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会。
  在旦尔塔的视线被遮挡之后,滚烫跳动的血肉足以捕捉任何靠近着自己的体温,数次碎裂死亡的阴影下,那颗可怜的心脏只能皱巴巴地蜷缩在主人幽深的胸腔里,小心翕动。
  当虫母的指腹靠近时,它本已经做好了再一次接受碎裂的解决,却不想这一次贴上来的是温柔的爱抚。
  “其实有时候,最难熬的不一定是疼痛。”
  粉白的指尖慢吞吞地蹭着心脏上的沟渠纹路,像是在描绘某种艺术品,力道轻、动作慢;于是,足以令怪物战栗的爱抚被无限拉长,在心脏本身的应激式恐惧下,这样的动作变成了另一种难熬的折磨。
  被白色手套遮挡的视线里,旦尔塔的瞳孔近乎收缩成针尖,祂的呼吸又沉又粗,破碎的胸膛起伏剧烈的某几个瞬间里,阿舍尔甚至以为它们会溃散至彻底散架。
  但看起脆弱的始初虫种也确实如祂所说——很耐玩,怎么玩都死不了。
  阿舍尔漫不经心道:
  “……也可能是身体承受到快感的极限边缘,却被拒绝释放,然后一遍又一遍循环重复。”
  “会崩溃的。”
  “到时候你可能会求我。”
  “只是那时候会不会停下来,就要看我想不想了。”
  这颗曾经被掰下一块碎片,赠予虫母的心脏在若有若无的触摸下陷入了无尽的痉挛,哪怕再强大的怪物,此刻也变成了被阿舍尔把玩在掌心里的奴隶。
  怪物的全身都在颤抖,偏偏祂又紧绷着劲儿,既舍不得咬着嘴里属于虫母的领结,又不敢弄掉轻轻搭在眼前、遮挡了视线的手套。
  处处受制,处处忍耐。
  阿舍尔垂眸,指尖点着那颗可怜巴巴、布满裂纹的心脏,低声道:“旦尔塔,其实我不关心你隐瞒了我什么,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双方彼此坦白到什么都不剩,才是最不现实。”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同类说话还需留三分余地。
  这是人类世界的生存法则,是阿舍尔习惯、适应,且100%理解的行为理念。
  对于旦尔塔隐瞒的“秘密”,阿舍尔暂时没有过多的求知欲,与其说他想刨根问底地知道这个“秘密”,不如说他是恼怒于旦尔塔近乎恐怖的自残行为。
  ——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背着主人偷偷伤害自己,非但不认错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甚至还想捏着主人的手一起成为杀人犯!
  阿舍尔不喜欢这种感觉。
  从被模拟器绑定而被迫和始初虫种成为一条船上的“搭档”,再到后来怪物产生的占有变质成爱意。
  当那颗心脏碎片被祂主动送在阿舍尔的手里时,冥冥中,这场最初由依附和自保而诞生的扭曲关系,已经被改变成了一方接受支配,一方贡献所有。
  依旧扭曲,依旧不健全,但也偶尔令人沉迷。
  如果没有这次重逢,阿舍尔会逐渐把在始初之地发生的一切进行遗忘,他可以理智到近乎冷漠地扫除曾经那一点点的微妙意动,重归原有的生活。
  但偏偏意外发生了。
  虫群等了六百多年也要追到他面前,于是这根本该岌岌可危的绳子又被莫名拧紧了。
  ……是该稍微管一下了。
  阿舍尔捻了捻指腹,手指终于放过了战栗不绝的心脏,就在旦尔塔刚准备缓口气的瞬间,下一秒那口气儿又被狠狠提了起来,甚至险些咬碎嘴里白绸。
  妈妈的手……怎么落在了那……
  阿舍尔轻笑:“游戏开始,就不能暂停了。”
  ……
  创始者号的每一寸都是以稀有的特殊金属制成的,除了始初虫种那天生bug的力道,其他高级虫群并不具备轻松将门板、墙壁毁坏的能力,当然这样的质地也同样说明了它的隔音性。
  不过再厉害的隔音效果,到了虫群那敏锐到夸张的五感里,也会稍打折扣,否则门外偷听的那几个家伙,又怎么可能知道房间里的虫母到底是在扇旦尔塔,还是在拍旦尔塔。
  只是……
  “怎么感觉安静了很多?”迦勒皱眉,耳廓近乎全部贴在门上,“没声儿了?”
  “不对,好像还有点……旦尔塔哼唧什么?祂这么弱了?还和妈妈装可怜?”乌云聚精会神,那副认真的样子仿佛是在做什么数据分析。
  略远离门口的伽德有些意外,“祂哼唧?”
  “祂声音好抖,装的吧?是怕妈妈扇了祂没有成就感?也就妈妈会相信祂!”塞克拉冷笑,“你们是始初虫种可真会演戏!”
  平常这种时候,迦勒一定会第一个反驳,但此时在塞克拉话音落下后,先响起来的不是迦勒的反对,而是半声被咽下到嗓子眼里的闷哼。
  还是属于迦勒的。
  乌云:?
  塞克拉:?
  其他高级虫族:?
  这闷哼,和门内的旦尔塔如出一辙,但没那么抖,像是搔痒搔到了一般,足以被理智控制着藏回去。
  乌云皱眉:“你怎么回事?”
  迦勒喉头微动,他轻咳一声,想要说什么,“我……”
  只是一发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沙哑得厉害,便又立马闭了嘴,只瞪着一双轻微发红的眼睛,好像在撇清关系一样。
  塞克拉:“你脸红了?”
  迦勒摇头。
  乌云:“那你说话啊?闭什么嘴?”
  迦勒的嘴巴闭得更紧了。
  他倒是想说话,可那种怪异的感觉却借着共生者旦尔塔的承受,传递至他的身上。
  似乎是处于某种危险境地的边缘,明明即将脱险,却又会被拽着尾巴拉回来,重复、重复再重复,哪怕通感传递来的感觉已经被削弱了很多,但对于处男迦勒来说,依旧难顶。
  ……感觉会崩溃。
  迦勒猛然扭头,寻找歌利亚的身影。
  前几分钟还站在门口的另一只始初虫种此刻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以迦勒良好的视线,足以捕捉到对方那对已经彻底变红的耳廓。
  “歌利亚怎么走了?”乌云一头雾水,满脸怀疑地看着迦勒。
  “我!怎!么!知!道!”心知肚明的迦勒咬紧牙关,满脸不爽,“旦尔塔那家伙到底在什么?”
  释放就释放能不能给虫一个痛快!知不知道他们彼此的神经一旦兴奋起来,是能够彼此有将近半成的共感的!
  话音才落,“咔嚓”一声动静后,门被打开了。
  阿舍尔靠在门口,略微挑眉,“都在啊?”
  原本横眉竖眼的虫群立马低眉顺眼,一个个垂着眼皮,哪怕好奇心快膨胀地炸开了,也都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往门缝里看。
  乌云:“在的,妈妈。”
  迦勒勉强勾了勾嘴角,闷闷应了一声。
  阿舍尔惊讶,“脸这么红?”
  “热、热的。”迦勒一边在心里唾骂旦尔塔忍耐个毛线,一边尽可能地控制声线,避免暴露他们偶尔会通感的小秘密。
  这是不能被妈妈知道的秘密。
  原本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的歌利亚又转了回来,他状似温驯,“妈妈的领结和手套都摘掉了吗?”
  “……啊,”阿舍尔看了看刚刚洗完还有些湿漉漉的手指,随意道:“不太方便,就先摘了。”
  “用我帮妈妈先收着吗?”
  “不用。”想到了那截湿漉漉的纯白领结和手套,阿舍尔捻了捻指尖,哪怕洗过了手,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滞留在指腹上的滚烫。
  他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有虫替我好好收着呢。”
  几个雄性虫族相互对视,这个“虫”是谁不言而喻,他们压下了想问的心思,只另辟蹊径道:“妈妈,那旦尔塔如何了?”
  看似是在关心同类,实际上是在关心妈妈到底奖励了旦尔塔什么。
  阿舍尔:“躺着呢。”
  “……唔!”迦勒和歌利亚忽然同步咽下半声喘。
  阿舍尔:“你们怎么了?”
  “没事,刚刚呛着了。”
  歌利亚立马道,于是迦勒也急急忙忙点头,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引起虫母的怀疑。
  阿舍尔半信半疑,倒也没什么继续探究的心思,只拍了拍手率先往走廊的另一头走,“不用管祂,让祂自己先待着,现在有时间给我说说后来的事情吗?”
  伽德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马追在虫母身侧,“有的!妈妈想听哪一部分?”
  “都可以,按着时间来吧?”
  乌云也跟了过去,“我给妈妈讲!”
  高级虫族们均跟在了虫母身后,原地只剩下了两个红着耳朵的始初虫种。
  沉默片刻,迦勒道:“……旦尔塔怎么回事?”
  “不知道。”歌利亚深深呼出一口气,声线轻微颤抖。
  “不管祂了?”
  “你什么时候管过祂?”
  “这倒也是。”
  两个始初虫种面面相觑片刻,耐受力略差的迦勒“嘶”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看紧闭的门,扬声道:“旦尔塔你到底搞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声砸在门板上的巨响。
  迦勒:“这家伙……”
  “走吧,”歌利亚的呼吸逐渐平复,率先迈开脚往虫母离开的方向走去。
  迦勒咬牙,不服气地冲着门踹了一脚,也快步跟了上去,就是走路的姿势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不对劲儿。
  当一整个走廊都安静下来后,被遗落在昏暗房间内的旦尔塔最终还是没忍住,深深咬住了塞在口腔里的白色领结。
  几乎是在牙齿下落的瞬间,被硬生生强忍回去的势头逆流,引得旦尔塔剧颤,近乎全身被汗液浸润。
  原先向虫母反水的藤蔓早在阿舍尔离开后,便又归顺于旦尔塔的控制,可即便如此,当事者也依旧敞开着四肢,任由“半身”束缚自己,仿佛对“自由”不为所动。
  盖在旦尔塔眼睫上方的白手套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液浸湿,软趴趴地黏着祂额间的碎发,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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