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节

  正如塞克拉所言,每一个雄性虫族都是这样考虑的,从前寻找妈妈的漫长时光里,已经让他们培养出了足够厉害的耐心,而今手握“兑换券”的他们,自然要选择一个最好的时机来收取来自妈妈抱歉的补偿。
  阿舍尔不知道他们的考量,对于自己送出去的许诺,他倒不至于有毁约的想法,便任由虫群们收藏“兑换券”,以等待到他们认为最合适的时机。
  主动亲吻妈妈的机会被虫群偷偷藏起来,而阿舍尔则在成功安抚了他们后,洗去手脚上的红印,换掉睡裙,准备开始练习使用身后的虫翼。
  他希望自己能早日脱离眼下的状态。
  同一时间,解绑进度也在缓慢地推进着——
  【完美虫母模拟器解绑进度:18%】
  据模拟器所言,解绑会是一个漫长、并且给足阿舍尔思考时间的过程,彻底的解绑据模拟器自己推测,至少要在三天后,而中间超过72小时的时间,想必足以阿舍尔去思索他到底要如何选择。
  是兑换身份转换器,消除自己和虫群们的记忆,重回人类世界,完成自己原定的目标和理想;还是彻底接受属于虫母的身份,放弃人类帝国的一切,并跟随虫群们回到始初之地?
  如果是在他刚刚离开始初之地的时候,阿舍尔确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那时候的他依旧坚定着自己的人生前二十多年中的目标,不论是活着离开始初之地,报复伤害过自己的人,还是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耀,并在他所热爱的药剂界做出成就。
  这一切都是阿舍尔前二十多年人生里坚定不移选择的。
  可现在……
  阿舍尔不得不承认,他迟疑了。
  要报复的前未婚夫和同父异母的弟弟罪有应得、被处以死刑,a-80药剂经阿舍尔之手成功制出,荣誉药剂师称号也收入囊中……
  人类帝国确实还存在有阿舍尔想要的、与药剂有关的事业,但除此之外,他再无眷恋。
  反观最初他想要逃离的虫族和始初之地,仅在重逢后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愈发在阿舍尔的心里留下痕迹。
  哪怕他依旧知道虫群对自己的渴望源自于什么,又可能会演变成什么,但从前的恐怖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逐渐接纳的心绪。
  心底的天平似乎在向着虫族偏,但理智守住了阿舍尔急于做出选择的心态——
  一旦选择便再无退路,他必须要想清楚,未来的生命里,他到底更想做一个普普通通、依旧处于自己从前计划范围之内的人;还是做一个有虫群们环绕在身侧、被呼唤为“妈妈”的虫母。
  阿舍尔需要在他们二者中做出取舍。
  ……头一次,他发现了抉择的困难。
  “妈妈?”
  “妈妈您在想什么?”
  阿舍尔猛然回神,看到了挤在自己面前的塞克拉和伽玛。
  “我没事,”他摇摇头,正坐在塞克拉的掌心里。
  “妈妈真的没事?”伽玛有些担心。
  “没事的。”
  因为提出要学习控制身后的虫翼,阿舍尔专门换上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轻薄的虫翼自衣服后侧专门开的豁口探出,安安静静地垂落在主人身侧,看起来乖巧又驯服,似乎可以轻易控制。
  但阿舍尔到底前二十多年都作为人类生活,虽然能勉强动一动虫翼,但想要做到模拟器所谓的“彻底控制虫翼”,恐怕还需要费一番功夫了。
  当然,如果在模拟器解绑前选择离开虫族,阿舍尔自然不用再花费时间学习如何控制虫翼,只是当他发觉自己迟疑,并困于这道选择题时,他便下意识地想要做点儿什么,至少让自己不要只沉浸在纠结里。
  或许做点什么以后,选择的答案便能自己水落石出。
  从不纠结的人一旦陷入纠结,大抵会是另一种更加艰难的过程。
  阿舍尔轻轻吐出一口气,拍了拍伽玛的手掌,“陪我去生态园里去练习控制虫翼吧。”
  眼下身处创始者号内部雄性虫族里,会飞的屈指可数,一扫过去只有两个——雪鬼蝉塞克拉和小象鹰蛾伽玛,至于其他虫群都是原原本本的陆地种,再加一个会游泳的缪,暂时构成了现有的这一大家子。
  想要教阿舍尔控制虫翼的雄性虫族只多不少,奈何受到先天条件的限制,最终也只有塞克拉和伽玛,在虫群们嫉妒的目光里荣获给妈妈当老师的机会。
  虫群:该死的当初我怎么就没长翅膀呢?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肯定投胎去当能飞的!
  ……
  对于妈妈的想法需求,塞克拉和伽玛没有不应的,当即抱着手掌里小小的虫母,抬脚往生态园走。
  至于其他假意借口有工作、忍着眼红嫉妒而先行离开的虫群,则在没多久后便偷偷摸摸从生态园的另一道门进去。
  ——不是偷窥,只是有些担忧妈妈的身体情况而已。
  ……
  创始者号内部功能齐全得像是一个小型生命世界,由特制金属包裹的战舰内部同时涵盖了工作、休闲、休息、训练等区域,更有借助空间技术而专门培育、建设出来的生态园。
  这里的生态园并不是指单一的某一种,而是囊括了宇宙时代下各个生态圈的集合——丛林、沙漠、戈壁、平原、峡谷、海洋……
  稀有超前的空间折叠技术,被大多数种族小心翼翼地运用在防御和攻击之上,但虫族却特立独行,一整个创始者号上的折叠空间,尽是各种各样的生态园。
  环境优美,自然气息厚重,甚至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在战舰之上,当阿舍尔置身于其中时,不免会以为自己真的身处自然。
  当然,这也足以在另一方面说明创始者号上的防御、攻击技术将更加超前成熟,已经脱离了空间折叠的层次。
  此刻,七号生态园内——
  这片区域以花为主,各式各样的植株填充满整个原野,上方是清亮蔚蓝的天空,云层稀薄、光源灿烂;下方是花团锦簇、颜色明媚,像是一方孕育花仙子的天然宝地。
  塞克拉和伽玛站在花圃之间,而只有小小一团的阿舍尔则被放在了一截树枝上。
  寻常纤细的树枝在小虫母面前显得过于粗壮,他悬空小腿坐在上面,目光认真地盯着两个比他还紧张的“老师”。
  “……怎么一个个比我还紧张?”
  阿舍尔有些无奈,眸光里倒映着的两个身影都几乎绷紧了全身,塞克拉是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伽玛则红着眼皮忧心忡忡,似乎已经预见了妈妈飞行失败时的场景。
  “这没办法不紧张……”塞克拉狠狠拧起眉头,那张频频被他消耗的外域圣子脸到底没了那几分神圣。
  阿舍尔尝试性动了动身后的虫翼,只能轻微抬起,明明是彼此有联系和感知的,但若是想要更深入一步,却犯了难。
  他道:“你们平常怎么训练自己的下属就怎么训练我。”
  “那怎么行!”塞克拉立马反驳。
  下属是草,磕了摔了谁都不心疼,相互看不顺眼了还能干一架,越狠越好,反正虫族一个个皮糙肉厚,就是被打骨折了没几分钟还能跳起来接着乱跑,生命力旺盛得一言难尽。
  疼痛和血液是他们那一刻兴奋的根源。
  可妈妈是宝,漂亮又脆弱,从来都是看得心脏怦怦直跳,别说是磕了摔了,就是语气稍微严肃点儿,塞克拉都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所以,谁舍得凶妈妈啊?谁舍得把训练下属的那一套拿出来对妈妈?
  呵斥妈妈训练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他们顶多跪下求着妈妈少训练一会儿,别累坏了身体!
  阿舍尔:。
  ……
  偌大的花海深处,本来想着练习虫翼掌控的阿舍尔满脸无奈,他被伽玛小心翼翼托起腰肢,悬在半空,身后虫翼伸展着缓慢扇动,看起来似乎真的有学习的架势,只是……
  在阿舍尔身下,是一刻不离开脚步的塞克拉,宽大的手掌伸平放在虫母身下,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0.5厘米。
  只要再靠近一点,阿舍尔就能直接趴上去了。
  “……塞克拉,要不,你手再往下点儿?”
  不然这学习过程感觉毫无体验了。
  “不、不行,妈妈您先别说话,我、我有点紧张。”
  豆大的汗珠缀在塞克拉的鬓角,他手臂紧绷到手腕都有些发抖的程度,看起来如临大敌,似乎手掌悬空托着的不是虫母,而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阿舍尔只能尝试换一个劝说对象,“伽玛,不然你的手再抬高一点?”
  “呜……”那是一声被憋下去的哭音,“妈妈不行,我、我怕摔着您。”
  阿舍尔心道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伽玛就能直接抱着他哭出来。
  怎么说呢,现在阿舍尔忽然发觉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本来想着和两个长翅膀的子嗣交流一下心得,谁知道现在……
  过度的宠爱偶尔也会演变成小烦恼啊!
  正僵持之际,歌利亚从不远处的小树林间走来。
  身高腿长的歌利亚穿着极显身材的白色纳米长袍,边角上点缀深蓝色纹路,再加上束在脑后的深蓝色马尾长发和周身不化如寒冰的气质,倒是令他如林间的精灵王,气势十足,有种千军万马的架势。
  在歌利亚走来之际,其他虫群依旧躲在暗处,暗戳戳瞧着妈妈的学习进程。
  其实……如果妈妈学不会控制虫翼似乎也不错,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把妈妈抱在手掌心里了……
  涵盖有恶劣、独占因子的想法被虫群们悄悄藏起来,他们彼此都是半斤八两,自然知道同伴们的想法,但终究也只是想想,因为他们比谁都更清楚,妈妈永远都不会当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歌利亚开口:“我来教妈妈吧。”
  塞克拉立马不服,“你又没长翅膀,你怎么教妈妈?”
  “呵,”歌利亚冷漠地瞥了一眼两个没用的同族,抬手从伽玛手里轻轻接过小虫母,低声道:“按照你们两个的进度,就是再过十年,妈妈也学不会怎么控制虫翼。”
  顿了顿,他把阿舍尔举在手里,慢慢升高,“不用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也不用很特意地感受虫翼的存在,您放松身体,感受风、感受空气里的变化,大胆向前就好,我永远都会接住您的。”
  “——我们也会接住您的。”
  “永远、永远都不会让您摔倒。”
  不知道什么,从树林里走出来的虫群们彼此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站在不远处,他们共同铸就出一道最柔软、最安全的保护屏障,小心翼翼守着他们第一次学飞的妈妈。
  数双非人感十足的竖瞳中,盛满了温和与鼓励,这样的感情几乎填充满了整个世界。
  ——所以不用害怕,也不用回头。
  站在尽头的伽德微微歪头,伸开手臂,像是在用拥抱等候小虫母的第一次试飞。
  他温柔又饱含期待,“妈妈,试试吧。”
  那一瞬间,阿舍尔的心脏颤了颤,而悬空在他视线里的解绑进度条,也缓缓又向前推进了一格——
  【完美虫母模拟器解绑进度:20%】
  第115章 脏兮兮的恶劣幻想
  正如虫群们所许诺的那样, 一整个控制练习的过程里,阿舍尔从未摔过。
  每一个雄性虫族都认真、小心,拿出了比工作会议时还要强大的专注力, 视线捕捉精细到了扰动在小虫母身侧的每一缕风、每一次虫翼起伏的角度。
  甚至于在这一刻的时候,虫群们的眼中能且只能看到阿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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