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节

  这好像没什么疑点,他又不是智障,只要他冷静下来,随便回想一下顾知之受伤以后,老季的各种反应就能找出名堂。
  孟一堃试图缝合几个发小间四分五裂的友情:“阿帘,都是兄弟,你别……”
  迟帘挥完拳头,一句咒骂都没留下就走了。
  孟一堃抹了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脸,阿帘这是气狠了,不想骂他了,他能理解。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我趟这趟浑水。”孟一堃任命地掏手机给季易燃通风报信,让他能避就赶紧避,阿帘现在就是条被主人丢弃在路边的狗,撒开了咬人。
  只有他主人能让他乖,但他主人早就有了新的狗,家里没他的窝了。
  .
  季易燃没避开迟帘,他也避不了,他伤势惨重地在床上趴着,迟帘进他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房里有很浓的香火燃烧味,床斜对面的桌上摆着一只香炉,里面一缕缕地飘着青烟。
  “真没想到,你也喜欢顾知之。”迟帘把门一关,“一个你,一个老谢,你们都要吃我碗里吃剩下的东西,你们是不是有病?”
  季易燃面容苍白地开口:“他不是东西。”
  “连个名分都没有就护上了,这么爱。”迟帘两只手抄在口袋里,他皮笑肉不笑地抬脚去踢椅子,把椅子踢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来,腿往床沿一搭,“那晚的酒吧,老同学,是你安排的一出戏吧。”
  季易燃泛青的唇漠然一抿:“是。”这是他在人生课堂领到的忏悔。
  迟帘没有真凭实据,他只是猜了猜,却在季易燃的回答中得到了验证,不禁哈哈大笑:“怪不得你坐在驾驶位上是那个逼样,原来是你傻了,你没想到到最后见血的是顾知之。”
  “玩过头了吧你。”迟帘清楚自己的状态有些癫狂,他接受。
  “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都不知道我活在谎言里。”迟帘前一刻还在感激,下一刻就暴力狠踢床板,“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失去理智的跑去谢家,跑到他面前和他谈,一时失手弄伤了他!”
  这有点无理取闹的意味,自己没通过撒泼人性讨要到心上人的爱,从而发怒酿成大错,就把所有过失算在设局人头上。
  季易燃不反驳不辩解。
  迟帘看穿他的想法:“指着我打你,骂你,嘲笑你,好让你减轻负罪感和愧疚感?”
  季易燃依旧是那副姿态,他眼下有很深的阴影,随时都会沉睡过去。
  迟帘冷笑:“你不想顾知之跟谢浮恩爱,就用我去干扰,我边挣扎边发小挖墙脚,锄头的破坏力达不到你的期待度,你索性让我拿回发小老婆前男友的身份,这算盘打的。”
  季易燃眉目冷峻,没有表情。
  “我退出了,你还没进去,我看你要怎么从老谢嘴里夺走他的食物。”迟帘凉凉地说,“准确来说是药。”
  他讥笑:“顾知之能影响到老谢的身体健康,什么病我都不用查,基本可以确定是精神病。”
  转而就没了笑意。
  他这颗心脏的每次悸动与抽痛都是顾知之带来的,那家伙也能影响到他的生命安危。
  还有季易燃。
  为了顾知之违背家规,被打得奄奄一息,肯定还在祠堂罚跪了。
  迟帘想到这,忍不住笑骂:“我他妈真服了。”
  “我的左边邻居发小是精神病,我前任的未婚夫,我的右边邻居发小是个表面道德的阴比,我前任的暗恋者,”迟帘笑得身子直抖,“就我这经历,我写成一本书不得畅销死。”
  季易燃突然道:“他不讨厌我。”
  迟帘被戳中心底伤口,瞬间鲜血淋漓,脸色难看地反击:“你猜我把你的损招告诉他,他怎么看你?”
  季易燃说:“你没证据。”
  迟帘慢悠悠地举起手机:“录音算不算证据?”
  季易燃:“我的房间有干扰设备。”
  迟帘点开录音一听,全成了杂声,他气得要把手机砸出去,却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前一刻滞住,改成了丢在床上:“妈的,你狠。”
  季易燃沉默不语。
  迟帘习惯发小的寡言,此时却觉得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狂怒,他站在失败者的位置幸灾乐祸:“连我都能看出来你的心思,谢浮肯定早就知道了。”
  季易燃没有浮现出一丝惊慌。
  迟帘的面部有点扭曲,季易燃知道谢浮知道。
  玩他妈的套娃。
  敢情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那个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和谋划,只有他是个二逼。
  他冷不丁地看向床头钱夹。
  原本只是随意瞥一眼,没往心里去,是季易燃的反应让他嗅到猫腻,他伸手去拿钱夹。
  一股大力钳制他的手腕,他甩手就是一拐子。
  两人打了起来。
  这是他们认识多年的首次交手。
  迟帘不是季易燃的对手,但他有伤在身,让迟帘赶上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哪怕季易燃近似疯狂地想要拿回皮夹,依旧被迟帘抢先一步夺走。
  季易燃摔下床,他趴在地上重重喘息,鬓角跟额头都被冷汗打湿,宽厚的肩背上下起伏不定。
  迟帘打开皮夹:“我看看里面有什么,让你这么拼命。”
  季易燃闭眼。
  迟帘看了,就一点纸票,他机敏地拨开夹层,指尖从里面慢捻出一物,是张黄符。
  “顾知之给你画的。”迟帘一见到黄符就笃定地说句,“你这么抢钱夹干什么,你对他的心思我不都知道了吗,你他妈还遮遮掩掩,演窝囊废演入戏了?”
  季易燃说:“把符给我。”
  迟帘把皮夹扔地上,他两指夹着黄符,懒洋洋地左右晃动:“想要啊?”
  季易燃的嗓音带上嘶哑和从未有过的冷冽:“迟帘,把符给我。”
  迟帘恶意地撕碎:“给你。”
  黄符碎片在季易燃的瞳孔中纷纷落下,他握紧拳头,骨节突起森白,青筋从他手背蔓延到小臂,他的喉咙溢出压制的痛苦和愤怒。
  迟帘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狼狈至极的发小,他终于在这一刻报复了季易燃利用他去找顾知之,导致顾知之受伤的仇怨。
  然而他的心里并没有多痛快。
  因为顾知之的头破了是改变不了的,但凡能改变,他可以给自己的头开瓢。
  迟帘狠狠擦了几下眼睛。
  季易燃吃力地去捡符纸碎片,宝贝地收拢在怀里,他的背上一片血红,那是在跟迟帘动手途中导致伤口崩裂的结果。
  “我是自私,我在不能保护他的时候没控制好自己的欲望,这才被我爸妈我跟他在谈恋爱,夫妻俩联手把拆散我们了。”迟帘走到一处,“你更自私,你爸的手段比我家里要恐怖不知道多少倍,没人比你更清楚你爸的权威,你这都敢出手。”
  迟帘冷声警告:“季易燃,你再不藏好你的尾巴,顾知之会死得很惨,想想你爸是怎么在季家的权力斗争中上位的,你的叔叔伯伯们又是怎么个死法。”
  季易燃捡符纸碎片的动作顿住了。
  “你这次触犯家规是怎么打发你爸的?”迟帘说,“谢浮在电话里求你快点下来帮他开车,你顾虑发小情,一时忽略了家规?”
  季易燃继续捡碎片:“你走吧。”
  “不用你说,我也没想在你这吃午饭。”迟帘走之前还要恶心一把季易燃,“比起谢浮,你才是最虚伪的。”
  “我在你面前说喜欢上发小的老婆丑陋肮脏,你当时还有脸说不会,真能装。”接着迟帘又说,“我因为你的计谋得知我和顾知之认识,我和他谈过,我气你的隐瞒把你揍趴下,你屁都不放一个,真牛逼。”
  迟帘啐了一口,他拿开脚,将踩在脚下的最后一小块符纸碎片捡起来,亲手递给先看他吃肉,再看谢浮吃肉,自己连口汤都没喝到的季易燃:“你利用我那笔帐,两清了,我的好兄弟。”
  话落,迟帘就要往门口走,腿忽然被抓住,他受阻停在原地。
  季易燃没抬头:“他的纹身,是什么?”
  迟帘的眼前有点晕眩,那行小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玻璃碎渣扎在他心口,疼的时候才会发现。
  “别问我。”迟帘咬牙强忍心脏发出的疼痛,“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扒他衣服,也不用扒衣服,扒领子就行,在锁骨下面。”
  季易燃再次问:“是什么?”
  迟帘勃然大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季易燃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让我也,感同身受。”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你没办法跟我感同身受,你只是他前男友跟他未婚夫的发小,你什么时候上桌海吃一顿再被稀里糊涂赶下桌了,才有资格体会我的心情。”迟帘俯视发小背上的血迹,突然感觉没意思透了,他淡淡地说出五个字,“谢浮的老婆。”
  迟帘迎上季易燃抬起来的目光:“这就是他的纹身。”
  季易燃的胸膛明显地滞了几秒。
  “知道了,爽了吧。”迟帘笑得很是阳光灿烂,“那纹身红红的,一看就是天天被谢浮亲,还有舔。”
  季易燃低下眼眸:“你还是,别笑了,影响面相。”
  迟帘刚要把一句关你屁事,就听到他说:“那个人喜欢,长得好看的。”
  “……”妈的,那确实不能影响面相。
  迟帘收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在季易燃这打了胜仗,走时并不趾高气昂。
  因为他没做回顾知之的男朋友,他就是个失败者。
  .
  剩下的寒假时间,迟帘通过孟一堃收集到了那间病房的生活照。
  假期一结束,迟帘就带着被心上人抛弃的痛楚,和被发小恶心背叛的憎恶,以及自我不争气的萎靡坐上了返程的飞机。
  迟帘下飞机被司机接到住处,他把背包丢在沙发上,站在客厅打给他妈:“我的旧电脑在哪?”
  章女士示意会议暂停。
  电话里是儿子四平八稳的声音:“不止旧电脑,麻烦你们把拿走的东西都一样不少的还给我,包括纸玫瑰,以及我暂时想不来,早晚都会想起来的东西。”
  章女士没有方寸大乱,儿子卧室架子上的那些小玩意,她当初是要销毁的,却不知怎么在一念之间改了决定,放起来了。
  过了两日,章女士让秘书将一个纸箱送去她儿子那边,她在饭局与人谈生意社交,深思熟虑之下还是起身饮了杯酒,丢下一句歉意,拿了大衣离开。
  章女士带医护人员到儿子住处的时候,整栋小别墅只有一块光亮,来自儿子的房间。
  换下高跟鞋,章女士穿过昏暗光线中的过道和几间屋子,停在儿子的房门外,她站了没多久,房里传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哭吼。
  章女士马上按密码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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