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时间,高朋满座,常有文人雅士往来。
方士有时会表演茶艺,正襟危坐,先点燃一炷檀香,气氛变得优雅古朴。他用开水烫过茶具,再用茶匙将乌龙茶轻轻拨入紫铜壶中,洗茶之后,以三起三落的手法向紫铜壶中注水至满,再用沸水遍浇壶身,最后分杯品茗,客人尽兴而归。
有一天,公安机关和工商部门联合查封了他的茶叶店,群众举报说他的茶叶有毒。
经过化验,他的茶叶里面掺杂着安眠药粉末。
方士在接受审讯时对警方称,这些茶叶并不公开销售,而是只卖给内部学员。
审讯民警问道:“喝茶是提神的,你在茶叶里放安眠药是什么意思?”
方士回答:“为了让学员们达到深度睡眠,更好地练习清醒梦。”
审讯民警问道:“清醒梦是什么?什么学员?他们学习什么?”
方士回答:“学习做梦!”
清醒梦是存在的,这个概念最早在1968年由哲学家celia green在他的《清醒梦》一书中提出。此后,一些心理学专家也多次发表过这方面的研究论文。科学家发现,当人们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闭着眼睛,眼球也会快速转动。进一步的研究发现,眼球的转动其实和人们在梦境中的意识或者和梦里看到的内容有关。
清醒梦又称为清明梦,在梦中可以保持清醒,并且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可以在梦中拥有清醒时的思考和记忆能力,少数人甚至可以使自己梦境中的感觉真实得跟现实世界并无二样。大师级的人士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想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
方士从茶道中领悟到了冥想,从冥想中学到了清醒梦的诀窍,然后与人分享。
他在茶室中放了个写字板,上面写着一些别人看不懂的话。
例如:第一课,飞行;第二课,隐身;第三课,时间停止。
一些好奇的客人成了他的学员,学习怎样在梦中飞行、隐身以及让时间停止。他讲的话高深莫测,学员大多一知半解,很少有学员能够完全听懂。
他说:“有些人具有天赋,比其他人更容易拥有清醒梦。催眠是引导出清醒状态的妙极方法,可以先学习如何催眠自己。你在梦中知道自己在做梦之后,才能够控梦和造梦。你可以构建一座大厦,可以制造一个城市,或者一个世界,你创造的梦也是有边境的,永远不要去边境之外的地方,那也许是别人的梦境。”
警方查封了方士的茶叶店,他一蹶不振,进了精神病院,老婆和孩子回了安溪老家,医生的诊断结果是他一切正常,他从精神病院出来后,竟然沦落街头,成了一个流浪汉。
特案组找到他的时候,这个曾经表演茶艺的儒雅男人正在街边用一个铝制饭盒热些残羹剩饭。这期间常常有人慕名而来,向他请教怎样做清醒梦。一些人送钱送礼,据说还有女人主动献身,巡夜的民警曾经看到他和一个妇女在街边的窝棚里野合。
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一个卖芹菜的妇女吹散了他胯间的骚气。她是自愿献身的,只为寻求做梦的秘方。她的丈夫几年前不辞而别,人间蒸发,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卖芹菜的妇女说:“我想他,我在家想得直打滚,我想见他一面,哪怕是在梦里,求你了。”
方士想要拒绝,但是卖芹菜的妇女已经脱下了他的裤子。他说:“唉,我就当做了个噩梦。”
方士的妻子回了老家,但他并不缺少性生活。有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吃得太咸了,会影响性功能,所以他在捡来的那个小铁锅里炒菜的时候,每次都少放一点盐。这个流浪汉住在菜市场废弃的鲤鱼池子里,池子上搭着泡沫板,压着几块砖。临睡之前,他会戴上一个安全套,安全套并不是捡来的,而是买来的。这个流浪汉每晚都和一位明星美女约会,各种强暴,各种蹂躏。怎么做到强奸明星美女还不犯法?答案是在梦里。
画龙、包斩、苏眉三人冒充电视台记者,提出了采访的要求。
方士婉言拒绝,他说清醒梦是大众理解不了的新生事物,不想多讲。
画龙指着包斩说:“我这位兄弟还是单身,也想跟你学习一下做梦,你能让他做个春梦吗?”
方士说:“这有何难,你们不采访的话,我倒是愿意和你们聊聊。”
苏眉好奇地问道:“你说你每天都和明星美女约会,你见过这美女啊?”
方士说:“我可以凭空幻想出一个美女,也可以把生活中的美女的样子复制到梦中。”
苏眉心想,也许是这位女明星出席某个产品代言活动的时候,这个流浪汉出现在围观的人群里,或者从张贴的广告上看到的她。
画龙说:“你在梦里干什么,谁也管不着,你戴个安全套……你这么大岁数还梦遗啊?”
方士说:“是啊,洗裤头怪麻烦的。”
方士说自己能够创造三层梦境,正常人活在现实世界,做梦的时候在第一层梦境。方士的第一层梦境是现代。在梦里,他无所不能,隐身飞行都是小伎俩,他为所欲为,可以犯罪,但永远不被抓获。他已经打通了第二层梦境,也就是梦里的梦,在这个梦中梦里,他是古代的帝王,后宫三千,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苏眉说:“你的第三层梦境是什么呢?”
方士说:“我是上帝,是如来佛祖,这个我还做不到。”
画龙说:“可是你现在是个流浪汉。”
方士说:“谁也不会在乎自己在梦里是个流浪汉,对不对?”
包斩说:“现实世界成了你的梦,梦就是你的现实世界。”
画龙三人坦白身份,拿出死者的照片让他辨认。方士看着照片说,这个青年人名叫萧净,河南驻马店人,曾经跪在他面前一整夜,想要拜他为师。他说的每一句话,萧净都会用纸笔记录下来,态度极其虔诚。萧净很有天赋,能够轻松自如地控制一些简单的梦,但是他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梦是可以控制的,但是控制不好的话,就会走火入魔。
方士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苏眉将死者的名字输入电脑,河南驻马店叫萧净的人非常多,苏眉用识图软件逐一对比,最终找到了此人。
警方通知家人前来认领尸体,经过多方走访,特案组了解到死者萧净来蓉城打工半年多了,没有挣到钱,但是常常西装革履,冒充成功人士,一些亲友也证实萧净曾经邀请他们来蓉城发展事业,种种迹象显示萧净很可能加入了传销组织。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特案组召开紧急会议。
梁教授说:“近年来,因传销导致的刑事案件数量呈上升趋势,萧净的被害应该与传销有关。”
胡远晴说:“这还不简单,把那些搞传销的都抓起来,挨个审讯。”
王书记说:“蓉城的传销窝点众多,都很隐秘,很难一网打尽。那么多搞传销的,即使都抓起来,想要找到杀死萧净的凶手,也如同大海捞针。”
苏眉说:“根据死者电话的通信记录可以找到他所在的传销窝点,顺藤摸瓜找到犯罪嫌疑人或者知情人。”
画龙说:“那些人都被洗脑了,组织严密,经常变换居住地点,他们对警察什么都不会说。”
包斩说:“我们可以打入传销组织内部,取得他们的信任,卧底侦查。”
特案组制订了卧底侦查的作战方针,包斩心理素质比较好,由他打头阵潜入死者所在的传销窝点,暗中收集线索,再以发展下线的名义,邀请两名民警加入,最后实施抓捕。
蓉城警方为包斩提供了新的身份证明,包斩假扮成一名无业的刑满释放人员,对这个新身份的家庭概况、父母姓名和生日,以及爱好和生活习惯,身体有什么疾病,住在什么地方,曾经住在什么地方,以前用的电话号码,现在用的电话号码,这些他都背得滚瓜烂熟。
包斩换了个劳改犯的发型,穿上旧衣服,一切装备就绪,他拨通了警方提供的一名传销小头目的电话。在电话里,包斩自称通过狱友的介绍,特来加入这项新兴的连锁销售行业。蓉城警方之前打击处理过一批传销人员,所以传销小头目并没有产生怀疑,但仍旧对他进行了一番盘问。包斩已经做过准备,甚至能够流利地背出监规,很快就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双方约好了见面地点。
临行之前,梁教授叮嘱包斩注意安全,死者身中55刀,凶手可能不止一人,也许是群体作案。
第十四章 卧底侦查
传销是一场噩梦。
传销人员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捡菜叶,做广播体操,散步,坐在塑料板凳上听课,两手举过头顶鼓掌,吃饭前喊口号,睡地铺,吹牛,给亲朋好友打电话,骗他们一起过来捡菜叶,做广播体操,鼓掌,吹牛……他们认为如此重复下去就能发财。
在北海,警察捣毁传销窝点时,那些人面带微笑,一脸的迷幻,甚至向摄像机摆出胜利的手势,即使说明真相,他们也不愿意离开。
在来宾,两名参与传销的女孩,每天的生活费居然只有一块钱,她们却自信满满,一个对另一个说,咱俩以后,谁要是开百万以下的车,那是丢大家的脸,要把车给砸了。
在合肥,很多传销人员在网吧发展下线,一排抠脚大汉坐在电脑前,qq头像都是美女,他们叼着烟,露出猥琐的笑容,在qq上打出一行暧昧的字:“偶素(我是)萌妹纸(字)啦,哥哥来找我玩。”
传销的第一步往往是限制人身自由和非法拘禁,然后3天密集洗脑,7天上线交钱。
一个星期后,包斩已经打入传销组织内部,成了一名传销人员。他给梁教授打了个电话:“爸,我现在和朋友在搞一个阳光工程的房地产的项目,这个项目很不错,我考察过了……”
梁教授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好好干吧,爸爸支持你,有什么难处你就说。”
包斩说:“您的身体怎么样了?这个项目需要一些资金,还有,我想让表哥来帮我,因为项目刚刚启动,缺乏人手,我想让表哥也入个股,有钱一块儿赚。”
梁教授说:“咱家没钱啊,我治病都花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爸爸借钱也得帮你,你给你表哥打电话吧,问问他同意不,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包斩表示,表哥是保安队长,手下有十几个人,都可以发展为下线。周围那些传销人员一片欢呼,他们提前制订好了计划,非常周密,就连从火车站到传销窝点的路线和时间都考虑在内,甚至穿什么衣服跑几步上前握手等等细节都做了精心策划。
画龙冒充包斩的表哥,胡远晴扮演表嫂,俩人跟着包斩和两名穿西装的传销人员一路前行,走过一条破败的街道,穿过迷宫似的小巷,最终来到他们所在的出租屋。
他们将传销窝点称为“家”,十几个人住在城乡接合部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
画龙和胡远晴一进门,屋里的年轻男女排成两行,很是热情地做出邀请的手势,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夹道欢迎后,大家开始吃饭,先是端上来一盆米饭,然后是一盆白菜,清汤寡水,上面连点油星都看不到。没有桌椅,地上铺着泡沫拼板,大家席地而坐,有人抢着给画龙和胡远晴盛饭。这时一个人喊道:“主任,吃饭啦。”然后,其他人也一起有节奏地大喊,从里面屋子里缓缓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包斩介绍说这是苗主任。
苗主任和画龙、胡远晴握手,寒暄过后,她大手一挥,说:“吃饭。”虽是个简单的动作,但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所有人都端起碗来,齐声喊道:“大米饭,大米饭,吃了赚百万!”
包斩也跟着喊,口号响亮,画龙扑哧一声笑了,对包斩说:“表弟,你没病吧?”
包斩说:“表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画龙看着水煮白菜,嘟囔一句:“俺们农村老家的猪吃得都比这好。”
胡远晴推了一下画龙,劝道:“老公,我们客随主便好了啊,别那么挑剔。”
吃完饭,大家开始玩游戏,都是幼儿园小朋友玩的幼稚游戏,例如猜拳、成语接龙、猜谜语。一个看上去很漂亮的女孩输了,按照规定要表演节目,她左手揪住自己的右耳朵,右手揪住左耳朵,一边撅着屁股转圈一边喊道:“我是神经病,我是神经病……”
大家开心地笑起来,其实这也是洗脑的步骤之一。
传销人员认为,只有放弃自尊、不要脸才会获得成功。
很多人纳闷,十几个男男女女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有没有谈恋爱的?有没有偷尝禁果的?有没有传销头目仗势强奸或者诱奸的?
其实,传销组织内部禁止谈恋爱,感情会影响事业。更何况,传销是亲戚骗亲戚,朋友骗朋友,同居者多有血缘关系。只有少数窝点,居住的都是天南海北的陌生人,他们的出租屋的阳台上,十几件晾晒的衣服中有两件鲜艳的胸罩和几条女式内裤,令人遐想联翩。有传言说,这样的传销窝点往往非常淫乱,他们有时为了释放压力会做出惊人的举动,例如裸体上课,或者在夜里把灯熄灭,一个人高声喊道:“在黑暗里,我们就是不要脸,不要脸的人才可以发大财!”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一场肉搏群战开始,刺激的声音此起彼伏。
包斩打入传销组织内部之后,侦查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十几个人在两室一厅的房子里生活,包斩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他又不能贸然打听死者萧净的事情,只能利用晚上去厕所的有限时间寻找案发现场。包斩的手机是警方特制的,表面上看是一部廉价的山寨手机,具备接听电话和收发短信的功能,其实这部手机是一个小型的血迹勘验仪器,能够发出紫外线光。然而,这个传销窝点没有发现大量血迹,说明此处不是第一现场,萧净并不是在这里遇害的。
经过暗中商议,包斩、画龙、胡远晴三人决定放弃寻找案发现场,将侦查工作放在其他传销窝点,重点寻找死者萧净的上线和下线名单以及认识死者的人。
画龙和胡远晴上了几堂课,也交钱加入,传销组织就放松了对他们的控制和看管。
苗主任问:“你们以后有钱了,打算怎么花?你和你老公谁管钱呢?”
胡远晴说:“当然是我管钱,男人有钱就学坏,不过,我老公就算没钱我也会跟他一辈子。”
包斩说:“表嫂,别说消极的话,我们干这个事业怎么可能会没钱呢。”
画龙说:“等我有了钱,我天天吃烤鸭、红烧肉,还有大肥螃蟹,再也不吃水煮白菜了。”
传销人员每天下午都会“串寝”,串寝就是三三两两结队去其他传销窝点做客,学习成功经验,交流心得体会。有时候,还会把要邀约人的资料给所有人员商量探讨,希望找一个好的办法来吸引被邀约者加入传销,说白了就是大家一起商量怎么骗人入伙。
串寝时,开场白一般是自我介绍。
画龙说:“各位老板,各位精英,各位新老朋友,大家好,我叫画龙,来自……”
包斩说:“领导下午好,辛苦了,我现住在苗主任领导的寝室,我代表我寝全体业务员向领导及网下精英问好,我们希望能学习到领导的经验及闪光点……”
胡远晴说:“我介绍一下邀约人的情况,大家帮我分析一下,能不能邀请他加入到我们这个伟大的行业,这个人是我的同学,名字叫萧净……”
画龙三人注意观察,传销人员听到萧净这个名字时并没有异常反应。他们在与传销人员接触时不断地旁敲侧击,察言观色,却始终没有打听到和死者有关的线索。
只有一次,一个龅牙妹好奇地问道:“这个萧净是男的女的啊?”
胡远晴回答:“是女的。”
龅牙妹意味深长地说:“哦,我说呢!”
包斩问道:“怎么,你也认识一个叫萧净的人?”
龅牙妹摆手说:“不认识。”
卧底侦查工作僵持不下,画龙每天吃水煮白菜睡地铺有些不耐烦了,就在三人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得知了一条重要的消息。每到月末,该传销体系中业务组长级别的人都会举行表彰会议。会场在一栋两层的小楼,因为画龙三人都没有达到组长级别,所以一直没有暗访的机会。画龙承诺会在近期发展十几名下线人员,苗主任同意带画龙三人前去学习交流。
会场气氛极其热烈,用疯狂来形容毫不为过,几名业绩优秀的组长身穿西装,胸戴大红花,一名经理级别的人向他们发放奖金,现场掌声如雷,每个人都面带如梦似幻的笑容。
一名传销人员上前拍照,画龙和胡远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他们认出那人手中的相机就是蓉城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丢失的那部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