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比起身体,更加心神疲惫的掌权者轻笑一声,声音无力,“怕什么?怕虫族对人类图谋不轨吗?”
  不等总部长回答,掌权者只看了看远方,那里依稀是克兰利兹广场的方位,“咳咳,传说中才存在的创始者号战舰群,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我们能躲得过吗?”
  “这倒也是。”总部长叹了口气,“同样是宇宙时代下的种族,怎么差距还这么大呢……‘星球屠戮者’时代,咱们好像才刚刚离开蓝星、开始探索周边星域?”
  “也幸好没遇上,若是那时候遇上了……”掌权者无力笑了笑,“能不要有今天的帝国,还是未知。”
  “不过那时候的传说,是真的吗?”
  “什么传说?”
  “神明所在的七级文明。”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的,现在啊……已经是无神的时代。”
  千年前,离开蓝星、探索周边星域的人类也曾听闻过广袤宇宙里的传说,在被列为顶级的七级文明,即创造者文明的世界,存在有真正的神灵。星际传闻里,神明创造虫族并赋予其恩赐,破例插手了这一种族的发展,同时也曾把虫族送上至高到即将接近顶级文明的位置。
  但世界运行终究讲求平衡,虫神的陨落,以及后来虫族的销声匿迹就是这一规则的体现。
  没有神,或许对于他们这些并不曾得到偏爱的种族来说,才是最好的时代。
  “走吧、走吧,”掌权者借着军部总部长的支撑,步履蹒跚,“我也累了。”
  ……
  在帝国人离开后,虫族陪伴虫母则落后一步。
  按照模拟器所描述的任务内容,冰人一族和虫神的意识碎片必然有联系,或者是虫神的意识碎片就遗落在冰人的地盘上。
  毕竟以阿舍尔和模拟器相处这么久的了解,任务奖励一般有两种——
  要么是模拟器自己提供的奖励,例如声望值、精神力点数等等;要么就是完成任务从而促成得到的奖励,例如来自深渊的邀请函,以及现在所谓的“虫神意识的残存碎片”。
  因着后续能彻底解除与模拟器的绑定关系,阿舍尔哪怕再不情愿,也还是让歌利亚与冰人族首领阿古斯那交换了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这位冰人首领也依旧老神在在,像是看不懂协议内的种种限制,只异常平静,隔着光屏接受每一个高级虫族憎恶反感的目光。
  就是默默观察的阿舍尔,都忍不住赞叹一声对方的脸皮之厚和心性之能忍,一般这样的人要么是无欲无求,要么是所求极大,显然对方只能是后面的那一个可能。
  ……
  从帝国议事殿走出来的时候,室外正值日光灿烂。
  因为新生虫翼导致的体质变化,在即将走出阴影的同时,阿舍尔停下脚步,而一身军服的歌利亚则格外自然地从同伴手里接过一把黑伞,展开至虫母的头顶。
  宽大的阴影遮挡住了上方的光线,戴着面具的阿舍尔才眯了眯眼睛,就在余光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跟着军部人一同离开的罗淮·威尔斯。
  显然,其他军团长纷纷离开,但代表第七军团长的罗淮在等候在帝国议事殿的门口,几乎是在虫群出来的瞬间,便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紧紧锁定在唯一戴着面具的青年身上,那双眼神里藏着的很多东西,阿舍尔自己都觉得看不懂。
  复杂至极,似乎藏下了千言万语。
  乌云见此,下意识想要挡在虫母身前,却被阿舍尔拦下,“没事的。”
  “妈妈,”乌云站定,虽然停下了上前的步伐,但眼神还绕在罗淮身侧,暗含警惕。
  这个人类雄性的眼神,可不清白……
  “请问,少将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虽然猜测自己在圆桌前开口时,就已经被对方知道了身份,但阿舍尔依旧佯装陌生,疏离又客气地开口。
  “他们……”
  罗淮顿了顿,目光扫过一众高大又俊美的雄性虫族,最终直视阿舍尔,声音微颤,咽下了最初想说的话,而是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你是谁?”
  阿舍尔一顿,身后的虫翼小幅度地晃了晃,“这个问题重要吗?”
  “……也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罗淮眼底的情绪几乎要凝成实质,“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对吗?”
  “……”
  阿舍尔沉默片刻,侧身露出披肩下半透明的轻薄翅膀,“显而易见。”
  从他流落荒星,和模拟器绑定,变成最低级的劣质虫母时,就已经彻底失去了人类的身份。
  “那你,以后会和他们离开吗?”
  这个问题一出,站在虫母身后的虫群们立马竖起了耳朵,一个个紧张又期待地盯着阿舍尔,甚至不免在心底夸赞这位人类少将,问出了他们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阿舍尔回之以沉默。
  罗淮追问:“你会和他们离开吗?离开人类世界,离开伊利斯帝国,然后去到他们的国度吗?”
  “这个问题也很重要吗?”
  若是在与虫族重逢之前,阿舍尔只会坚定自己的选择——
  他生长于人类帝国,习惯这里的生活,虽然亲缘淡薄,无朋友相伴,但阿舍尔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独来独往,在这里他可以追求自己的目标和事业,与幼时制定的计划并无出入也再无意外,如果顺利,这会变成他后半辈子重复着的全部日常。
  但当虫群们叫着“妈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天,阿舍尔就隐约知道,自己坚持了小半生的目标,似乎无法像是过往的计划一般实现,不论是再次上线的模拟器,还是那对突如其来的翅膀,这些都是他待办事项之外的事情。
  “很重要。”罗淮一字一顿,定定地望着阿舍尔的眼睛。
  站在不远处的虫群看看天、看看地,实则一个个支棱着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
  沉默片刻,阿舍尔轻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阿舍尔迷茫了。
  在被模拟器绑定的时候,他坚定要完成任务后回到帝国报仇、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誉;在被虫群推上荒骨制成的王座时,他依旧坚定着离开的想法。
  在带着白发子嗣们回归人类世界、解决过往一切时,阿舍尔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出错,他依旧坚守着自己的目标,从未改变。
  可当重逢后的种种发生时,阿舍尔本想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会离开,但浮现在大脑里的却是危险到来挡在自己身前的猩红血肉,是他说要向人类赔礼道歉时歌利亚毫不犹豫地执行力度,迦勒跪在他身侧的哀求,乌云告诉他说是他们得到妈妈喜欢的奖励……
  他要的,他们都应了。
  但离开与否,阿舍尔却无法轻易回答,前二十年的根系早已经深入骨血,哪怕他再自诩理智坚定,但也无法轻而易举地选择另一条路。
  他看向罗淮,又一次重复道:“我不知道。”
  “那如果有一天你做好了决定,可以告诉我吗?”罗淮道:“如果你留下,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如果你要离开,我想亲自去送你。”
  “好。”
  “那么,”罗淮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他看了看站在青年身后的雄性虫族,像是在确定什么,“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对吗?”
  “当然不会。”这次率先回答的是神情略有不满的迦勒,“保护爱护还来不及,谁敢伤害啊……嘶,歌利亚你踩我干什么?”
  被提到的始初虫种面色平静,视线都不动一下,“妈妈和朋友说话,你插什么嘴。”
  “啧,行,我闭嘴。”迦勒翻了翻眼睛,在自己的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但还是没忍住冲着罗淮龇了龇牙。
  于是他获得了来自虫母的瞪视。
  等迦勒憋着气转过头后,阿舍尔扶着脸上的面具,看向罗淮,重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不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
  罗淮颔首,轻声道:“那么,我先走了。”
  当人类少将的身形彻底消失在帝国议事殿的道路尽头时,站在黑伞下的阿舍尔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虫群。
  “妈妈,怎么了?”伽斓体贴询问。
  “现在这部分事情,已经都解决了吧?”
  迦勒阴阳怪气道:“除了那份‘奴隶契约’,该解决的都解决了。”
  “既然如此,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阿舍尔扫过每一个雄性虫族,于是接收到目光的子嗣们,也都一个个挺胸抬头,力求在虫母面前展现出最完美、挺拔的一面。
  但当阿舍尔问出自己的问题后,原本昂首挺胸的虫群们却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变成了间歇性的哑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阿舍尔抱臂挑眉,“旦尔塔去哪了?”
  按照那家伙的脾性,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出现,总不能是转性了吧……
  第93章 虫族小狗能梦到漂亮妈妈吗(含3w营养液加更)
  为了不给帝国人民带来过于强烈的压迫性和威胁性, 还处于帝都星外围的虫族战舰群已经彻底退至人类星域之外。
  而原先悬浮于克兰利兹广场上的创始者号,则暂时缩减外形,悬停于帝都星周围的空闲区域内, 尽量减少惊吓。
  藏于遥远深空的巨大战舰委屈巴巴地缩在一众宇宙尘埃之后,远离人类视野所能见到的天空后, 这座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创始者号才终于能在战舰意识的应允下,稍稍舒展那巍峨的金属躯干。
  等阿舍尔从帝国议事殿前坐飞行器, 离开帝都星上空、彻底进入宇宙后, 他这会儿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看到了创始者号的全部——
  不是之前拥挤在灰暗深渊中的蜷缩模样,不是立于荒野之上未曾舒展开的常规形态, 而是彻彻底底, 将自己的每一寸特质金属部件完全绽开, 如深夜盛开的昙花, 有种张牙舞爪的矛盾与优雅。
  对于人类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巨型的飞行器,落在创始者号面前, 就像是蚂蚁见到了大象, 震撼又惊人的体型差,不免会引发部分人群的巨物恐惧症。
  当“小蚂蚁”缓缓落至创始者号的降落台后,这艘与歌利亚意识相互连接的金属巨物立马张开了专用通道, 甚至不等歌利亚调动服务,战舰意识便自发地将铺了猩红长毯的金属阶梯架在了飞行器舱门之前。
  原本走在前方的是准备扶着虫母手臂下楼梯的迦勒。
  谁知道舱门才刚刚打开, 灵活的机械臂便一把搡开了迦勒, 随即迅速把自己支棱在虫母面前,一副“你可以扶着我”的模样。
  迦勒:“……歌利亚,你管管这家伙。”
  “虽然我们意识相通, 但不代表我能管住它。”
  高维科技创造出来的创始者号独一无二,它能被称作是“传说中级别”的战舰, 不仅仅是因为拥有它足以称霸宇宙的强大武力值,更是因为那近乎高等生命体的意识。
  歌利亚是战舰意识,却又不是完全的战舰意识,这一点其余高级虫族深有体会。
  阿舍尔先看了看神情微恼的迦勒,又看了看一脸“我也没办法”的歌利亚,最后看了看支棱在半空中、驯服又乖巧的机械臂,抬手轻巧扶住了对方。
  “谢谢了。”
  放在过去,这点儿楼梯阿舍尔自己走着下完全没问题,但或许是因为肩胛上多生出了一对翅膀,再经过一上午在帝国议事殿里的消耗,此刻阿舍尔感觉自己的腿都是软的。
  明明新生的虫翼自清晨到现在,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垂在身后,但从肩胛骨开始蔓延的酸胀却令人难以忽视,有逐渐加重的倾向。
  不只是与翅根相互连接的肩胛,同样难受的还有胸膛腰腹。
  阿舍尔甚至偶尔会怀疑,这翅膀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目前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处没见过,倒是难受一茬接一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模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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