬼条例。
  在看到自己先离开之后，老妈应该也不会那么担心了吧……
  唐小米混乱地想着，在房间的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将来时背的书包塞得满满的，在漆黑的夜海之中从窗户溜了出去，饱含心事地朝着记忆中翻车鱼的搭车点游去。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没有翻车鱼可以搭……到了海面上……还是得想办法回到淡水区……唉，估计会去以后要挨唐大锤的骂了……
  唐小米脑海中闪过无数纷乱的思绪，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大海中游了一段距离。
  深夜的咸水区比之前看到的要安静太多了。
  人鱼们都在睡觉，冰冷漆黑的海水中只有些低等生物在缓慢的逡游。
  这里真的跟淡水区太不一样……在淡水区，即便是夜晚街边也是热闹的，人类和人鱼共享着科技带来的霓虹和喧闹，但是在这里，一旦夜晚降临，人鱼文明就像是被波塞冬彻底抹去了一样，整个大海都变得原始起来。
  渐渐的，某种叫做不安的情绪一点一点地侵染到了唐小米的内心深处。
  好像有点太安静了呢……
  而且，翻车鱼的搭车点有那么远吗……
  唐小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背后的鳞片一点一点地竖起来，似乎有某种尖锐的，冰冷却无形的东西正在挂着他的背脊。
  唐小米忽然猛地回过了头，但是，淡水人鱼算不上好的视力在这样深的海底，却只能看到一团墨汁似的漆黑。
  ……
  阿尔弗雷德已经跟在小米身后很久了。
  事实上，他在之前一直躲在小米的窗户底下，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这是泰坦人鱼最热烈最热烈，热烈到只在泰坦古籍中才会出现的表示友好的方式—
  而理所当然的，阿尔弗雷德吐的泡泡，全部都被唐小米忽略掉了。
  毕竟，没有谁会脑残地去数窗外莫名冒出的泡泡的规律——实际上，唐小米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窗户外面还会有别的东西。
  阿尔弗雷德却因此而陷入到了漫长的，沉重的低落之中。
  “咕噜……”。oo…○o…o…o☉…⊙○°
  【啊……完全……没有回应呢…… 】
  “咕噜咕噜……”…o…o☉…⊙○°
  【是被讨厌了吗？ 】
  “咕噜……”…o…o☉…⊙○°
  【不不不，应该不是讨厌吧？是害羞，对，一定是因为害羞的缘故所以才没有理会我的。(-i_-｀) 】
  “咕噜噜……”。oo…○o…
  【可是……为什么还是不回应我呢……】
  。oo…○o…
  o…o☉…⊙
  ⊙o…o
  ……
  就在阿尔弗雷德焦躁得尾巴上的海葵都快枯死的时候，他发现头顶上的窗子开了一条缝。
  那条小小的，灰扑扑的淡水人鱼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就那样窸窸窣窣地从缝隙里钻了出来，看上去非常垂头丧气地朝着远处游去……
  ☆、第 22 章
  【啊小咪`·.·˙˙`·..小咪晚上好啊·..·˙】˙
  【小咪你今晚的鳞片颜色也很好看呢就像是月亮下面的大海不对像是阿尔卑斯山下一朵静静绽放的玫瑰`·..·˙☆˙ 】
  【今天晚上天气真好啊哈哈哈哈你也出来散步吗身体好一些了吗哈咔咔既然这么有缘分要不要跟我一起散步呢\(////)】
  ↑以上是阿尔弗雷德内心喷涌而出的想法。
  “咕噜噜——”
  …o！…o☉…！
  ↑以上是现实。
  假如唐小米在伤心之余，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窗台的话，大概能看到那一小块幽暗的水域像是沸腾了一样瞬间腾起了大量翻腾的水泡。
  阿尔弗雷德以灼热的目光凝视着那条小小的人鱼萧瑟的背影，因为激动而不停地冒泡，冒泡，冒泡……然后被唐小米彻底地忽略掉了。
  ……
  ……
  他只能看到唐小米晃动着那条纤细的尾巴，慢悠悠地朝着交流区的外围游去。(ˊo oˋ)
  “咔嚓——”
  他尾巴上滚落下一簇断裂的细小珊瑚，那是因为阿尔弗雷德殿下的尾巴鳞片非常罕见的因为紧张而微微立起来。
  咸水区的人鱼直到不久之前才知道所谓的“黑夜”的概念。
  至少，在几十年前那群英勇，或者说大无畏的淡水人鱼科学家们带着大量设备入住这片海域，并且用那种叫做“电”的东西燃起光明之前，大部分在深海区域活动的咸水人鱼甚至没有太多的对于“白天”和“夜晚”的概念——理所当然的，他们更加没有所谓的白天工作，晚上休息的习惯。毕竟对于咸水区的常驻居民来说，“夜”和“海”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然，随着淡水人鱼先进发达的强势文化入侵，在现在的咸水区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思想先进的咸水人鱼也开始过起了“日出而游，日落而息”的时髦生活，尤其是在亚特兰蒂斯交流区内，这种生活方式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推崇。但是，在交流区外，还是有相当多的咸水区居民固执地保留着亿万年来的生活习惯。比如说，面对娇弱肉质细嫩游不快且没有自保能力的“人鱼幼崽”时，会有一些大型掠食性鱼类想要这一口轻松的晚餐。
  实际上，在亚特兰蒂斯交流区成立以来，已经不少于四条淡水人鱼死于外出途中。
  至于咸水区的原住民，他们穿行于危机四伏的深海之中，被吃掉或者在路上加个餐都是十分理所当然，司空见惯的事情。而这种生活方式对于“娇弱”的淡水人鱼来说，可以说恐怖和危险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为了压制在这些年来日益增长的淡水人鱼与咸水人鱼之间的对立情绪，在淡水人鱼政府印发的咸水区生活指南上，都或多或少地淡化了咸水区的危险程度。
  再加上，在白天的时候，淡水人鱼以及亚特兰蒂斯特区政府的成员会对咸水区域内的大型食肉性鱼类以及一些不法人鱼进行清理和驱逐（然而在晚上的时候这种巡逻会不可避免地变得松懈起来）……
  于是唐小米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跑到了死神面前跳探戈。
  而这“一点点”指的就是——泰坦王族阿尔弗雷德殿下。
  他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唐小米的身后。
  在无声搅动起的水波中，一连串的泡泡轻盈地腾起。
  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像是一颗放屁的鱼雷，不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唐小米都没有注意到这点，于是总得来说也算不上太丢脸。
  =≡Σ(((つw)つ
  一路上，阿尔弗雷德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所有看到唐小米以后蠢蠢欲动的危险海洋动物都望风而逃——也正是因为这样，唐小米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什么海洋生物。
  这让他免于被吃掉，但是另一方面也造成了一个小小的麻烦：翻车鱼车站的所有翻车鱼们都在他到来之前，全部都狼狈逃走了。
  整个公交车站只留下了一盆吓得快变色的珊瑚。一阵暗流涌过，连珊瑚虫都缩了进去。
  唐小米紧了紧自己背上的包袱，欲哭无泪地看着好不容易找到的车站，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人抽走了。
  他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了人鱼用的手机。
  “滴滴叫鱼”跳出来显示地图需要更新，然而按下更新键之后唐小米瞪着不停转圈的图标骤然反应了过来，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到处都是wifi和5g信号的世界。
  这里连网都没有。
  唐小米回头看了看身后漆黑的海水，捧着手机呆呆地坐了下来。
  大脑有些空白……
  心情非常的恶劣。
  看，离开了淡水区，他在这里甚至连搭车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唐小米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这样说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
  唐小米颤抖着嘴唇，安慰着自己。可是他的双臂却不知觉地抱紧了曲起的尾巴，眼眶里涌出了热流。
  唐小米没有忍住，终于哭了。
  超级失败的学校生活（在之前从未遇到过），忽然意识到的自己的懦弱白痴和没用，以及有可能给妈妈带来的麻烦——唐小米十多年来的鱼生中从未在这么短的一天内遇到过这么多让人感觉到极度挫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